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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不見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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揀回了生命又怎樣?難道帶著這一雙盲目在武林中重振雄風嗎?藍文侯頹然地長嘆——“完了,一切都完了。”忽然,他發覺自己的身上覆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他當下大大地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分明記得自己從那慘不忍睹的血鬥中捱了掌震滾落下來,怎麼說也不該有這麼一條毯子呀!

他用手摸著那條薄毯,軟綿綿的,像是細羊織成的,他拿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清幽的淡淡香氣傳入鼻中,他不愣住了。

這時,他聽到一個帶著羞澀的溫柔聲音在耳旁道:“你醒了嗎?”藍文侯驚得要坐起來,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肩上,藍文侯道:“你…你…你是誰?”那溫柔的聲音道:“你聽不出來嗎?”藍文侯聽她這麼說,又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耳了,但是怎麼想一時也想不出來這究竟會是誰,他仔細地回想這聲音,搖了搖頭道:“我——我想不起來,姑娘,我們見過嗎?”他從那聲音上判斷是個年輕女子,是以便稱以“姑娘”耳旁但聽得“姑娘”輕笑了一聲,然後道:“沒有啊。”藍文侯怔了一怔道:“多謝姑娘好心,我…”那溫柔的聲音道:“你別多說話,瞧你臉上血痕,似乎是眼睛受了傷,傷得重嗎?”藍文侯聽到“眼睛”兩字,便覺心上如同被針刺了一下一般,他強壓抑著滿腔動,用最大的能耐平靜地道:“瞎了。”一聲尖叫,充滿著驚震與駭然——“瞎…瞎了?”那女子像是自己的眼睛被刺瞎了一般地狂叫起來,她忘情地抓住藍文侯的雙肩,顫聲叫道:“你…你是騙人的吧…”藍文侯覺出那女子超出尋常的動,他心中有一些,也有一些慘然,他暗思道:“這姑娘真是好心腸。”但是他不得不答道:“是瞎了,一點也看不見了。”他說完了這句話,忽然就沉寂了起來,那女子沒有說一句話,彷彿在忽然之間悄悄離去了一般,過了一會,藍文侯彷彿聽到輕微的啜泣聲,他低聲問道:“姑娘你——是你在哭嗎?”啜泣聲停了下來,守了一會,那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來:“不,不是。”藍文侯聽到那語尾上還帶著一些便咽,在這一剎那間,藍文侯心中忽然興起無限的慨,他記得平和白老三古老四閒談之際,白三俠曾說像丐幫十俠這種人,終生只為天下不平之事奔波拚命,到自己死的時候,只怕世上沒有一個親人會哭上一聲,當時古老四豪氣干雲地說,大丈夫但教馬革裹屍,便是死後立刻讓野狗餓狼啃個光也不打緊,要什麼婦人孺子來哭孝?藍文侯想不到只是在一夜之間,說這話的人都已屍暴荒野,而自己不過廢了一雙眼睛,倒有人為自己一哭,想著想著,藍文侯不想得呆了。

他怎麼想也想不出這姑娘會是誰,但是那聲音卻是愈聽愈耳,他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貴姓?”那女子遲疑了一會才答道:“安,安靜的安。”藍文侯道:“在下叫藍文侯,安姑娘好心,真是謝謝。”藍文侯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彷彿覺得安姑娘微微地笑了一笑,他想問問這姑娘怎會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荒野山嶺,又怎會素昧平生就來照料自己的傷勢,但是他卻不便再多問了。

藍文侯想了一想,問道:“這裡距離山頂有多遠?”安姑娘道:“山頂?啊!藍先生你是間距方才那山頂?不,咱們已經離開那裡啦,這裡是兩個山巒後面的一片牧地,不是你滾落的那裡啦。”藍文侯吃了一驚,自己昏的時間可真還不短,他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啦?”那安姑娘道:“天已經要亮了。”藍文侯想到自己這一生將永遠再看不見太陽昇起了,他的額上不暴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那安姑娘溫柔地道:“藍先生,你…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只要好好地休養一段子。”藍文侯動了動嘴角作出一個淡然的苦笑,他心中在淚,但是他的聲調還是保持著寧靜,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的事一般,輕輕地道:“但願如姑娘所說的。”那安姑娘道:“藍先生你遭了那麼大的不幸,竟能…竟能談笑自若,我…我真佩服你的勇敢…”藍文侯搖了搖頭,暗自嘆道:“所謂勇敢的人,只是把淚水往肚子裡咽罷了。”他到有些口渴,微微動了一動,那溫柔的聲音立刻在耳邊響起:“口渴?”藍文侯點了點頭,他驚奇於這安姑娘超人的細心,聽覺告訴他是她拿了水走近了,他掙扎著要坐起來,接著他又覺到那隻溫柔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一氣,口猛烈的劇疼使他忍不住哼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向後倒了下去。

他的頭沒有碰著堅硬的石頭,也沒有碰著刺膚的草上,卻跌在一個溫暖的懷中,藍文侯只覺得腦中嗡然發暈,他一生奔波江湖,夜夜所經歷的只是刀劍膿血,哪曾與女子婦人接近過?他只覺糊糊地,只到那安姑娘輕輕地把他放在草地上,他才清醒過來,身上已出了一身大汗。

那安姑娘站了起來,藍文侯聽到衣裙索索之聲,輕微的腳步漸漸離去,藍文侯忽然覺得心中升起一種依戀的情緒,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終於叫道:“安姑娘——”安姑娘停下身來,藍文侯道:“你…你是住在這裡嗎?”那安姑娘想了想才答道:“我?

啊——是的,我與我…爹爹住在這裡…”藍文侯呵了一聲道:“令尊大人?”安姑娘搶著道:“他…他本來和我住在這裡,半月前到州城去啦,要…要很久很久才回來。”藍文侯是何等老練的人物,他一聽這話,便覺得多半不是真的,但是他沒有作聲,只是呵了一下。

他呼了幾下,覺得體力略有恢復,便撐著坐了起來,手撐著地,打算要站了起來道:“那麼——安姑娘,在下告辭了,多謝姑娘搭救,此恩…”他還沒有說完,那安姑娘已經搶著叫了起來:“喂——喂,你不能走——哎呀——”藍文侯剛一站起來,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立刻又栽倒下去,安姑娘趕上來相扶,藍文侯已經摔倒地上,他只聞得一陣清幽的談香,接著安姑娘的手扶住了他,帶著埋怨口氣的聲音:“你,你傷成這個樣子,怎能就走?”藍文侯這一跤摔得還不輕,背脊骨上疼痛裂,想不到自己已衰弱到這個地步,他呆躺在地上不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安姑娘道:“你就在這裡休養一些子吧。”藍文侯覺到扶在他膀臂上的那雙手上傳來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他終於點了點頭。

中午的時候,好心的安姑娘帶著笑聲,端了兩盤蔬菜一鍋飯進來,對藍文侯道:“來嚐嚐我做的飯菜,平…平爹爹最喜歡吃我燒的菜了。”藍文侯坐了起來,摸著桌上的碗筷,嚐了一口飯,半生半有如砂石,再吃了一口菜,成得幾乎跳了起來,他想起她說平常她爹爹最喜歡吃她燒的菜,那豈不成了鹽了!

藍文侯心中在笑,面上可一點也看不出來,大約是那位安姑娘自己也嚐了一口自己的傑作,這才搭訕著輕聲道:“好像太成了一點吧!”藍文侯道:“還好還好。”那安姑娘興味盈盈地看著藍文侯連吃了四大碗飯,彷彿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人吃這麼多飯似的。她看藍文侯吃完了飯,便把碗碟收拾了,藍文侯靜靜地坐在一邊,努力提氣運起功來。

瞎了眼的盲目生活,子過得比蝸牛爬行還要慢,無聊得令人有窒』急的覺,藍文侯每一想到以後有幾十年這樣的子要過,他不俠背熱血如沸,當他以最大的定力把如火情壓制下去後,緊接著的又是滿腹滿腔的寂寞與無聊。

那好心的安姑娘照料得無微不至,藍文侯一生也不曾過過這麼舒服的子,他覺得那安姑娘透著好些難以解釋的古怪,她為什麼會一個人住在荒山中?她與什麼爹爹同住於此分明是句謊話,她怎能憑一個人的力氣把受傷昏的藍文侯背過數重山巒送到這裡?她一個人留著藍文侯這麼一個大男人住在荒山中不怕嗎?

這許多事都難以解釋,藍文侯是個大丈夫,縱然心疑,也只有放在心中罷了,他只在黑暗中默默用功力療治內傷,他要用最大的智慧為未來難過的數十年餘生作一個最聰明的安排,但是他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他本無法集中心力來想這一件事,一想到那漫漫的黑暗,他就洩氣了,剩下的只是一肚子的怒火。

“喂!你快來瞧呀,咱們門外來了一對好漂亮的白羊——”藍文侯聽見那矯柔的嗓子在叫道,他扶著牆走到門口。

“喂——你快來瞧呀…”藍文侯推開了門,信口答道:“我沒有眼睛怎麼瞧得見呀?”霎時之間,安姑娘呆住了,她的興高采烈在剎那之間化為烏有,她失神地扶著身旁的一棵大樹,忽然哭起來。

藍文侯緩緩地走上前,低聲道:‘歲姑娘,我說這話,絲毫沒有…沒有生氣的意思。”安姑娘低泣著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藍文侯摸著自己的眼睛,黑漆的一片,他茫然伸出大的手,反撫著那泣的人。

漸漸,藍文侯的內傷好了大半了,他不明白的只是為什麼那安姑娘萍水相逢地卻對他那麼好,藍文侯自生下來到現在,從夾就沒有享受過這種溫暖,他想不通為什麼時,只好這樣苦笑著對自己說:“她不過是可憐我一個瞎子罷了。”忽然,門外傳來了尖叫聲,接著彷彿有野狼的嚎叫聲,藍文侯吃了一驚,伸手在桌邊抬起一,就往屋外衝出。

他耳邊聽得狼聲就在數尺之內,急得他忘了一切,飛奔而去,沒料到在門口上被門檻一絆,哎喲一聲摔了個大跟斗c只聽得安姑娘一聲低叱:“畜牲,撒野嗎!”接著是野狼痛嚎的聲音,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安姑娘回頭瞧見了摔倒的藍文侯,她走近來道:“一隻餓很跑到咱們這兒來偷東西哈,被我打跑了。”藍文侯沒有理她,他心中正在苦思一個重要的問題,從方才安姑娘那一聲低叱之中,他斷定那聲音是悉的,也許平安姑娘總是那麼溫柔對他說話,使他覺不出來,但是從這一聲低叱之中,他能確定這聲音他以前一定聽過的!

安姑娘見他沉思,還以為他在想打狼的事,便笑著解釋道:“一隻餓狼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我…我爹爹平也曾教過我一點淺功夫…”藍文侯忽然坐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安姑娘的手臂,緩緩地道:“安姑娘,你告訴我,究竟你是誰?我們以前一定見過的,一定見過的!”安姑娘全身抖顫了一下,藍文侯追問道:“是不是?我們曾見過面——”安姑娘忽然間恢復了平靜,她輕聲道:“一點也不錯,我們是見過的。”藍文侯道:“告訴我,我們是在什麼時候見過?”安姑娘的聲音忽然變得幽然:“讓我告訴你吧,是十五年前藍文侯驚道:“十五年前?”安姑娘道:“是的,十五年前,在洛陽——你還記得嗎?”藍文侯呵一聲道:“嗯,不錯,十五年前我的確住在洛陽——但是,但是,我什麼時候見過你呀?”那安姑娘道:“藍…藍文侯,你可記得沈大娘嗎?”

“沈大娘?沈大娘?你…你…”霎時之間,藍文侯記起來了,那時他剛開始名震武林,在洛陽城外隻身擊退黃河三劍,成了武林中的風雲人物。那一年,他為居宿的房東老太太沈大娘打抱不平,一夜之間殺了四個惡,送了三千兩紋銀要沈大娘逃離洛城。藍文侯想起這一段往事,不又驚又疑,問道:“你…你就是沈大娘身邊帶著的那個與家人失散了的表侄女兒?”安姑娘的聲音忽然變得哀怨起來:“啊,真虧你藍大爺還記得哩,洛陽城裡那個天真的少女她以為住在沈姨娘家的那個青年房客能一夜之間為她們的事殺了四個人,又毫不猶豫地送上三千兩銀子,那會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她啊,哪曉得,哪曉得當沈大娘得無以為報,向那青年俠客提出將唯一的侄女許…配…給他時,他…他…他搖首一口拒絕了,還說什麼施不望報的話,藍…藍大俠,你真瀟灑啊,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話把一個少女的心完全粉碎了?”藍文侯聽得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他早就忘到腦後去了,想不到在這裡會遇上昔的故人,還有那一段無意中傷害了人尚不自知的隱情,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額上冒著汗珠。

那安姑娘說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育了。藍文侯僵硬地喚道:“安姑娘,安姑娘,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你…你後來與你沈姨媽離開洛陽後到了哪裡?”安姑娘道:“姨媽帶著我到了南方,第二年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傳我孤苦伶什一個人在混子…”藍文侯聽她說得可憐,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他以為一生行俠仗義。所作所為終生而無憾事,如今再細細想來,那其中也許不知不覺做錯了許多事,傷了多少人。

其實一個人活在世上,最可貴的就是那一股幹勁,如果人為了怕錯,而不敢做事,那麼世上的事由誰來做?總要有錯才有對,何況是非之間只有一線之隔,一件事的是非,那只有靠時間去證明了。

安姑娘沒有再說下去,藍文侯忍不住問道:“後來呢?”安姑娘道:“後來?以後的十年,我完全變了另外的一個人,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中,那詳細的情形你不必問,我不會告訴你的,那是我的秘密…”

“秘密?”

“恩——”藍文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這安姑娘只是十五年前與他見過,我連她的人全忘了,怎會記得那聲音?何況我覺得那聲音是那麼悉…”他忍不住問道:“安姑娘,咱們以後沒有再見過面了嗎?”安姑娘頓了一頓道:“沒有,當然沒有——”藍文侯皺著眉苦思著,他覺得心頭的謎愈來愈難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