第1章初到清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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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打開那封電子郵件,蘇小糖便預到它的內容將會是什麼。電腦上的鼠標箭頭在發件人一欄的“賀翔”兩個字上游戲般地繞來繞去,她琢磨著要不要打開它。忽然想起影視劇中排爆專家拆除定時炸彈的情景,不笑了一下。她想那些面對炸彈的專家大概就是自己現在的這種心情吧。她覺得自己沒必要像他們那樣緊張,便隨意地哼起了一支歌,但她想不起這歌的名字了。叫什麼來著…叫什麼來著…哼著、想著,手裡的鼠標隨著歌的節拍,渾然忘我地點了下去。炸彈響了——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
蘇小糖又笑了一下:自己猜對了!她對著顯示屏裡自己模糊的影像做了個“v”字形手勢,並且輕喊了一聲:“耶!”但是隨即,鼻腔裡一陣酸癢,一股熱辣辣的東西直衝眉心,眼淚就從眼角里了出來。
蘇小糖與清凌市委書記田敬儒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利華紙業有限公司原料場的火災現場。
接到這條新聞線索時,蘇小糖正在洗手間,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握著牙刷,滿嘴牙膏沫接電話的樣子有些滑稽。撂下手機,揪起巾,抹淨臉上的牙膏沫,胡亂地綁了個馬尾辮,抓起相機包,拎起衣服,蘇小糖迅速地衝向樓下。
因為職業習慣,蘇小糖總會提前把採訪要用的所有東西準備好,放在最順手的地方。這個習慣被她從北京帶到了清凌。
利華紙業發生火災,是蘇小糖接任《環境時報》駐清凌市記者站站長收到的第一條新聞線索,這已經是她來到清凌的第五天了。前四天,蘇小糖一直處在躁動之中,這既有初到清凌的陌生,也有剛剛離開北京的失落,更多的則是對那份理不清、道不明的身世之謎的惶惑。她希望迅速地投入到緊張的採訪中,用繁重的工作排解雜亂無章的思緒。
“嘎吱”一聲,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蘇小糖身邊。蘇小糖鑽進車裡,說:“利華紙業原料場!”司機在後視鏡裡看了蘇小糖一眼,問:“姑娘你是記者吧?”蘇小糖瞪大眼睛,驚訝地反問:“您怎麼知道?”司機笑著說:“看你揹著相機就猜到了。這不剛送完倆記者,原料廠著火了,記者們都向那兒衝呢!記者們的鼻子可靈了,哪兒有事往哪兒跑!”蘇小糖笑了。記者們常說自己長著鷹眼睛、狗鼻子、兔子耳朵、鴕鳥腿,意在表明自己對新聞事件的,以及行動的迅速。這種覺頗像獵人捕捉獵物,始終保持一種“進攻”的態勢。蘇小糖暗自慶幸,這位司機還算嘴下留德,沒像香港等地把追蹤明星隱私的娛記與動物聯繫在一起,稱之為“狗仔隊”司機說:“利華現在好像封鎖現場了,聽說市領導全去了,到處都是警察!你知道嗎?”
“知不道啊!”蘇小糖又瞪起了眼睛,停頓了一下,補充一句“那更值得去了。師傅,勞駕開快點您哪!”司機加了加油門,問:“聽口音姑娘是北京人,‘知不道’又像唐山話,姑娘到底哪兒的人?”蘇小糖樂了,心裡暗說這位司機更適合當記者,走一路,問一路,頗具記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索胡編亂造說:“我媽北京人,我爸唐山人!”雖然是玩笑,蘇小糖心裡卻是一嘆,要是被老媽米嵐聽到自己這樣說,估計還得挨頓訓斥。離開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母女兩人還沒有完全解除冷戰狀態。
離利華紙業的原料場還有一段距離,蘇小糖隔著車窗便看到了濃重的黑煙藉著風勢滾滾而上,焦煳的味道擠過車門、車窗的縫隙,徑直往她的鼻孔裡鑽。
通往利華紙業原料場的道路被幾輛警車從中隔斷,眾多警察全副武裝,嚴陣以待。蘇小糖一眼看到了扛著攝像機、揹著照相機的幾位同行站在路中間,他們正與一個官員模樣的男人在爭論著什麼。
司機無奈地拍拍方向盤說:“姑娘,沒辦法了,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你也瞧見了,本不讓過去。記者都攔那兒了,就甭說我這臺出租車了!”蘇小糖應了一聲,付完車錢,走下車,悄悄地繞到同行們身邊的一輛車旁,聽他們的談話。
官員模樣的男人大約四十多歲,中等個頭,身材略微有些肥胖,他苦口婆心地勸說記者們:“你們都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今天我要一盡地主之誼,為你們接風洗塵,請大家快上這檯面包車。咱們統一乘車,統一行動。”記者們七嘴八舌地說:“曹部長,您就別破費了!我們大家都是為了火災而來的,跟您去了,‘作業’不上去,回頭我們都得挨批!”
“就是嘛!曹部長,您的心意,我們大家心領了,改再討擾吧!”
“就是就是,來方長嘛!”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曹部長舞動著雙手,比救火還要急切地說“各位可都是無冕之王,絕對不能怠慢了。以前我就想把各位請到一起聚一聚,今天正好人齊,臉面、場面、情面全有了!誰要是不去,就是不給我老曹面子!小趙,愣著幹嗎?快點兒把記者們請到麵包車裡…”曹部長伸手拉住了一個高個兒黃頭髮的女記者“小洋人,你可是駐清凌的‘老記’了…不是,老記者了,得給大家做個表率!”被稱做“小洋人”的女記者滿面堆笑,對幾位同行說:“得,今天大家給曹部長個面子吧!回頭讓曹部給咱設計一條好新聞,怎麼樣?”說著第一個鑽進了麵包車。
其餘的記者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在曹部長和宣傳部另外幾個人的勸說之下,不大情願地鑽進了麵包車。
蘇小糖一直待在旁邊,默默地聽著眾人的言語。她認出來,眾人口裡的“曹部長”正是清凌市委宣傳部長曹躍斌。宣傳部一把手親自出面擋駕,火災現場肯定有“大魚”自己一定得鑽進“火海”裡去試試深淺。
火災現場比蘇小糖想象的還要雜亂。火場外,圍觀的群眾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對著火場指指點點,許多警察正在維持秩序。蘇小糖繞過警察,一溜小跑進去。還沒有走到近前,就看到一條條巨大的火舌在原料垛上不斷地翻騰著、舐著,煙氣卷著熱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瀰漫著。十多輛消防車停在現場,身著防火服的消防戰士手持水槍不斷地向起火的原料垛噴著…
此時正是初,北方的寒氣還未完全退去,熱卻炙烤得蘇小糖臉頰陣陣發燙。她一眼看到頭戴安全帽的清凌市委書記田敬儒、市長何繼盛正在現場,與消防指揮官商量著滅火方案。
火場上的田敬儒與電視新聞裡的一樣,高大、儒雅,一身的休閒服。他的神情卻不同往,兩道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面凝重。臉上落了不少的灰屑,一個黑點又一個黑點星羅棋佈地擺在那裡,像是白淨的臉上突然長出了許多的雀斑。
何繼盛像電視裡一樣西裝筆,只是黑的皮鞋被層層的灰和泥水包裹著,褲子上也粘了些泥土。他繃著臉,偶爾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塵。蘇小糖暗笑,都說這位何市長有潔癖,不管是家裡、辦公室還是自己身上都容不得半點灰塵,皮鞋總是擦得鋥亮,亮到蒼蠅落上都打滑的程度,今天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蘇小糖站到田敬儒身後,仔細地聽著他們在說些什麼。
消防指揮官說:“報告首長,現在風勢正在加大,火勢也明顯加大了!”田敬儒急切地說:“這個時候還報什麼告?快想辦法!附近就是居民區,風向要是一變,大火藉著風勢就過去了,老百姓可就遭殃了!”何繼盛皺著眉說:“江源這個老總當的,這時候他倒不見蹤影了!怎麼把原料場建得離居民區這麼近?這不符合當初的設計要求嘛!”田敬儒看了何繼盛一眼,轉過頭繼續問消防指揮官:“能不能像森林滅火那樣,打開幾條火道,把集中的火頭分散開,然後分頭滅火?”消防指揮官說:“我想可以。採取截斷火源控制火勢的辦法,先把四周的原料垛打透,設置隔離帶,再用多支水槍集中噴起火的原料垛…”田敬儒說:“那就按這個辦法來,一定要控制好火勢,必須保障周邊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絕對不能讓百姓受損失!”
…
消防戰士們按照指揮官的命令迅速調整了滅火方式。
蘇小糖一時看傻了眼,被人撞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成了多餘的人,而且還礙事。撞她的人是一個一臉娃娃相的小戰士,正在吃力地拖著水帶,跟著水槍手向火場靠近。蘇小糖未及多想,跑上前去,和小戰士共同拖起了水帶,與最前端的水槍手組合成一條真正的水龍,在火場邊緣扭來扭去。
人們都進入了忘我的狀態,誰也沒有注意到蘇小糖。
田敬儒焦慮地掃視著每支水槍的戰果,無意間發現了沒戴安全帽的蘇小糖,他大吃一驚,高聲喊道:“嗨,那是誰,怎麼不戴安全帽?!”火的爆裂聲和人們的吆喝聲沒了田敬儒的聲音,他急忙跑過去,摘下自己的安全帽扣在了蘇小糖的頭上。
一臉菸灰的蘇小糖衝著田敬儒咧嘴笑笑,一拍頭上的安全帽說:“謝謝田書記!”
“謝什麼謝?”田敬儒臉冷得像冰“立刻給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