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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回額插金刀處心誅女魅瞳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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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翁夫二人並肩坐在漢槐之下,守候妖女鐵妹到來,說說笑笑,不覺已是黃昏將近。湘玄又將餘剩山糧取出,各吃一飽。眼看時過戌初,妖女仍未見到。半翁因湘玄說妖女許在子夜才至,覺著口渴,意出圈取些山泉來飲。湘玄一把按住道:“你怎這般大意!我雖料她子夜將近才來,並難定準。這等魔教中人形同鬼物,說來便來,萬一恰在你走開時來到,被她看破,如何得了!”半翁只得耐住,又停了一會,越思水飲。

裡卦象,妖人明明不久即至,這般久無動靜,既恐佔算未能全驗,又恐妖女神出鬼沒,來去無蹤,也許早已隱身到此,見當地無人又復走去,自己卻在守株待兔。想再佔一卦,到底應在何時,來過也未,如真為時尚早,也可乘空飲水。和湘玄一商量,湘玄也想再佔一回,查看勝負如何,只是不論早晚均不許半翁離開一步,並笑他道:“你在自還在學習道法,連一點飢渴都忍不住。你真嫌渴,不會調息打坐自生津麼?”半翁道“我也不是定非水飲不可。因這裡水又甜又涼,又喜歡和你談天,妖女不知何時才到,沒空打坐。既這樣說,我不去了,且占卜一下再說。”說罷,正待佔算,二人同時似聞一人在耳邊低語道:“妖女要過子時才來,此卦不用佔了。此女靈警非常,來時不易查知,絲毫不可大意。樹腹內有一蒲團,下面放有一張符篆,可在亥正時分取出。將蒲團放在樹之下,你二人仍迴圈內,先運塊真石放在圈外,你二人就在石後,面對蒲團守候。妖女身後有一面幡幢般的寶物,她從遠處望見蒲團,必然降落徘徊,見人不在,定必坐在石上,向著蒲團行法隱身,也是想等你師父回來暗下毒手。此時不可造次,須等她全神貫注前面,約有片刻工夫,行法未畢之際,方可下手。由一人手持靈符,另一手去拔她身後所妖幡,無論有什幻相,千萬不可放手,只將此符向中空一展,自有奇效。拔幡之時,一人即速施展金刀劈魔之法,任她多高道行,驟出不意,必無倖免之理。不過兩下俱要膽大心細,同時發動,後一人務要目注前人的手,等他一拔幡立即施為,當機貴速,遲便無及,而且有禍。事完取了蒲團一同回去,明晚子時,再往金鞭崖下見你師父便了。”聲細如蚊,人耳卻又句句清晰。

湘玄聽出是那清早所聞對崖仙人說話口音,料是引進半翁的姓紀仙人,互相一說,不喜極。這一來益發放心大膽,準知時候還早,半翁先去取些山泉飲了。湘玄不等時至,徑去運了幾塊平矮可坐的大山石,對著槐樹,環列圈外,又同半翁兩次跑去,仔細端詳石的形勢位置,一一排好。見與圈中幻相石堆外觀相合,全無一點破綻,無論何人經此,不論有意無意,除非來人不肯落座,一落座非此不可,方始停手人內。湘玄知那蒲團、靈符既限時取出,必有緣故,不比山石可以早為佈置,沒敢先取。山石運好,仰觀天星,才只戌正,尚有餘暇,因仙人說妖女來時不易查知,十分靈警,事越嚴密越妥,便令半翁守在圈內,獨自出去,用法把二人經行過的蹤跡加以消滅,以防被她看出。

實則湘玄此昨舉卻是過於仔細,無關輕重。

一混到了亥時,二人同人樹腹一看,見裡面方圓徑丈,地下滿鋪菩提樹葉,積有尺許厚薄,葉尖片片朝外,列成一圈,由大而小一圈圈往上加去,層次井然,一片不亂,又平又整,彷彿用樹葉織就的一般。圈中有三尺方圓平面,放著一個蒲團,大約三尺,紅如硃砂,隱隱有光,提在手內又軟又滑,輕如無物,用已多年,卻異常緻細密,非絲非麻,非草非竹,也不知何物所制。再看下面菩提葉上,只有一個麻布小卷。半翁見不似符,拾起便想舒開觀看,才將布卷略伸,猛覺光華奇亮,自布卷中出,耀目難睜。

湘玄見狀大驚,忙劈手奪過,埋怨道:“此乃玄門靈符,不到用時,可以隨便展開的麼!

幸沒全開,樹腹又深,遠處還看不見。這時天已近子,妖女不久將至,如被發現光華,豈不枉費我們這番心血?你少時藏在石後,左手握著這道靈符,用大中二指緊捏好這一頭符面,須要使之向外正對妖人。看我手勢一出,急忙拔她妖幡,左手揚符。底下不問有天大的事都不用你管,你只坐在下圈中,施展師父所傳防身之法,以備萬一便了。”商量停妥,同出樹腹,將蒲團放在樹下,人返圈中。

雖然還有一個時辰左右,二人都是初經大敵,事又犯險,不敢疏忽,老早便伏身石後相待,目光四注,靜查妖女來路。起初二人說說笑笑,候了一天都不覺這樣長,這一個把時辰的光陰竟是難度。好容易盼到子正,二人不時仰觀天星,估量妖女將至,各自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似這樣挨時如年,苦心潛伺,眼巴巴盼到子時已過,還無動靜。這時月光恰被陰雲遮蔽,谷地雖廣,三面俱是危崖。峭壁參天,古木成林,竹樹幹雲,那株漢槐廕庇十畝,況地又當危崖之下,越顯得荒涼幽暗,景物蕭森。二人在黑影中哪敢出聲說話?正在互相以目示意,忽聽遠遠天空中似有一聲極低的鴉梟叫聲,荒山靜夜,幽谷天陰,聽去分外淒厲。

二人當是尋常鳥叫,也未在意。誰知一晃眼的工夫,面前古槐之下現出拷栳大一團暗白的怪火,繞樹滾了一轉,火光暴漲如人,火中先現出一個人頭,逐漸現出全身,乃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披髮少女,生得眉目清秀,身材蛔娜,乍一看去也還彷彿甚美,再一細看臉上,全無半點血,再被怪火之光一映照,直和死人面孔相似。額上有一束髮鐵箍,烏光閃閃,一頭長髮披拂肩背。身穿一件淡綠衫子,前短後長,前只及膝,後卻拂地,圓領對襟,式樣奇特,非尼非道,出一環粉頸和兩條瘦長玉腿。下面是白足如霜,登著一雙草鞋。兩鬢之間各有一條白紙錢飄飄下垂。怪火圍繞全身,閃幻不定,走起路來飄倏輕盈,如升如降,離地尺許凌空而行。現出人身以後,又繞樹走了一匝,比起初到時火光滾轉要慢得多。

二人看得真。湘玄先以為照自己的法力本領,妖女到前片刻必能警覺查知,想不到來得如此迅疾突兀。幸而事先得著仙人指示,如照白心意,久候妖女不來,見無動靜,此時也許在和半翁問答,豈不大糟?越想越險,益發留心戒備。不一會,妖女轉到面前一看,仙人說那背上所之物,形在幡幢二者之間,柄長尺許,倒左肩背上,幡頭向下,似有五截,俱都裹住,沒有展開,妖女繞完一圈,查出仇敵他往,走到蒲團前面停了一停,似要伸手去拾,忽又中止,再四外上下一看,覺無動靜,倏地一晃,火光斂處人影全無。二人不是仙人早有囑咐,幾疑她知難而退,湘玄的法也必在此時施為了。

過有半盞茶時,火光人影同時又現。此番妖女更不東張西望,只面對著蒲團站立不動。二人在她身後,雖看不見她的面目,卻知道是在想害人主意,一會便要往面前石上坐來。正盤算間,猛見妖女戟指蒲團,口中申申,似在怒署,隨即轉身向石前走來,這時方看出目閃兇光,口角猶含獰笑,滿臉尋仇未得、蘊毒蓄恨之狀,與初來時愁慘情景又不相同。湘玄見此女貌相身材均非醜惡,這時看那面上神情,竟說不出的惡毒獰厲,令人見了肌慄戴。見面已覺如此可怖,情知厲害,不是善類。等她坐定,朝半翁打了個手勢,叫他下手時留神,要快要準還要穩。就手這麼一比,那妖女竟好似有了些微覺察,回臉觀看。

妖女面容既是可怖,兩下相隔又近,二人疑心敗,嚇得心驚膽戰,幾難自制。幸而湘玄深知圈外法妙用,事前再三囑咐半翁:如不見自己發動暗號,任見什可驚駭的異狀,千萬不可妄動!此時於勢雖險,終還恃著法阻隔,敵人即使窺出破綻,不先行法解也不能為害。當時雖勉強鎮靜心神,屏息未動,終是膽寒。湘玄已在準備萬一不濟即時遁走之策。還算事有湊巧,妖女回顧之時,恰有一陣山風吹過,吹得四山林木蕭蕭,聲如濤湧。妖女自身所坐是塊真的大石,回看身後怪石叢聚,宛如一個石堆,不似有什麼異狀,再被風聲一混,也就回過臉去,又覺那陣山風來得突兀,卻又因正教中人從不御風飛行,料有異教中人路過,既不於己,理他則甚、一時疏忽,沒有在意,誰知那陣風也是金鞭崖上敵人恐她看出破綻的作為。

妖女也是惡貫滿盈,平那等細機警,此時中偏存著正兩方行徑、施為不同的成見,以為自己本領不在乃師鳩盤婆之下,自從乃師伏誅,自己在天門嶺靈髻峰山腹以內守著她的法體殘魂,早夜苦修祭煉,求其復活,重整教宗,報仇雪恨,一時群魔齊來歸向,威聲遠播,各異派旁門中的宗主多半好,縱有不識,也決無人敢輕捋虎鬚。

何況自己正尋峨眉門下為難,只有同仇敵愾,於中作梗萬無此理!雖然當地是道家發祥之所,青城派所居金鞭崖相去密迤,但是來時已知矮叟朱梅遠出,仇人求他向妙一真人講情,久候多尚未迴轉,剩下紀登、陶鈞等一些未學新進,均非自己敵手。自己為了正當時背勢衰之際,明知仇人此時也許在那觀中,不願再生枝節上門去尋晦氣,免得又與朱矮子結仇,反正有此珍貴蒲團,仇人必是暫出,不會不回,情甘在此耐心守候他回,已是便宜,難道他們就不知厲害!

再者各正教中,除了有限幾個教主長老能來去無跡不可端倪外,餘者十有九均駕遁光或是御劍飛行,老遠便看見寶光劍氣,耳聽破空之聲,仇人無形劍已被掌教追去,人極自負,縱知己來,也必身出鬥,適間偏查無蹤,他去無疑,樂得設下惡毒埋伏隱身相俟,能候到他打坐入定之時,徑用天魔攝魂大法將他元神攝去,不特報了二妹之仇,還可用以祭煉法寶,為他年與峨眉鬥法之用,豈非絕妙、一心只防到正教這一面。

因笑和尚留下這打坐蒲團,人既不在上面,絕不會在近處潛伏,又見樹腹中菩提葉鋪得那般整齊,可見在此寄跡已久,明是有事偶出,以為地勢荒僻幽寂,那蒲團是他心身相合之寶,內中除戒牒衣缽外,必還藏有什麼法寶靈符之類,同道中人見了不會取,異派中人取它不走,取也適足為害,他本人只不死,一收即回,樂得故示無備,藉此害人。越想越覺可恨,知此寶必是笑和尚之師苦行頭陀舊物,便自己也測不透中藏什麼玄虛,安心暗算,不形跡,便不去動它。有了這些成見和想頭,笑和尚為恐半翁道淺力薄,自己不在,練法時為人所算,所設法又是當初苦行頭陀所傳,以虛為實,雖然幻境,仍藏五行克,極難窺破,圈外又置下幾塊真石,所以妖女鐵妹竟被瞞過,反因那山石正對蒲團,相隔又近,坐在石上,少時下手極為合宜,否則還須浮立空中,便擇下當中一塊平而且大的山石坐定。

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半翁夫恰好一左一有站在石後,伸手可即,比她所擇之地還更合宜得多。二人先見妖女手中掐訣,口中喃喃不絕,繞身灰白光華漸漸由顯而淡,繼見蒲團周圍白光現起一圈,中有九個赤身美女,各攜著一群粉妝玉琢的赤體嬰兒跳舞翩躡,極妍盡態,妖女誦咒之聲愈疾。湘玄見她用志不分,知是時候,剛輕輕朝半翁一打手勢,那些魔女嬰兒也在此時忽然隨光同沒。半翁早就伸出手來,全神貫注於妖女背上所妖幡躍躍試,一見湘玄暗令,更不怠慢,運足平生之力,身子照前微一探,右手拔幡,左手便將靈符一抖。

妖女鐵妹將埋伏設好,正待隱去身形,猛覺腦後微風,右肩背上一動,才知有人在側晴算,不又驚又怒,忙一回顧,仍是那堆山石,並不見人,可是肩上的修羅幢已被人乘隙拔去。剛一舉手,待要施展惡毒法術傷人,就在這遇警匆迫回頭愕顧之間,連身都未容站起,便見一片金霞萬點火星,似電光爆散一般從身後紛紛當頭罩下。妖女縱然會有一身妖術法,似這般事前一無所覺,忽當她一志凝神專注前面之際變生時腋驟然發動,如何能以抵禦?知道不妙,驚急駭怒之中,哪裡還敢再延分懸觀察敵人所在?

慌不迭怒叫一聲,化道濃煙望空便起,任是逃走得快,身上已受了不少重傷,雙目幾乎為金霞中火光打瞎。這還幸是妖女,如換常人,就這一道靈符已早送命了,氣得妖女咬牙切齒,痛恨已極。原意來勢銳不可當,取寶行法兩俱無及,打算先行遁退,避過兇鋒,然後看準敵人,與他拼個你死我活,不料大難臨頭,無可倖免。

圈中湘玄打了手勢便即準備,一見半翁得手,更不怠慢,二目圓睜,註定地上預好的鎮物,用手三拍命門,喝一聲“疾”額際三把金刀便自應聲飛起,先後按上中下三部朝著鎮物劈去。其實這金刀劈魔之法固然惡毒,但是妖女看去卻是尋常之寶,可笑妖女已然上了大當,因見身後金光不是旁門路數,依然斷定是笑和尚所為,終沒料到有旁門中人潛伏暗算。滿心只想稍微緩出一兩分抵禦的工夫,便可以用法將它汙穢,同時再將法寶魔刀飛出殺敵,此時不過身上受了鱗傷,敵人除了飛劍,更無別的伎倆,百忙中竟未防衛自己的元神。她這裡駕起濃煙,才自衝光冒火飛出不遠,還未及施展法異寶,猛覺頸腹腿三處微一作痛“哎呀”一聲慘叫,便從半空中帶著那道殘煙墜在蒲團左近,全身自行肢解,分為五截,橫於就地。湘玄正要趕出,猛見適間隱去的那些赤身女子、嬰兒重又紛紛出現,一齊搶妖女屍身,不由吃了一驚。這時空中金光火星已然斂去,半翁一手握緊妖幡一手握著靈符還在凝望。湘玄看出不妙,忙跑過去,口喝:“速將靈符給我!”隨手搶過,往外便抖。靈符展動處,金霞火星二次飛出,照定那些赤身女嬰雨雹一般打去。

說時遲,那時快!地上妖女殘屍已被那些赤身女嬰搶到手中,化成火光相次起。

湘玄見不是路,知道妖女元神必然還未斬淨,如被奪去殘屍,難免復活為害貽禍無窮,一邊不住向外展動靈符,一面將那三口金刀連珠發出,跟著咬破舌尖,口含一口鮮血朝刀噴去,立時便有一片火雲擁著三道黃光飛出。那二九一十八個赤身女嬰,先是四個一撥搶了人頭,化成一溜赤紅火光,在靈符展動以前破空飛去,第二第三兩撥,也是兩大兩小三個赤身女嬰各捧著妖女腹兩段相次上升。正值湘玄察覺,展動靈符,金霞火光發出時,這些女嬰似有人暗中主持,逃時疾逾電馳,第二撥直沒被金霞中火星打中,第三撥雖打中了些,因湘玄只會持符招展,金霞火光所及均有限度,不會別的運用,一面又忙著施展金刀,依然被她們搶了逃走。只第四五兩撥共還有大小六個赤身女嬰,分搶著兩條人腿,最為落後,剛化火光離地起,先吃漫天金霞火星當頭罩下打了一跌,緊接著湘玄的三把金刀也自飛來,三刀兩腿釘了個結實,手中靈符更是展動不休。那六個魔女嬰因妖女已死無人主持,幾番冒著霞光衝起,離地丈許又被打落地上。似這樣幾起幾落,每落一次魔火便小了些,上升也越低,耳聽鬼聲啾啾,入耳淒厲。約有頓飯光景,火光漸滅,那三個赤身少女和三個嬰兒身容也逐漸醜怪猙獰,現出本來面目,迥非前見百媚千嬌,脂香粉膩,珠靨星眸,玉琢瓊裝之象,兀自還在跳動不已。

半翁說:“妖女已死,魔鬼誅滅,你還不出去早點收拾了它,一同回去!”湘玄把嘴一撇,微嗔道:“妖女殘屍為九子母魔鬼奪去上體,我們怎敢斷定外面沒有妖黨?在圈子裡終放心些,忙這一時則甚?”半翁也覺今晚形勢可怖,不再相強。又隔有半盞茶時“閣閣”幾聲響過,大小魔鬼齊落地上。二人方收了靈符,戒備著走出一看,妖女兩條殘腿白生生被三把金刀釘住,那赤身少女嬰兒竟是大小六片死人頭骨。湘玄為防萬一,將殘腿枯骨連同那蒲團,一齊行法先運回了圈裡。半翁便間:“如何處置?”湘玄尋思了一會,過去將殘腿上多釘著的一把金刀先行拔下,然後將六片頭骨放在鎮物一起。

剛把她頭髮披散,正要禹步行法將其一同咒化,半翁猛覺左手妖幡膩然活,忙握緊低頭一看,那五節捲起的幡幢無風自展,隱隱似聞鬼嘯,不大驚,忙喊:“湘妹快看!”湘玄見狀,猛想起靈符妙用,便將符微展,將妖幡中節裡住,立時還了原狀,更不再動。知此幡乃妖女所煉魔教異寶,無力破它,不敢嘗試,只求無事,於心已足,仍由半翁行法護身,如意握緊,自己重又禹步行法,手指處,地下便冒起一堆火光,將鎮物和死人頭骨燒將起來,一片焦臭之味。先是頭骨燒化成灰,一會工夫,那被金刀劈成五段的木傀儡,兩條腿也燒成了灰燼。半翁與他父女相處多,知他們平常使用代形之物,多半隨意折取眼前竹枝木塊便可應用,這類木人煉成的鎮物,不是強敵當前死活存亡關頭從不輕用,乃嶽半世江湖,共煉有五個同樣男女形的本人,一次也未用過,俱都傳與湘玄,並且再三囑咐:留備他年黔江之用,不可隨意取出。前次巫峽舟行遇見那等宿仇大敵均未取用,厲害可想。這代形的鎮物燒化到哪裡,敵人的屍首也必燒它到哪裡,若合符節,絲毫不。過去一看,妖女的兩條殘腿果然成了兩段白灰,一觸即散,方自贊服,忽聽湘玄失驚之聲。

原來除這兩條腿外,下餘三段鎮物竟是百鍊不化,妖女上半身又被魔女嬰兒搶走,料出此中尚有玄虛。湘玄正悔自己疏忽,功虧一貫,猛想起除妖行法已有多時,如被妖黨尋蹤趕來報復,怎生是好?越想越怕,不敢再延下去,為防後患,收了法火金刀,又折了兩槐枝,刺破二人中指,滴了點血在上面,然後用金刀掘土,將它深深埋在地內,匆匆撿起那三段未燒化的木人,一手挾蒲團,一手挽著半翁手臂,行法升起空中,飛回茅篷。且喜一路無事,平安到達。

左才因湘玄說醜正前後必回,並命代為主持法壇以作接應,以防萬一。及見二人天已快亮還未迴轉,好生焦急,恐湘玄少不更事,初遇強敵,又帶了木人金刀前往,行時力勸不從,萬一出了亂子,師父只此愛女,回時怎有面目相見?自己又不能分身往探,焦急萬狀。思來想去,只有照著太沖行時所囑:如遇不測之事發時,速將法箱打開,將法磐取出,連打十二下,便可得信趕回。剛打了兩下,二人便自飛回。湘玄見法磐設在案上,問起情由,知是好意,但是老父此行也頗緊要,聞警必然趕回,又無法再報平安,此舉徒使老父長途跋涉一回,事已做錯,不便再說他做得不對,只把磐收起不令再打,又向左才詳說夜來所遇之事。

大家自是高興。半翁便問:“回時刺指滴血是何緣故?”湘玄道:“我因此女代形之物不滅,後難免尋仇為害。看她心腸十分狠毒,論法術我又相差太遠,昨晚之事全出僥倖,明著動手,便是爹爹和我這樣的再有十個,也鬥她不了。為防後患,特地行法假死滅跡,明晚再將那三塊殘木人送你師父,由他處置。就算她和別的妖黨知道有這麼一人乘隙暗算了她,也必當這人和她舊有夙仇,見她獨坐谷中,行法攻其無備,成功之後又為別人所殺,忽然死去。再如知鎮物在你師父手中,必還以為殺她二人的是你師父呢。我們只不到處傳揚,她多靈也想不到有此一著,何況她未必真個復活,再加上你師父不能饒她呢。倒是這幡和蒲團關係重要,我看我們三人可將這茅篷行法封,著一人手持此幡坐在蒲團之上,餘二人徑去安臥,輪歇息。我們總算有功無過,守到晚來,仍是我二人同往金鞭崖下去見你師父好了。”李、左二人俱都點頭稱善。

三人輪守到子夜將近,大家也都安歇了個夠。半翁夫仍留左才守家,攜了諸物同往金鞭崖前趕去。笑和尚同了一個長身道人已在崖前相候,二人一一參拜以後,獻上各物,知長身道人姓紀,乃是引進半翁並給太沖父女除害的仙人,重又拜倒,謝過救助援引恩德。笑和尚看了鎮物,笑向道人道:“想不到這惡女會陰溝裡翻船,死在兩個凡人手裡。雖然元神傷而未死,但是兩腿已成灰燼,為風吹散,即便勉強復活,也不過和綠袍老妖一樣罷了。”道人笑道:“此女惡極,經此一來蘊毒愈深,萬一鳩盤婆和她相繼煉形復體,也未可小視呢。”笑和尚哈哈笑道:“這都怪半邊老尼不好,專重私情,和我為難,已與掌教師尊有了成約,還是要尋我的晦氣,卻不想死了我,更無人往冰洋絕島之下盜藥,金、銀二女怎得重生,再者本門諸位師長與諸同門師徒怎能容她?何況她還制我不死。我不過自知理屈,一時鑄錯,又敬她是個前輩罷了,當真就怕她麼?

昨晚如非為她苦苦追,來此暫避,有我在側,怎會放那妖女元神遁去?她又不是不知妖女師徒終為異之患,她收了金、銀二女,一樣難免麻煩,這是何苦!有這三塊木頭,妖女早晚難逃公道,怕她何來?”道人笑道:“他二人為你犯險立功,也該有點獎賞才是。我要回觀打坐去了,天明師父回來。天已不早,你走時再見吧。”說罷一舉手,一道光華,往崖上飛去。

二人不料笑和尚行期在即,好生驚惶,半翁更是戀戀不捨,現於神。笑和尚先對半翁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做這討厭過場則甚?不如趁我未走以前,辦點正經的事多好!”說罷,便當著湘玄傳了半翁練劍之法和口訣,然後正對湘玄說道:“正之道不同。你已得你父所傳八九,用之於正,足可御患防身。你夫因為淺,得我傳授只有十之一二。你如隨學我門中飛劍,第一是你器不夠,第二是好劍難得。便是你夫也須十五年後才有遇合,彼時方可練成,並非易事。第三是你心不純淨。你夫學道時曾經立誓受戒,除他年生子時才可以相機繼相授外,不奉我命,不許轉傳一人,以防貽我門戶之羞。再是學成以後稍違我門中規條,我必飛劍取他首級於千里之外。你雖想勉力為善,但是先天惡未盡,尤喜炫法術,均非真正修道人所宜。你夫所學既不敢私相授受,你防因此誤他,自然也不敢相強。單學練劍口訣,不會玄門吐納練氣之功,毫無用處。有此種種,還是不學為佳。但你昨晚曾經為我出力,處變靈警,尤富毅力,總算難得。況你父所煉木偶,原備他年御變之用,今乃為我用去一個。適才紀真人獎賞之言,我也有心,偏生我素法寶無多,有幾件又是恩師遺物,不便轉予,你二人無此道力,也難使用。妖女所用之幡名為修羅幢,魔教中寶物大都採用生魂祭煉,此幡乃是鳩盤婆所煉鎮山之寶,獨是例外,雖未傷害人命,這上面卻附有五個千年怪生魂。這些怪現在西川小金山後天魔底長眠,並不曾死,不過幡柄上面嵌著一個金釘,與惡女師徒心靈相通。她師徒一旦復體重生,一舉手間,此幡便即飛回,持幡的人也必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