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安吳策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餘善託著腮,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此顯得有些斜,像是在笑。他看著怒不可遏的景昭,又看看沉默不語的桓遠,一動不動。
景昭暴跳如雷,堅持景田之死是因為桓遠支援不力,在三百援兵出發三天後,桓遠才起程趕往伏波里,偏偏在此之前梁嘯就夜襲大營,殺了景田。要說這裡面沒鬼,誰信?
景昭要求餘善以大軍統師的身份處置桓遠。這次起兵,閩越是主力,他們都受餘善節制。要處置桓遠,只要餘善有資格,他和桓遠平級,權力不足。而一旦將官司打到劉駒面前,劉駒最多責備桓遠幾句,卻不可能殺了桓遠,替景田報仇。
不得不說,景昭有點亂了方寸,舉止失措。身為吳國將領,劉駒的親信,要求餘善殺桓遠這個吳國的將領,簡直是家醜外揚。
餘善對劉駒君臣滯留在閩越,經常鼓動閩越王起兵攻擊東甌本來就不太滿意,對景昭的自負和愚蠢也不太看得起。在他看來,景田死有餘辜,那個紈絝本不應該統兵。倒是桓遠通曉兵法,是個人才。如果能將他招入麾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因此,餘善對景昭、桓遠的衝突樂見其成。
景昭叫了半天,見餘善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免有些氣餒。
“將軍,軍無令不行,若不能嚴懲桓遠,恐怕吳縣難下,此次征伐也將徒勞無功。天氣漸冷,將軍要空手回都,面見大王嗎?”
“景將軍,怎麼能說是空手呢?”餘善終於坐直了。淡淡的說道:“你看,我們橫掃松江以南,幾乎攻克了整個東甌,戰利品堆滿了所有的戰船,又擊殺了會稽都尉。已經不虛此行啦。至於伏波里的小小挫折,令郎英勇戰死,英年早逝,固然令人傷
,但戰陣之上,誰又能保證自己萬無一失呢?”景昭的眼睛眯了起來。
出幾分懼意。
餘善的話裡大有玄機。他不僅不願意懲處桓遠,還有為桓遠開脫的意思——擊殺會稽都尉就是桓遠的功勞。至於戰陣兇險,則大有威脅他的意思。他現在只有五六百人,餘善手下卻有萬餘大軍,如果餘善要求他攻擊吳縣。然後再在背後捅他一刀,他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將軍的意思…是準備撤兵了?”
“新年將近,將士們翹首盼歸,我也不願意頓兵堅城之下,耽誤大家團圓。”景昭沉聲道:“那將軍可曾與我家太子商議?”
“還沒有,正準備和將軍商議一下,然後再報與太子知曉。”餘善微微一笑。
“將軍乃是太子心腹,只要將軍同意了。太子斷然沒有不肯的道理。你說是不是?”景昭狐疑地看看餘善,又看看桓遠。餘善笑得更加燦爛。
“還有一件事想和將軍商議,我想請桓都尉為我統領親衛營。訓練箭士,不知道將軍能否代向太子請示?”景昭閉上了嘴巴,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餘善不僅不肯處置桓遠,還要請桓遠統領親衛營,訓練箭士,這是力
桓遠的意思啊。劉駒聽到這個消息。還敢處置桓遠嗎?
“敢不從命。”景昭憤憤不平的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餘善轉過頭。笑眯眯的看著桓遠。
“桓都尉,不知你意下如何?”桓遠輕聲嘆息。搖搖頭。
“多謝將軍解圍。不過我乃吳國舊臣,何去何從,還需要先向太子殿下知會一聲。不過,將軍是真的想撤了嗎?”
“是的,吳縣城堅,我們不擅攻城,周邊的鄉里已經擄掠無遺,再僵持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不如見好就收,撤回東治再作商議。桓都尉,依你之見呢?”
“那將軍準備怎麼回去?水路還是陸路?”
“水路吧。那麼多戰利品,陸路運輸太難了。”桓遠沉片刻:“請將軍恕我唐突,我以為從陸路更安全。且不說海上風
大,僅是從震澤出海這段路就不太安全。來的時候,我們出其不意,可以長驅直入。現在則不然,會稽處處皆兵,恐怕不會讓我們從容撤退。萬一被堵在路上…”餘善皺起了眉頭,有遲疑之
。
桓遠繼續說道:“若能從陸路撤離,雖然耗費時較多,可是隻要撤過浙江,進入山林,我們就等於回到了家。會稽守尉不追便罷,若是不自量力,出城追擊,那我們正好可以反手一擊,在野戰中滅其主力,屆時吳縣空虛,也許有機會一鼓而下。”餘善笑了笑,搖了搖頭。
“將軍,我是越人,不是巴蛇,不想做象之舉。巴蛇
象,固然可以飽餐一頓,卻有三年不能動彈。這可危險得很啦。”桓遠恍然大悟,眼神一黯。…在伍千秋、王興的熱情引領下,梁嘯等人來到了伍家的鐵作參觀。
伍家鐵作並不大,至少在梁嘯看來不大,在看慣了京城氣派的李椒、秦歌等人看來,伍家鐵作也只能用寒酸二字來形容。可是在此時的吳地,這個鐵作卻著實彰顯了伍家的實力。
秋戰國時,吳越就以青銅兵器的鑄造揚名天下,傳說中的名劍大多出自吳越,兩千年後,勾踐自用的青銅劍出土,依然寒光閃閃,鋒利異常。然而吳越少鐵,進入鐵器時代後,吳越再也沒有了往
的風光。
伍家鐵作的原料大多來自中原,特別是徐州。徐州有鐵官,伍家從那裡買來鐵料,加工成農具,大部分自已用,少量的出售。因為技術的原因,他們還不具備打造兵器的能力,只能打造一些甲片。
鐵是國家控制的物資,伍家這麼自然有非法的成份。不過天高皇帝遠,誰也不會來計較他。要不然的話,王興也不會主動將梁嘯等人引到伏波里來。儘管如此,梁嘯也從王興的舉動中嗅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
“多謝王君,若非王君,我們可不容易找到修補甲冑的地方。”王興笑容滿面。
“諸君為解吳縣之圍,出生入死,我等不盡,理當效勞。修補甲冑,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伍千秋也笑盈盈的說道:“可惜我們的工匠技藝不
,不知道怎麼冶鐵兵器,否則的話,連諸君的兵器都可以重新打造。”梁嘯笑笑。
“伍君沒有去中原的鐵作看看嗎?”伍千秋苦笑著搖搖頭。
“中原鐵作大多官營,把守嚴密,哪能輕易進得去。那些大族也是眼高於頂,我伍家雖說也是名門之後,可在中原大族的眼裡,卻與蠻夷沒什麼區別。就算上門拜該,也是要吃閉門羹的。”王興接過話頭。
“沒錯,吳地雖然多有名門之後,卻一直不受重視,在朝廷眼裡也被視為化外之民。其實從周時太伯奔吳算起,吳就與中原無異。秦滅六國,六國貴族多有奔吳者,吳地雖在江左,血脈卻多有傳自中原,與蠻夷有天壤之別,只是朝廷不知道罷了。”梁嘯心中一動。王興這一副棄婦的腔調恐怕另有所指。朝廷怎麼可能不知道吳地多有六國後裔呢。當年橫掃天下,擊潰強秦的項羽叔侄就曾經避禍吳地。就連桓遠的桓,鍾離期的鐘離也都是中原古姓。
“王君,朝廷對吳地關切得很,要不然也不會派嚴大人前來調停。”
“調停?”王興不屑地笑了一聲:“劉濞亡後,會稽入為漢郡已經十有七年,每年的賦稅鉅萬,可是朝廷的公卿何嘗以吳越為意?對他們來說,吳越相攻乃是小事一樁,大可不必在意。朝廷的公卿如此,朝廷派來的守尉亦是如此,閩越來攻,能躲則躲,能忍則忍,我等小民只能築堡自守,惶惶不可終。”梁嘯和李椒等人
換了一個眼神。
“諸君,我聽嚴大人說,朝廷之所以不願出兵,就是因為太尉田蚡從中阻撓?”梁嘯不置可否。王興與嚴助的關係不算親近,他在背後說嚴助的不是,他卻不能附和。
“如今戰事僵持,若越賊退走,嚴大人回京城覆命,是不是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梁嘯沒吭聲,可是看向王興的眼神卻多了幾分異樣。這個官話中消除不掉吳地土音的書生見識不錯啊,居然猜到了結果。沒錯,不管嚴助的任務是調停還是平叛,只要閩越一退,嚴助大概就會見好就收,回京覆命。至於閩越是不是會捲土重來,那不是他關心的問題。
“看來,我又不幸而言中了。”王興攤攤手,一臉的無奈。
秦歌忍不住了一句嘴:“依王君之見,又當如何?”
“長治久安,需派賢臣猛將。吳地土地肥沃,夏稻冬麥,一年兩
。民風剽悍,登高一呼,可立得
兵萬餘,何懼越賊擄掠?只要朝廷有心,安吳不過舉手之勞。”梁嘯明白了。王興把他們引到伏波里來,恐怕是處心積慮的一步棋。這是要替吳地的豪強代言,爭取朝廷的重視,加大對吳地的政策傾斜啊。吳地近海,有銅有鹽,土地肥沃,有很大的經濟潛力。只要朝廷放權,吳地很快就能發展起來,而這些由六國後裔組成的豪強世家也能借勢而起。
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一個地方要想發展,基礎建設是關鍵。而基礎建設投入大,產出慢,這些豪強世家既負擔不起,也不願意投入,只有朝廷出面才能實施。王興背後的那些世族說得冠冕堂皇,打的大概就是諸如此類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