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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回涉險探消息入耳驚聞千里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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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此丹制時萬分煩瑣艱難,他夫每年費盡心力,所制每次只一二下粒。倒有一多半要被飛兒服去,珍視異常。況且多重火傷熱毒,聽說至多三丸已足所需。如此之多,李莊主又通卜笛,一卜卦象便知分曉,只恐難以瞞過。我看仙人事事前知若見,必有可取之道。乘他夫未歸之際,待小妹請來家父,大家早為計議,想出一個善法來,免得臨時匆迫,一著下錯滿盤皆輸。待此救命的不止餘兄一人,還有云龍山老少山主與林老伯俱在病重危急,所關特大哩。”眾人看完錦囊,得知林,工三人在雲龍山也在危難之中,個個憂急,尤以林璇為甚。

無奈相隔大遠,李氏夫未歸,非得到此藥不能往救,著急也是無用,以為仙人佈置無差,尚能強自寬解,及聽說得取藥並非易事,全部焦的已極,聞言驚喜,忙請龍珠陪同前往去見柴翁。龍珠道:“餘兄傷重,須人調理,諸位不可離開。多半家父此時已然得信,不請也會來的。不必憂急,吉人自有天相,待小妹看看去。”眾人稱謝依言,龍珠說罷自去。

隔有頓飯光景,柴氏父女方始到來。柴蒙先看了餘獨的傷,說道:“餘老弟煞是英雄漢子,如換別人,便疼也熬不過了。昨見他面有晦,卻又暗含喜氣,曾在袖中暗佔一卦,主於先兇不兇,後吉卻是大吉,並且此災只有一夜過去,人便平安。因吉由兇生,互為倚伏,如若趨避,反多害處,所以不曾說破,只睡前命小女早點起身,以防這邊有事,不想所受的傷仍有這般重法。飛兒這層不足為慮,已命俊兒前去尋他早為安排,對他實說,傷他的乃是寒家至友,事出不知,並說三位俱是英雄俠士,勸他結納,後也可到雲龍山去相聚。俊兒素常拿得住他,少時便可引來,並再略施小技助他掩蓋,三兩天內當能瞞過。倒是那丹藥,要它三兩粒尚屬不難,如要這麼多恐怕不易。李莊主占卜必靈,即便暗中行法亂了他的卦象,也只不過使其佔算不出是仇敵所需而已。這麼貴重的靈藥拿許多與人,仍是吝借的呢。”碧娃接口道:“他既不肯多給藥與人,我們仍只要他三粒,先將餘大哥的傷治好,向他抄個方子,我們自己配去想可以了。”柴蒙笑道:“談何容易!休說奇法不捨傳人,就是他肯傳,但制此藥時一要天時,二要通法術,取得君藥,三要有那幾種希有的臣藥為輔,第四得要人會制,缺一不可。樣樣都能辦到,還須等到九秋時節,才能採集藥料,制好成藥總在年底。還有小半年的工夫,病人能等得麼?此事看去雖難,如照錦囊仙示,並非不能辦到。我說這幾句話,無非想諸位隨處留意對方不是常人,一步都走錯不得的人。”筠玉便將那兩道靈符遞過,又與柴蒙看了錦囊。

柴蒙笑道:“畢竟趙莊主易理微,能前知未來。我和李莊主只能推算過去,未來之事一過月便不甚清曉,僅知吉凶大概。當初我見地震山崩,本山門戶開,破了風水,既恐孽龍纏藤寨人異為患,又恐長歲久有外人侵入生事,沒有從前隱僻安閒,去和趙、李二位商量,意先除孽龍以消隱患,再用奇門遁甲封閉山口。他二人連說無須,不特孽龍有人代除,山口屏障到時還自會有人給它復原,比前更要緊密。後來才知李莊主先也擔心,全是趙莊主虔佔《周易》,靜中參悟出來,今果然全都應驗。假使他與王山主父子無仇,有此兩符或者也能應允。適才聽小女一說,我又佔了一卦,他夫回山須在傍晚時分,現在夜短,天亮得早,剛是卯初二刻,為時尚早。我想此事決瞞不過趙莊主,待我命人請他連那位外客一同到舍間吃午飯,就便引見諸位,索不瞞明人。

他和李家雖是郎舅至親,人卻長厚,專識大體,情沖虛而又見義勇為,縱不相助,也必不致說破作梗,倘能連合一起,便不愁李家夫二人不中計了。”說罷,即命丁侗親去邀請。

林、二女因樓中少年從雲龍山來,又與單真人相識,正符錦囊之言,均一見,聞言甚喜。筠玉因餘獨揹人再三以目示意,滿臉惶急,知他不願被人揹後談論自己,柴蒙未到以前便停了手。此時聞他鼻氣甚,口張不閉,知道熱痛難耐,心中不忍,正想用寶珠給他再治。林璇看出二人心意,暗忖:漢人至有禮法,當著外人,餘獨既然執意引嫌,強他反使心中焦急,不等筠玉過去,便要過月珠,喊過芹芹道:“連看你心靈手巧,比他們強些。可拿此珠給餘相公遍身滾去,要勻要輕才好。等少時敷藥,再換我們來做。”山女本不拘什形跡,反覺獨命自己臉有光彩,隨手接過寶珠,如言辦理。

筠玉暗罵自己真蠢,明有替人,竟會想不起換,害人多受了半個多時辰的罪,豈不冤枉?

餘獨雖然還是有些不安,無奈熱痛異常,只得任之。筠玉因柴氏父女說那靈獅九那般珍貴靈效,製法艱難,便問柴蒙到底裡面有什出奇貴藥,何以如此難制?柴蒙掀髯微笑,說出那靈獅丸制煉的經過。眾人聽了,俱都驚歎不置。

原來湘玄之父羅太沖,乃湖南有名的排教祖師,不特制神妙,道法高強,醫術尤極奇,無論多難治的重病,到他手裡均能起死回生。只可惜所學多是道家下乘功夫,經他手製各種靈藥雖有奇效,大都傷及生靈,無殊殺一家救一家。他自己晚年來也未嘗不知力行善事以期挽蓋,無奈功罪只能相等,以致苦修一世,終於不免兵解。

他著有一部道書,內中除了道家吐納服食和五行制之術外,附有數十條各種靈藥配製之法。本來嚴秘收藏不肯傳世,因湘玄是他膝前惟一無二的愛女,再四苦求傳授。

未一次太沖吃愛女糾纏不過,嘆了口氣說道:“我因所學近於左道,兩次遭劫,全仗著術心正,積善尚多,臨事時逢凶化吉。這兩次雖然倖免於難,第三次終恐難於躲過,都由於習練此書而起,傳了豈不害你?況且你武功已臻上乘,尋常防身法術差不多已盡得我所傳。這又不是修仙言道的門徑,你一個女孩子家學它則甚?”湘玄仍是磨著太沖苦求不已。

太沖想了想,取了一筷子,用手摺成粉碎丟在地下,一看卦象,半驚半喜道:“我十六年後本有殺身之災,道家兵解是喜事,原自無妨,不過對方的仇人太已狠毒,必不容我化形遁去,定使毒計使我形魂俱滅方始稱心。如想預先託人解救,未始不能防禦,無奈事太艱難,這事又靠不得外人。為今之計,只有將我畢生所學一齊傳授給你,再給你物一個淡泊不慕榮利甘心隱逸終老的好女婿。成婚以後,夫同隱深山,從此不入塵世,以免遇著同道,你不尋他晦氣,他卻你為難,因法結怨,又蹈老子覆轍,損人誤己。等十六年期至,照我事先安排,四月中旬夫同往黔江助我脫難,你可應得?”湘玄為人甚孝,詳問兵解時情形,雖然對頭厲害,萬分險惡,但是救父情殷,不得不依言辦理,把平一心向道不再嫁人的心理丟開,便問:“這樣夫婿應往何處尋找?”大沖又卜一卦,應是四川灌縣西北青城山下,為期尚有一年。

當下父女二人略微佈置了一點家務,也不告人,徑自由湘入川。因距姻緣遇合之期尚早,想順便沿途留連風景,不肯急行。誰知中途路上又遇見一個極厲害的仇家,也是湖南一個女神巫,名叫何五姑,少年時因慕太沖之名,幾番委身相事。太沖時已娶,不喜女,又嫌她不端重,執意連納她為妾都不允。五姑由此惱羞成怒,立誓不再嫁人,專與太沖為仇。先用惡術謀害太沖子,吃太沖破了法將她擒住,未及處治,一時疏忽被她逃去。後來三番五次約了許多能手謀害太沖夫,終於乘隙將太沖子暗害。五姑自身也受了重傷,削去中指,九死一生,當地存身不住,遁匿他鄉,卻給太沖樹下好些強敵深仇。太沖空自恨她切骨,無奈她為人機智詭秘,匿跡銷聲,無從尋覓。事隔多年,也只得權且擱下。

太沖此次入川,原由宜昌乘舟上溯,因要在舟中傳授法術,不願人知,又不畏風波之險,快慢隨意,船是買的,只在宜昌排上悄悄尋了一個後輩名叫左才的隨行駕舟,舟中並無一個外人,逆上駛,不時登臨賞玩,自然有些耽擱。這舟經葉子灘,正值巫峽風雨之後,雨岸峭壁排雲,當頂一條蔚藍的晴空,時有孤雲飛渡,襯得天宇越發澄霧。兩邊岸上新添了無數大小飛泉,一眼望過去,恍如天神下注,匹練搖空,龍蛇飛舞,銀光萬道,奔打波,聲如雷喧,問以聲聲猿啼,助得灘聲益發雄壯。小舟一葉,容與中,仗著法,安然穩渡於驚濤駭之中。太沖父女二人憑窗四矚,正在互嘆造物偉大,己身渺小,景物雄奇,觀之不盡,忽見前面斷崖中間出一片斜坡,三五人家,青帘處處,知是商旅停船打尖沽飲之所。

太沖猛想起以前聽人說過,葉子灘左近案板坡上有一孫家酒店,製得好臘釀腸,還有好酒,便命停船。上去一問,那五六家小酒肆都姓孫,隨意擇了一家進去一問,現成吃食只有主人預備自吃的豆花,平船行到此,多要往崖上僱纖工,至少耽擱半,不會買了就開船,所以都得現煮。又令代向別家尋借,去了一會,僅取了半巴掌大一塊瘦臘已來。太沖父女一嘗,果然橫咬立碎,細香腴,風味佳絕。彼時湘玄才十六歲,童心猶盛,一邊想吃好臘,一邊又貪看巫峽雨後奇景。已偏西,斜陽墜,峽中天本暗,又值下弦近晦,月光不照,恐耽擱時久,看它不夠去舍兩難。太沖因此行並無人知,孤舟長峽,蹤跡隱秘,未免疏忽了些,自己又正要解手,便命女兒御舟先行,自己等他煮好了再追上去,就便解手。湘玄忙著趕往葉子灘前看景緻,聞言大喜,應得一聲,便跑上船去開了就走。

舟行還未半里,湘玄獨在船頭觀望,一眼瞥見前面不遠又有一處斷片斜坡,坡前站著一個打魚人,身披蓑衣,頭戴竹笠,兩鬢白髮蓬鬆,半遮面目,赤著‮腿雙‬站在近岸水地裡,手持一釣竿,剛釣起一條斤來重的鯽魚,一面伸出一條又瘦又幹的手臂向上去接,頭被大笠遮住,好似有些木僵,不能抬起,好容易顫顫巍巍將魚亂抓到手內,人已彷彿力盡難支,搖搖倒。湘玄一則見那漁人老邁可憐,二則自己和老父都喜吃活魚下酒,意多把些銀子與他,將魚買下燒好,等老父買了酒回船同吃,便命左才將舟搖近,取出十餘兩銀子向那漁人買魚。那漁人好似又聾又啞,眯縫著一雙老眼,點了點頭,將魚隨手遞過。

湘玄接魚在手,見那魚目眨金光,鮮活肥大,甚是高興,方想問漁人幾句。偶一低頭,瞥見漁人眼皮微睜,出半青半白的眼珠,兇光怒,正在注視自己,口角獰笑尚猶未斂,不心中一動,方喝問。身後左才久在湖江上行走,也看出那漁人有異,不等說話,忙急把櫓一搖,舟才離岸尺許,猛聽舟後遠遠一聲斷喝道:“老不死的潑賤!

還敢來此害人麼?”言還未了,聲隨人到,太沖已經踏波趕來,手揚處一溜火光剛打向坡上,坡上也起了一絲青煙,耳聽遠崖之上厲笑碟碟,再找老漁人,已不知去向。

就在太沖將到未到之時,湘玄看出是對頭喬裝暗算,意行法制,匆促中竟忘了手中持有物,嘴剛一張,忽覺魚口裡出一絲熱氣直透腹。初逢大敵,手忙足亂,把魚隨手一丟,忙掐靈訣施為時,太沖已自趕到,將漁人驚走。問起前情,頓足忿怒道:“我解完了手忽覺心動,不合用法催,等了拿回,延了這一碗茶的工夫,坐令大仇遁走,你還許有命之憂,這是哪裡說起!不過這老潑婦萬惡滔天,我決容她不得!

她逃太匆迫,必有物,待我尋來。”說罷躍上坡去四處搜尋。尋了好一會,畫了好些道現符,才尋到一七寸三分長的竹釘斜在水裡。太沖大驚道:“這潑婦真個狠毒!

我再稍遲一步,連你帶她二人會成粉了!”當下拔了兩頭髮,取來兩枝竹筷纏好,一向水裡,一帶在身旁,然後取了竹釘開船,行至半里以外可見斜坡的江面停下,先解開湘玄前花服,手掐靈訣,畫了一道神符,又從身旁取出竹筷和一丸藥,將藥與湘玄服了。過一會,間知腹中已不發燒,方命湘玄、左才遙望斜坡那面,自己披髮禹步,將竹筷一折兩斷。

二人一看,適才買魚之處乃是危崖腳下一片微突入水的石地,寬僅尺許,哪是什麼斜坡!就這一晃眼的工夫,上面崖石忽然中裂,一塊十丈方圓的大石平落江中,小舟如在其下,恰好被它壓個正著。巨石擊波,起數十百丈的花,排空直上,立時波濤洶湧,駭掀天,半里以外的小舟被餘捲起丈多高下,如若不會法術,定須翻沉無疑。

湘玄驚魂乍定,好生駭然。

太沖再向二人說起前事,那老漁人竟是大仇何五姑喬裝幻化,想是一陸一舟尾行多,懼著太沖不敢下手,好容易見父女分開,乘隙暗算。那魚倒是真魚,不過在釣起時已了手腳,暗將南疆中斂來的瘴毒之法放入魚口之內,看準湘玄口開乘隙人。

猶恐太沖能救,又連使毒計,定將湘玄害死才罷。先以斷崖巨石連人帶舟一齊打碎沉江,她那竹釘便是物,不及拔取,太沖便自趕來。她以為地是幻景,竹釘深水下石縫之內,雖然匆匆逃去,必無妨礙,誰知惡貫滿盈,終被搜著。太沖連舟中無事,正可拿她擺佈慘死,以報深仇宿恨。只惜那條魚被湘玄誤棄江中,難於尋回,不能將腹中瘴毒仍使去。只仗法術保身,其毒仍在,須等嫁後生產才能帶出,可是胎兒產後必難活命。為此又給湘玄服了一粒天象丹,索使那瘴毒在腹中凝聚一處。囑咐湘玄嫁後如若有孕,隨意存想一樣生在胎兒身上的東西,使其附在外成長,生後再行設法割去,免傷胎兒本身。就這樣胎毒猶重,須在生後三年再服靈獅丸,即能化解了。湘玄領命。

到了子夜,太沖便在舟中設下法壇,取出那竹釘,用本身命門頭髮綁住,釘頭上滴了中指血在香爐以內,行法祭。這類法如害不了對頭,反害自身,只有中途自知不勝,拼著身上有一處殘廢,才能解法中止。太沖也是多年奇憤,才使出這極惡毒的法。當夜無什動靜,第二夜便聽山崖上笑聲碟碟,撤宵不止,幾次竹釘無故自拔,均被太沖制,知是勁敵,益發提心吊膽不敢大意,守定壇側,寸步不離。到了第四夜子時,全舟作響裂,太沖忙又拔下一頭髮將舵柄纏上,舟便穩如山嶽。由此漸聞笑聲淒厲,微帶哭音,知她智絀力窮,勝負已分,父女二人才放了心,未一夜竟聞求饒與怒署恫嚇之聲遠遠傳來。太沖是志意堅決,軟硬一概不理,最終拔出身旁刀,只作劈之勢一比,那竹釘立從爐中躍起,分裂兩半,落在地上,滕踔有聲,半晌方息,那綁的頭髮仍做一圈圈植立爐內,不倒不斷。太沖大喜,取來藏好。

這時山崖上一聲慘嗥初過,太沖向空喝罵道:“你的罪惡如山!所害的人不知多少。

受此惡報,咎由自取。我身受殺之仇,仍然不為已甚,你難道還不服輸,要我再下毒手麼?”說時,手剛一掐訣,那兩片竹釘忽朝艙外波心中飛去。太沖見狀大驚,一搶未搶到,微一尋思,對湘玄道:“這老潑婦如此萬惡,竟會有能人相助為。她見無法解救,我又不饒,天明必來報仇。我雖不懼,自問能敵,但是此行原為選婿,未便多樹強敵生事,且避過一時再說。”立命收拾衣物行囊,取了兩身男女未穿過的衣服,將舵柄上發取下,連同爐中那放入衣領以內,船頭設下酒餚杯奢,衣服取幾木柴撐好,內裡各放一個枕頭伸出領外,用筆畫了五官,一使法,便成了父女二人的替身,形態如活。一切停當,三人一同飛身上到崖頂,隱跡下望,小舟仍令逆上駛。

天才微明,便見上頭有兩個人影急如奔馬直立水面順飛駛而來,近前一看,乃是何五姑兩半邊屍首,齊頭中分,臟腑井然,卻無點血,依然目兇光,神如生。太沖看它將近舟前,忙即潛伏崖口,向下指了兩指,船頭上替身微動處便飛起兩件東西,照準半屍分別打去。剛一下將五姑屍首打倒。猛聽叭叉碎舟之聲,同時畝許大小一團火光其疾如電直朝小舟當頭壓下,火光中舟已分裂,隱見兩個替身由波面上凌虛飛起,吃火團往下一壓,墜入波心。火光斂處,上頭又飛駛下一個披頭散髮手持寶劍,劍上掛著一張符篆的惡道,足底踏著一塊船板,板前江水和沸水一般,滾滾湯湯,晃眼駛到覆舟之處,仔細看了又看,始而仰天大笑,繼而又似有些狐疑不信,略停了停,將劍一指,又向下頭飛駛而去,行更迅速,疾若飄風,瞬息不見。太沖見道人走遠,微笑道:“這廝空有心計,假作五姑自己報仇,來分我的心神,卻在暗中乘隙暗算,想用兩半屍身拼我兩人,以為必無還手,誰知眼力還是不濟呢。我們小舟已破,三峽之遊權且作罷,早些趕到青城,免得又生枝節。”說罷行法,不消一便到灌縣。

為避世俗耳目,一行三人扮著江湖上採辦野藥附帶行醫的走方郎中,在城中串了幾,不見一個可意之人。太沖料佳婿是從外來的遊客,不似當地土著,便在青城山僻靜之處結了一個茅篷,先傳授女兒的道法,因靈獅丸湘玄生後要用,才傳了它的製法,並說:“這種製藥之法太惡。如生下嬰兒鼻樑不塌,頭髮不禿,那毒氣便已全歸在懷孕時凝想的東西上面。這東西大都生在股肩背等處,或是多出一手,或是多出一腳,或是其他象形之物,全由懷孕時的觸懸想隨心而來,不能預卜,可照所傳之法割去,無須再配此藥。好在相隔毒發還有三年,用與不用盡可從容取決,無須事前準備。不過附生之物忌雙不忌單,最怕生在脅下,尤其是兩脅一邊生上一個,割則立死,不割可活上一年半載,仍是必死。如所附不在兩脅,發光鼻陷,割治後三年其毒必發,發時身熱如火,接著便出天花。當時無此靈藥,要延百二十天方死。但是大毒已然割去,只剩餘毒未淨,無論多重,當時配製定來得及,心中不必焦急。至多連服三年靈獅九,每服少則三粒多則九粒,不特除,而且輕身益智,長力健體,好處甚多,尋常熱病火毒或是誤為烈火燒傷,不怕垂危將死,只要有一絲氣在,研碎此藥灌服下去,至多三粒,起死回生立見奇效。嬰兒如不需用,千萬不可制配,免損陰德。

湘玄領命,太沖又傳了些尋常治病醫傷的方劑,至於道書上所載各種醫藥配製之法,仍是堅決不肯傳授。見左才本是ihh排上夥計,人極忠誠練,此次為了己事,不惜棄了生理千里相從,其志可嘉,也傳了好些道法偏方,只是再四叮囑:只可防身禦敵,不許毀人,並不許在人前炫。左才自是喜出望外,立時拜了師父。由此父女師徒三人晚來一同練習法術,裡多是左才看家,太沖父女出外賣藥,物佳婿。有時候也往山深處採些有用的佳藥回來配製。

行經金鞭崖下,太沖知道崖頂道觀中有青城派劍仙開山祖師矮叟朱梅的幾個門人在內隱居修煉,朱真人也常時駕臨指點。自己是個左道旁門,如換旁人,正不能並立,早就望門斂跡不敢經過了,因生平好善心正,只有無心之過,便是上次報仇也於理無虧,此外從未立意為惡,遇上時必能相容,無須迴避。連經崖前幾次,有一次遠望見有兩三人在崖上下棋,只如未見,井無動靜,知已見容,益發心安,屢登門修謁,終覺冒昧了些,念發輒止。此時走過,方和湘玄述說各派劍仙源,偶一回顧,遙見觀中一個瘦長道士送出一個矮胖和尚,穿著一身舊布僧衣,衣上盡是補丁,卻極乾淨,看去一臉道氣,估量既與青城往來,定是崑崙、峨嵋兩派中的人物,無意中立定腳步多看了幾眼。

湘玄見那和尚下崖徐行,往山外走,便問太沖:“這位劍仙怎不御劍飛行?”太沖料那和尚住在近處,想探個明白,當下不再採藥,徑和湘玄遙遙尾隨下去。青城山乃道家發祥之所,僧寺絕少,連過幾處道觀和尚均未進去,未後跟他走到近山腳一個夾壁凹中,才見上面有一茅篷,離地約有三丈。湘玄隨老父隱身夾壁外大石之後探頭內望,見和尚走到茅篷之下,也沒見什動作,一晃眼便到了上面,步入篷裡,始終沒有回頭看過。

湘玄原想看他飛劍,大是失望。太沖斷定和尚是個異人,不許湘玄多問,同走回去。後在山中又遇到過兩次,太沖父女屢上前問訊,和尚一次是改道避去不見,一次對了面,未容開口,和尚好似存心不睬,並未見他如何疾走,眼一花人已走出身後老遠。知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尋自己晦氣已是好事,怎肯攀?只得歇了念頭,連朱真人也不敢去造次參謁了。

光陰易過,一混多半年,已到了來年天。算計湘玄姻緣將至,父女二人每一早起便去青城山下相候,香汛期中朝山之人甚多,其中不少傑出人士,俱與卦象不合。又捱了一月,屈指時間,再過幾天便要錯過,機會一失,終身無望。這黃昏,正商量晚來再虔誠卜上一卦,到底人來也未?歸途又遇和尚面走來,望著二人微笑了笑。太沖剛一心動,已然擦肩而過,只得迴轉。到了子夜,重又披髮掐訣,禹步行法,虔誠佔算,竟算出來人姓李,已到多,不久定可巧遇。再查湘玄,雖是極好姻緣,卻是偏房,歡喜之中又生不快之。幸而湘玄達觀頗知大義,力說:“只要能救爹爹轉劫成道,為奴為婢也所心甘。姻緣早有前定,既然上等,可知那姓李的人品必佳,正也定賢淑,必能相敬相愛,區區名份計較怎的?”太沖聞言又愛又疼,互相獎了幾句。第二早又去山下守候,仍無所遇。已然回到中途,見斜陽滿山,明月初上,晴空蒼然,疏星始升,晚景絕佳,不由立定了腳四顧凝眺。正觀賞間,忽聽右側山徑正路上下山香客叢中飛也似跑過幾個壯漢,個個行動矯捷,俱有身手。內中一個道:“這姓李的有幾肋排骨,敢和我們少主人動手!我們快收拾他去。”中一個忙喝道:“事還不知怎樣,這是外邊,你亂吼些啥子!”那夥人便不再言語,順山徑急馳而下。太沖父女一聽有姓李的與人相打,想起心事,連忙跟去。一會跟到山下,方要左拐,對面跑來一人,著先那夥人,向為首的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太沖父女雖然尾隨尚遠,想聽他們說話還不容易?立定一聽,來人說:“適才的事還是昨晚楊老弟惹的,小王得知楊老弟吃了人虧,又受老王爺埋怨數說,代抱不平,昨夜往那客店留柬,約姓李的在山窪子裡無人之處決一勝負,老王爺和我們俱不知道。後來楊老弟想起那人手法厲害,小王又不許他跟去,才命時二哥往金鞭崖趕回你們,一面自向老土請罪告發。等老王帶了我趕去,姓李的已吃小王一掌打倒,卻不服輸,不知怎的會知道小王來歷,破口大罵,說小王還是他家主人的後輩,有什奇蹟等語。小王暴,方再打得他服才住,不料老王趕到,將小王喝住,挖苦了姓李的幾句,回船便命我來趕你們回去立等開船。”說完,那夥人便改道江邊飛馳而去。

湘玄不知何故聽了生氣,意行法將那夥人的船住。太沖卻因那夥人曾提金鞭崖回來,猜與青城必有瓜葛,看他們言語形跡諸多詭秘,說是山大王一人物,相貌神情稱謂又都似是而非,況且人還被他打傷,更不知是所期的人不是。萬一不勝對方,巧成拙,反而誤事,連忙止住湘玄,等尋著了那姓李的問明是非再說。當下照來人想拐走的路一尋,果見一人身子伏臥在山窪之內,已然連傷帶急怒暈死過去。太沖輕輕扶起一看,年僅二三旬,骨格相貌無一不似心目中人,料定無差,忙即抱起,由山僻小徑趕回茅篷,先命左才取來山泉,灌了兩丸安神止痛的保命靈藥,然後解開前後心一看,不吃了一驚。原來那人身上生得比玉還白,滿身虯筋起,看出硬功極好,卻有一個淡紅的掌印隱現在皮裡外,試完脈象,微一摸按,不特背上肋骨打酥了三,且已傷及內腑,縱用靈藥將他救好,也是不能活過十年以上,方自愁急,藥發動。

那人猛然大叫一聲:“氣殺我也!”口張處噴出大口鮮血便自醒轉,一見身居異地,方縱起。湘玄已上前將他按住說道:“你受了仇人掌傷,我們將你救到此地。傷勢甚重,萬萬用力不得,且安安靜靜養上些。”言還未了,那人已倒下去,吁吁說道:“昨晚我便知有今,一則算出先憂後喜,中有救星,二則那廝自恃先朝遺裔,只在雲龍山自立為王,不思光復故業,已經令人心寒齒冷,又還御下不嚴,一意護短。既約我單打獨鬥,焉有畏而不赴之理?只說易理無差,到時必有解救,我也並無傷他之念。誰知這廝見不能取勝,竟自暗行詭計,用重手法打了我一隔空掌,還我屈服。後來他父趕到,又復出語議消,並不教訓兒子。當時急怒攻心暈死過去。如今傷處不似預計之痛,口有奇香,必是恩人傷藥止痛安神之功。雖承大恩解救一時,但這一掌打得十分陰毒,任是多靈效的傷藥,也只保得三五年的命在。休說迫於公論,此仇不能去報,即使能報,愚下背骨已被打酥,微一用力便要傷發而死,身同廢物,活也無味,可見我所學不,未能詳參微妙,致此殺身之禍。我尚能支持些,還有兩個同伴住在北門內客店之中,請恩人為我送一信去,叫他們僱人抬我回鄉,歸正首丘,生生世世都大恩大德。

加恩救治,恐非神仙不可了。

湘玄與那人原有前緣,不知不覺自生憐惜,又見他受著垂死的重傷,辭還這樣慷慨昂,全無怯疼畏死之狀,益發敬佩,正要安幾句代他報仇,忽聽老父喜叫道:“李相公不必煩惱!你不特有救,保你貴體還原,而且還有仙緣遇合,豈不與你《易》象相應麼?”湘玄聞言,首先驚喜集,搶問何故。太沖先朝她使了個眼,然後說出幾句話來。這一來有分教:地防兇,月夜晴空飛玉笛;天歸隱,花團錦簇舞金獅。

下文情節越發驚險新奇,要知後事如何,且俟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