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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玉帛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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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下是一彎河,水淺而急,發出嘩嘩的聲音,那河的對岸,一片黑壓壓的原始森林聳立著,彷彿是無邊無際的大城牆,不見天

林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地下是厚厚的落葉,溼得踩得出水來,只有蛇蟻在那黑暗處縱橫著,從沒有人敢踏進去半步。

然而,這時候林中忽然傳出了人聲,或許是這原始森林中第一次出現人蹤吧。

“沙”

“沙””沙’。

人類的腳步聲,是那樣的沉重有力,彷彿那人的背上背了大包黃金一般。

忽然,林中的腳步聲停止了,不久以後,那邊河水旁出現了四個人影,這四條人影的出現也是古怪,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出現的,也不知是如何出現的,彷彿是一瞬之間,河邊忽然多了四個人。

四人中前面的二人對著這林子指指點點,彷彿在講著要不要穿進林子,後面兩人中的一個也上前加入了意見,他們說得十分低聲,聽不清在說些什麼,過了一會,這四人一起向林子這邊移動過來,清風拂過,彷彿聽得他們說:“…不走這林子,可就得繞好大個圈子…”林中其黑如墨,四個人一進林子,立刻呼面而來的腥溼之風,地上溼草爛葉之中原來全是蟲蛇,這時奇怪地竟然紛紛躲開,似乎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迫使它讓開一條路來。

四個人很快地行著,在那密密的林中如長了夜光眼一般,不曾被任何一枝樹枝絆著。

行到林子中央,一排巨樹長得密得出奇,臂的樹枝縱橫如網,本沒法行得過去,四人中為首之人猛一伸掌,呼地一掌向前劈去,轟然一聲,一片巨技應聲而折,他前跨數步,舉掌又是一掌劈去。

然而就在這時,黑暗中另一掌由前飄來,四人中那為首之人單掌一圈,已與來勢接個正著,只聽得劈然一響,為首之人倒退了一步,駭然一聲驚呼:“誰產”黑暗中沒有回答,那四人中最後的一人走上前來低聲道:“怎樣?”為首之人沒有回答,那最後之人再次問道:“皇爺,怎樣?”那為首之人壓低著嗓子,一字一字地道:“發掌之人,掌力之奇怪強勁,老夫平生所僅通!”他抬起頭來再喝道:“誰?”黑暗中依然是一片沉寂,那後來之人低聲道:“不管,咱們再往前走”四人正待起步,黑暗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是誰?”四人同時又停了下來,八隻眼睛運起上乘內功向四方搜索過去,忽然後來的那人飛身一掌向右打出,居次的那人同時出掌向左打去,兩股勁道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撲而上,樹枝樹幹折斷之聲不絕於耳,然而這兩人竟然同時橫跨一步,互相駭然對視,喃喃迸出幾個字來:“有兩大高手埋伏林中?”那為首之人再次喝道:“朋友,你到底是誰?”黑暗中只是反問道:“你是誰?”為首之人哈哈笑道:“上有冰山,下有黃沙,我生在西域凌月,來到華夏中原!”黑暗中那人冷冷地道:“我道是誰,罷了,原來也是故人,凌月國主請了。”凌月國主猛一提氣,對著發聲之處舉掌拍去,這一掌乃是凌月國主生平得意之作,喚作“玉門琵琶”是西方拳法中最上乘的一招,黑暗中只聽得“拍拍”然連響了九下,接著凌月國主頹然收接——說時遲,那時快,左右同時傳出冷笑之聲來:“不必再試啦,後面的二位可是天禽、天魁?”天魁喝道:“你不說老夫也已知道你是誰啦——”黑暗中,左面之人道:“不敢,在下董無公。”右面傳來更沉更低的聲音:“老夫董無奇。”董無奇!董無公!

幾十年來,武林中再沒有人把這兩個驚天動地的名字連在一起,如今,竟由這兩人親口中同時報出來,霎時之間,黑暗中空氣彷彿被突然凝凍了。天魁、天禽是武林宗師,凌月國主雖是一代奇傑,這時都在心中重重地震著,好像千丈巨突然衝擊而至,一時間不知所措。

寂靜持續了片刻,凌月國主首先大笑道:“天劍、地煞中原武林巨人,老夫雖在窮鄉僻壤,亦是大名如雷貫耳,今幸會了,真乃老夫畢生幸會!”董無公淡淡一曬道:“皇爺您客氣了,敝兄弟單野之人,見了皇爺不會行那大禮,尚清皇爺多多包涵哩。”這幾句話聽在凌月國主的耳中,有如千萬尖針刺心,他心中暗恨,口中卻呵呵笑道:“老夫雖然生在宮庭之中,卻是天生江湖個,董兄取笑了。”天魁這時拱手道:“董氏兄弟乃是中州武林一號人物,老朽每一念及首年地煞在武林中那些轟轟烈烈的豪舉,便忍不住要由衷讚一聲好,前些子武林中突然失去董兄的蹤跡了,有人傳說董兄心灰意懶尋幽地而隱了,有的甚至傳說董兄已經故世了,老朽每一思之,便覺悵然,想不到今竟然又見著爸兄真面目,真要叫我老頭子雀躍三尺啦!”他這番話說得又真切又動人,完全是一派惺惺相借的模樣,董無公經過幾十年血的慘變,閉門靜修的結果使他的修養工夫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他聞言不喜不怒,只是微笑道:“閣下之言徒令愚兄弟汗顏,倒是愚兄弟今有一件事要請教於天座二星——”天魁道:“不敢。”無公長長地了一口氣,緩緩地呼出來,然後一字一字地道:“敢問天魁、天禽與昔年的神州三奇是什麼關係?”此語一出,天魁心中重重地震了一下,天禽接下去答道:“神州三奇嗎?與敝兄弟有那麼一點不大不小的關係。”無公緊問道:“是何關係?”天禽卻是哈哈一笑道:“這是敝兄弟的小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不足為外人道。”他說的聲調極是輕鬆,彷彿真是一件芝麻豆大的小事。無公被他戲了一番,中雖是大怒,口頭卻是依然微笑道:“溫先生既是不說,那也罷了,小弟想再請教一事——”天禽快地道:“請——”無公張嘴待言,眼前就浮起父親慘死,兄弟反目成仇數十年的苦難歷史,他強抑住滿腹動,一針見血地道:“敢問二位究竟是由何得知先父隱居秘谷之所在的?”天魁和天禽不由自主地同時退了一大步,隨即天魁大笑道:“董兄此言何指?咱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無公正要開口,那一直半言未發的天劍董無奇忽然道:“你們不敢承認嗎?”天魁斜脫了他一眼,冷笑道:“什麼承認不承認?這是你對老夫說的態度嗎?”天劍董無奇仰天打個哈哈道:“世人把我董無奇與閣下二位名列一齊,真是瞎子不如了。”天魁道:“什麼?”無奇道:“我查無奇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卻不料與兩個小丑鼠輩齊名同號了幾十年,真是丟人之極!”天魁冷笑一聲道:“天劍你要造反了嗎?”無公見這兩人事事推賴,心中也是冒火,他正要開口,天劍無奇嘿然地道:“待到我的劍子遍上了你的頸子時,自然就會講實話了!”天魁、天禽一生何曾聽過這等話,兩人相互望了一眼,然後一起大笑道:“董無奇,你那兩手劍法咱們也不是沒有見過,你太猖狂了!”無奇道袍一揚,橫跨了半步,咄咄入地道:“不見棺材不淚,天下的小人都是一個模子中壓出來的!”那凌月國主一直站在一邊靜靜地聆聽著,他雖然尚不知事情的全部真情,但是他已猜知了大半,他愈聽心中愈喜,只巴不得雙方立刻就幹起來,卻不料到了這箭拔弩張的當兒,天魁卻忽然造:“娃童的你也不要橫,不是老夫唬你,你那血仇大恨沒有老朽的指點你想報得了嗎?”這一句話突出,使得整個局面與在場每一個高手的想法都大大的一變——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天劍不竟愣了一愣,莫非昔年事情還有更曲折的內情?天魁天禽知道得比想象中還要多?董無公忍不住大喝道:“天魁,你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天魁狂笑一聲道:“什麼意思?你自己該懂,有一件秘密老夫是至死不會透的,而這件秘密想來必是賢弟最想知道的無公聽他這麼說,心中又是一震,不知他悶葫蘆中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他冷笑一聲一時竟接不下去。這時天劍接道:“是了,這可不是我罵你,是你自己說的,你是不到劍臨喉頭不肯說的了?”天魁只是不斷冷笑,他這一番話全是臨時胡湊的,只因天刻地煞事關己則亂,竟被他玄虛得糊塗了。天魁心中暗暗得意。

一暗,天邊大片黑雲如子軍萬馬般疾飛而至,使原就黑暗的密林,更像窒息般的昏然,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間,一個清越的“咋喀”之聲發自林中,一道虹光閃起,大名滿天下的天劍董無奇拔出了長劍——無公沒有料到發展得那麼快,他輕輕地退了一步,只這一步之退,正好正在敵方攻守必經之地,他氣定神閒地一跨之間,卻是明顯地表現出一代宗師的風範。凌月國主揚了揚眉,暗自讚歎。

天魁道:“要幹麼?”同時他把眼睛的目光斜膘了凌月國主一下,凌月國主也向他打了一個眼

就這樣,四個天下最高手相向對著,一場將要震駭武林的大戰一解即發——“呼”地一聲,董無奇微微抖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那刻尖上下左右跳動了一十二下,每一下都似乎是一個絕妙人表的奇招的起手之式,但是跳了十二下之後,卻是一把未發,依然歸於靜止。

對面的天魁,卻在這一剎那之間,一連換了十二個不同的守勢,那迅如閃電穩若泰山的態勢已達神形合一的境界,天魁自許拳掌功夫天下第一,那倒也不是瞎吹之辭。

就在天魁換到第十二個守勢時,天禽向前輕飄飄地跨出一步,只見他身體向左一圈,右一擺,竟如失去重量一般飄出二丈,四周連一絲微風都沒有盪起,凌月國主忍不住在心裡大大喝道:“天禽身法,天下無雙當之而無愧!”霹靂一聲,一道閃電如銀蛇飛舞,一個悶雷就落在林子的上空,這一剎那電光中,那個瘋老兒忽然一躍而起,大喝大叫地怪嚷道:“那身法…那身法…我又看到身法了…左圈…右擺…不錯,一點也不錯…火…大火,呀,好亮的大火這時,長空又是電閃,密林中透過一剎那紫白的亮光,查無公轉眼瞥見那怪老人一面嚷著,一面左一掌,右一掌,一連劈倒了三棵巨樹——無公宛如焦雷轟頂,他駭然暗呼:“‘三羊開泰’!果真是我童家的絕學!”電光一閃即滅,黑暗中雷如煙鳴,就在這最黑暗的一剎那中,只聽得地煞董無公的一聲大喝:“大哥,走!”接著旋風暴起,林中落葉漫天狂舞,電光再問之時,林中六個人駭然只剩下了三人,董氏昆仲和那瘋老兒竟如輕煙般驟然失去了蹤跡。

天魁、天禽和凌月國主三人相顧駭然,心中都在喃喃暗呼著:“天劍…地放…”在三人的心底,都悄悄地升起一絲寒意!

“是怎麼回事?那老兒跟著他們兄弟走了?”凌月國主道:“這是一件怪事,那老兒怎會突然發起瘋病來?”他沉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喃喃道:“向右圈…向右擺…向左圈…向右擺…”天魁道:“皇爺可有什麼高見?”凌月國主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卻忽然道:“溫兄喚著‘天禽’,依老朽之見看來,那份獨門輕功,便是真正天國的神禽也比不上哩——”天禽道:“讓皇爺見笑了。”凌月國主道:“小弟久聞天禽溫萬里能在空中不借外力而變向飛行,小弟雖是駑才,但也算得上終生浸武學的人了,以小弟的想法來看,雖非不可能之事,但的確算得上武林奇觀的了,未知——”他說到這裡略為一停,然後道:“未知溫兄可否讓小弟開個眼界?”天禽不知他這番話是何用意,但他不好不答應,只得道:“皇爺既是不嫌劣,小弟便顯五了。”他略一縱身,身形竟如被祥雲託著一般緩緩升了起來,升到丈高之際,只見眼前一花,他如蝴蝶穿花般一連變換了四個方向,飄然落地,那身形委實叫人難以置信。

凌月國生凝神注視,喃喃地道:“嗯…不錯,左圈…右擺…”他猛抬頭,向天禽道:“敢問溫兄和那怪老有什麼舊仇?或是和他之發瘋有什麼關係?”溫萬里搖首道:“沒有。”天魁哈哈笑道:“皇爺了半天玄虛,原來是懷疑到這個上面來啦,真不愧慎思密慮四個字了!”凌月國主不理他話中譏刺之意,微笑再問天魁道:“方才老兄對那董氏兄弟所說的什麼重大秘密是真是假?”天魁呵呵笑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皇爺何必多問?”凌月國主微笑不語,在心中暗道:“原來董氏兄弟與天座雙星之間還有那麼複雜的關係在,這可是我老人家大大有利之機會哩,依我看來,關鍵只在個瘋老兒…”想到這裡,他又暗自微笑了一下,想道:“關鍵若是那個瘋老兒,那就好辦了,他服了我獨門藥,只要再找著他,一切就都明白了…”天魁道:“從來世上沒有人能夠從老夫處取得信任兩字,凌月國主你是第一人了,哈哈…”凌月國主笑道:“小弟倒是信任過人的,但是從來只是信之而用之而已,能結一個互相利用相助合作的朋友,倒也是第一遭哩。”說罷兩個老好巨猾竟然互作英雄相對大笑起來。天禽道:“目下咱們到哪裡去?”天魁道:“先去尋找瘋老兒吧。”凌月國主心中暗道:“正中下懷。”天漸漸亮了起來,沿著山坡一排排的松樹長得像是人工栽植的,初現的霞光斜照在叢樹上,使樹木的葉緣宛如鑲上了一圈新綠的蕊。

這時三個人影從樹叢後走了來,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彎著幹,疲乏的步子更使他顯得老態龍鍾,更奇的是這個人口裡一直不停地在唸念有辭。

走在後面的兩人正輕聲地談著:“無公,我瞧這老人一時瘋病是不會停止的了。”左面一個道:“咱們只好暫時跟著他走,總要從他口中探出一點什麼來。”左面一個點了點頭,繼續跟著前面那老人前行,前面那老人行了幾步,忽然停下身來,指手劃腳地向四面望了一望,然後呵呵怪笑道:“誰說我是瘋子?誰說我是瘋子?我一點也不瘋呀,我能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也不曾忘記,誰說我是瘋子?”無公跨前一步,一把抓住老者的衣袖,問道:“你記得什麼事情?你記得什麼事情?”老者瞪著一雙血絲眼睛,冷冷地道:“火!”董無公道:“什麼火?”瘋老頭一伸手抓住一樹枝,放在雙手之間,猛然一陣援動,那樹枝突突冒出一股白煙,接著呼地一下就燃著起來。

瘋老兒冷冷地道:“就像這樣的火,你沒見過嗎?”董無公與無奇相對續然,不僅是驚震於這瘋老兒竟然懷有如此驚世駭俗的上乘內功,尤其令二人駭然的是——“無公,他這一手竟是‘三昧真火’!咱們董家獨門的‘三昧真火’!”董無奇對無公叫著。

無公也是同樣驚震地點了點頭。天劍追問道:“在哪裡看到的火!”瘋老兒指手劃腳地道:“我老人家記不清楚了,你知道嗎?”董無奇、無公對望了一眼。無公道:“你從哪裡學得一身奇藝?”瘋老人冷笑起來,他指著天劍、地煞二人罵道:“兩個後生小子居然考問起老夫來了,莫說你們兩個小輩,便是你們的老子見了老夫,也得考慮考慮才敢說話。”無公、無奇都大吃一驚,無奇低聲道:“我從來就沒聽父親說過他有這麼一位長輩的,這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產”瘋老頭見兩人不答話,忽然又吼道:“我老人家年紀雖不比你們老子大,可是輩份卻是大,你們的老子若是還沒有死的話,見著老夫看他敢不敢叫我一聲瘋老幾戶無公道:“你老人家自己可知道你的瘋病是怎麼一回事嗎?”老人雙目一瞪喝道:“誰說我有瘋病?”董無奇搖手道:“沒有沒有,咱們是說…”老人大喝一聲打斷他說下去,怪聲道:“你不必說了,我現在清醒得很,我曉得我是怎麼瘋的,可是一當我的病發起來,我就什麼都不清楚了…”無公輕聲道:“你可能把你的來歷告訴咱們?”瘋老人雙目一瞪,又怒聲喝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老夫是汝等的叔父。”無公和無奇相對苦笑,那老人忽然從衣袋中一陣亂摸,掏出一件事物來,在手心中滾了幾滾,無公定目一看,卻原來是一粒骰子。

瘋老人把那粒骰子一拋,反手又接在手中,然後道:“你們玩過這玩意兒嗎?”無公、無奇大覺糊塗,不知他這一句突然而來的話又是什麼意思,董無奇見那老人十分正經地注視著自己,似是等他回答,他只好於笑一下道:“玩過玩過,小時候玩過…”瘋老人長嘆一聲,把手中骰子猛然拋入空中,一面接下道:“老夫的一生就葬送在這兩粒魔頭之上!”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淒涼起來,令人完全覺不出他有絲毫瘋癲的情況,無公知道時機難得,連忙追問道:“賭博之事乃是市井無賴之徒消磨時間之遊戲,老前輩乃是武林奇人,怎會栽在這上面?”瘋老幾道:“你省得什麼,世上有一種人乃是天生地造的賭徒,無論什麼事情他必是抱著賭博之心,若是一不賭他便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他賭博既不是為錢,亦不為氣,只是他天生就喜歡賭博而已,哪還管什麼身份地位?”他這一席話侃侃而談,天劍、地煞都是又驚又奇,老人繼續遭:“你們要知道我的事,老夫今便索告訴你們一個清楚董無奇道:“你老是河南人嗎?”瘋老人不理他的問話,臉上現出一種茫然而悠遠的神情,他喃喃地說道:“你們不會懂的,你們不會懂的,一個賭徒的心理你們怎麼了解,你知道什麼是‘賭’嗎?”無公和無奇心中只盼望他快說下去,也不知該怎樣答腔,都緘口不言。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人活在世界上不就是一場賭嗎?勝利者就和贏了一場賭博無二,失敗者也不過如同抓到一付‘閉機’一樣,一個賭徒在賭博的時候,你以為他一定的想贏嗎?那也未必,他只是要賭,勝負是另一個問題,他心中所能想得到的只是要賭,沒有理由的…”老人愈說愈動,漸漸聲音也響了起來,無公覺得事情愈來愈接近中心,卻是絲毫不知老人究竟要說出什麼事,老人端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知道麼,我與你們的父親年齡相差十餘歲,像貌長得十分相像,卻是完全不同的子,我在十五歲就被你們祖父趕出了家牆…”無公、無奇面上同時現出詢問的神,老人道:“為什麼?是不是?只因我是個遊蕩不務正業的子——”他的面上過一絲冷笑的影子,接著道:“我從小就沒命地好賭,不管什麼賭局我必參加,輸光了便偷了家裡的東西去典當,被父親責打得遍體鱗傷,第二天依然如故,我難道不知道我是在一天天地墮落嗎?我心中有一堆熊熊的火在燃燒,每夜睡覺的時候,我都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著‘孩子,你不能再賭下去了’。可是我只要一爬起身來,就會不由自主地來賭…”老人說到這裡,臉上已經全是忘我的神情,彷彿已經忘記自己在對什麼人說話了:“最後,我終於離開了家,十五歲開始——”無公暗道:“難怪父親不曾提起過他。”老人道:“那一年的冬天,大雪冰封了大別山,我在山麓下凍餓半死時,遇到了一個天下奇人,也改變了我的一生…”無公忍不住問道:“你遇見了誰?”老人道:“世上沒有人知道那老人的名字,連我在內,但是我遇上了他,一夜的談話使我傾心吐肺地折服了,從此我跟著他,一起,一起過一天吃一頓的生活,整整三年…唉,三年真是太短了,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到如今我還能清楚記憶,世上沒有一個聖人說的話如他那麼智慧,可惜,只有三年…”無公和無奇都想問一句。

“為什麼?三年以後呢?”但是當他們一觸及老人的目光時,卻說不出口了,老人的目光中散出一種散漫而悲涼的神,彷彿整個眼前的世界全籠罩在絕望之中,再也沒有生機。

老人停了一會說道:“結果這位恩師竟死在我的手上!”無公、無奇吃了一大驚,老人喃喃自語如同夢吃:“那又是一個冬夜,雪花飄得滿天滿地,我終於回到了洛陽,啊!故鄉終於重見,城門也是老樣子,樹木也是老樣子,甚至街上的行人也“是老樣兒,我可沒有心情來賞,因為我必須在今夜把城西首富錢員外家中的傳家之寶靈芝仙草偷出來,黎明之前要趕回師父處,否則師父的命就危險了。”無公想問,又忍住了。老人喃喃道:“師父的舊傷發了,聽說那是四十年前在嶺山上單掌和一百四十個武林高手鬥內力所受的暗傷…”他說到這裡,天劍、地煞同時驚叫出來:“你是說…那奇人是…”老人也不理會,繼續說下去:“我偷盜靈草到手,正是‮夜午‬之時,心中輕鬆地呼了一口氣,大搖大擺地穿過洛城的中心,就在那裡,魔鬼找上我身了…”他說到這裡,彷彿整個人又回到昔那一剎那中,面部神情僵冷而肌搐動:“忽然有人叫:‘哈!板豹,板豹,通殺了!’聲音從左邊的屋裡傳出來,那正是洛城最大的賭場,我一聽到那聲音,霎時之間,整個人彷彿變了一個人,一種無以抗拒的力量迫使我走了進去,昏暗的油燈,烏煙瘴氣的場面,一切都沒有變,坐在莊家核上也仍是三年前那個胖了,三年前我不知送了多少錢在他手上…”瘋老地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明知我該立刻趕回去,但是我的雙腳卻是立在賭場中半步也不想移動,那熊熊的烈火又在中燒上來,我望著那胖子毒的雙眼,真想立刻上去把他的桌子的錢全掃過來,但是我彷彿又看見師父的傷狀——”

“忽然,一顆骰子跌落地上,正好落在我的腳旁,對,就像這樣——”他把手中的骰子丟在腳邊,他的臉上出難以形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