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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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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陳述了三點理由,“第一,早點工作,早點掙錢,可以讓爸爸早點放心。第二,陶園中學正是危難之時,能為之解危救難,功德無量。第三,自己還可以邊工作邊學習,同樣可以圓大學夢,只不過推遲而已。”朝霞的爸爸是個講民主的人。一輩子飽讀經書,對教育有自己信奉的理論,更有豐富的經驗積累。他骨子裡倒希望有個子女能繼承他的事業。他思考良久,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長長吐了一口氣,重重地說:“你長大了,你自己決定吧。”朝霞是一個不會掩藏情的女孩。她跳起來,在爸爸那皺巴巴的臉上,親了一口,飛身跑出去了。

陶園中學是第一次面臨來年的高考,所以,得拼死一搏。朝霞的到來,給學校及時注入了一劑強針。

十七歲的朝霞,已知道怎樣去展示自己的美了。她特別喜歡本的當紅明星――三口百惠。平時,她總愛穿幸子服。她一穿上幸子服,同學們都說她很像三口百惠。又有人給她改名了,叫朝霞百惠。說實在的,她的五官,長得真像三口百惠。三口百惠還有兩顆齙牙,而朝霞卻是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三口百惠的劇照,很少看到她笑,也許是因為她有齙牙的緣故。可朝霞愛笑。她的無的笑容,讓你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朝霞第一天上課,特別注意了把自己裝扮得成一點。她就怕同學們覺得,她不像個老師。她喜歡翠綠。今天,她脫下了喜歡的幸子服,穿一件翠綠短袖,左鏽一朵白的‮花菊‬,還有枝枝蔓蔓的裝點,恰到好處。大翻領子,把那張俏麗的臉,襯托得白玉一樣的透亮、潤澤。下配白的大喇叭褲,站在地上,是看不見她的腳尖的。她還特地剪了個髮型――“包包菜”這種髮型,適合任何年齡段。

朝霞一走進教室,不用說,掌聲雷動。朝霞雖然是見過世面的,但畢竟是第一次上講臺,而且,下面坐的有一半是她的同學,心裡咚咚直跳。但一看同學們那急切的眼神,朝霞很快平靜下來了。

於是,在這樣的教室,在這樣的時刻,在這樣的一群特殊的學生面前,朝霞翻開了她教育生涯的扉頁。同學成了同學的老師,這可不是在編故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就是中國這樣一個落後的國家,在八十年代的教育怪事。

下課了,有幾個同學還在跟朝霞學單詞發音。初學外語,舌頭難免有點僵硬,發出的音是很好笑的。朝霞忍住笑,認真糾正。

這時,陶自力走過來了。他難得出一張笑臉,“好了,讓曹老師去喝口水。”學生們看看曹老師,又看看陶老師,詭秘地一笑,散開了。

走進簡易的辦公室,陶自力遞過來一杯水,象是早就預備好了。朝霞正渴,接過來,一飲而盡。她抬頭看陶自力,他也正看著自己。陶自力的神不大自然,象是在接受考官的審視,滿臉通紅,嘴角動了兩下,似要說什麼,可又沒有開口。

還是朝霞快,“你就是陶老師吧,我們同是一個地方的人,很遺憾,我卻不認識你。”陶自力眼睛看著別處說道:“我可是很早就知你了。”接下來是沉默。

上課鈴響了,朝霞抱著講義,咯噔咯噔,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陶園中學有英語老師了,這應該載入史冊。全校三個初中班,三個高中班,一共三十節英語課。不過,她只需寫一個教案,因為,全校的起步是一樣的,內容自然是一樣的了。這也是一件怪事了。你得明白,這是在八十年代偏僻的山村,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如果是現在,朝霞可正好撈錢了,每個月多上課的補貼,比工資高。可那時,人就這麼犯傻,不知道撈錢,只知道傻幹。要說,這才叫無私奉獻。

朝霞上完正課,還急猴猴地要搶佔早晚自習。也就是說,從早到晚,她都泡在教室裡。她的工作重心是在高三。其實,就是佔了陶自力的輔導時間。陶自力是不會和她計較的,無論從哪個角度想,他都得讓步。

朝霞在教室裡上課,陶自力就在外面偷聽。他聽不懂英語,只想聽聽朝霞的聲音。小學時候,給朝霞改名,那是他醞釀了好久的事。那時,對朝霞,有一種莫名的求,究竟是什麼,他也不清楚。現在,那種求似乎清晰起來。朝霞,就是他心中最美麗的一片雲彩。他希望,這片雲彩,永遠漂浮在他的心海,永遠升掛在他的天空。他很謝陳校長,如果沒有陳校長請他回來,他哪有機會聽這樣的滋肝潤肺的天籟之音?

晚自習下了,朝霞回家需走一條幽黑的小路。陶自力說也要回家,提出和她一起走。朝霞當然高興。朝霞走在前面,陶自力拿著手電緊跟在後。小路是順著河堤延伸的,夜晚,須小心才是,一不留神,就會下河洗澡。朝霞腳穿高跟鞋,身一紐一擺,婀娜飄逸,在陶自力看來,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舞姿。但他又怕朝霞摔跟斗,他才不喜歡殘缺美呢。維納斯沒有了手臂,那就不美了,幹嗎還說是最美呢?這是人類在欺騙自己。他真想伸出一隻手去護著朝霞的。但是,他沒那個膽。朝霞走在前面,機關槍似的述說課堂上的趣事,陶自力只是嘿嘿地笑。他一直只重複一句話,“小心點!”朝霞到家了。陶自力覺得這段路,是世上最短的路。

陶自力還得回學校去,他本就沒有住在家裡。進陶園中學以來,他一直住在學校簡陋的宿舍裡。只是星期天回去看看媽媽。

這條路雖然是短,但重複的次數多了,就是一條幽長的路了。

每天晚上,同一個時間,同樣的人,同樣的話題,陶自力也只講同一句話,“小心點。”不同的是,朝霞衣服的顏變了,款式變了。就在這樣無數個朦朧又清晰的夜晚,朝霞為陶自力展示的是繽紛的世界,是漫而又回味無窮的體驗。陶自力只有在這個時候,離朝霞最近。他甚至可以聽到朝霞的呼,那是芊芊女子的呼,均勻,和緩。還有她體內溢出了香味,獨特。獨特得讓他想入非非。陶自力的心裡,溢滿了幸福。他不求佔有,只求伴隨。近來,老師們見他笑容多了,都意味深長地問他,“是不是人逢喜事?”他只是開心地一笑。

可朝霞只把這一切,看成是順理成章,沒什麼特別。她僅以為是和陶自力同路而已。

朝霞的爸爸退下來了,但還是沒有完全離崗,仍留在學校做調研。新上任的校長,姓,是本校的原教導主任,跟隨曹校長多年。他的提升,當然是老校長的力薦。他一上任,燒的第一把火,就是優化教師隊伍。他還真有兩刷子,居然向教育局要來了兩位應屆師範畢業生。一個叫李權升,一個叫王自富。

兩位老師,一來就擔任六年級課程,明顯是挑大樑。

剛開學幾個星期,曹校長時不時地聽他倆上課,聽完之後,兩人自然要請曹校長提寶貴意見。一次,兩人跟隨到曹校長家裡來。曹校長對人一慣平和,就和他倆推心置腹地談開了。自然就談到自己的教育理念。他一貫主張愛心教育。他說,唯有愛心,才能打開教育的僵局;唯有愛心,才能推動教育;也唯有愛心,才能使中國的教育在國際上產生一定影響;唯有愛心,作為老師,也才能在繁瑣的工作中,體會到快樂。

他們的談話,一直延續到吃晚飯。朝霞正好回來了。朝霞一進門,看見家裡有客人,就隨口問候了一聲,連人是男是女,都沒看清,就鑽進廚房,大聲叫餓。朝霞的媽媽也是一位退休教師,飯菜做得是一的香。朝霞跌跌撞撞地幫媽媽把菜端上來,擺滿了一桌子。李老師、王老師趕快起身要走,曹校長執意留他們一起吃。朝霞也隨聲說了一句,“別客氣嘛。”倆人就不好再推辭了。

這頓飯,對朝霞來說,沒什麼兩樣。她照常狼虎嚥。兩個小夥子,看得有些不解,這麼苗條、貌美的姑娘,怎麼是這個吃象?曹校長在一旁會心地笑了。他最瞭解自己的女兒。女兒實在是太累、太餓了。唯有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女兒才象個十七歲的孩子。

這頓飯,李老師和王老師吃得很不自在。他們剛到學校,就聽說曹校長有個女兒,在陶園中學教書,人長得十分漂亮。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今天看到的,是一個自然、真實,當然更是美麗的朝霞。他們倆個是從縣城裡來,多少也見識了幾個美女。可在他們的記憶中,卻沒有能象朝霞這樣美得讓人心服口服的。如果要用詞語來形容他們眼中的朝霞,任何詞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從此以後,李老師和王老師,就多了一件心事――思念。

王自富和李全升是同班同學,平時的關係沒說的。兩人一起從縣城分到陶園,都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慨。但是,自從在朝霞家吃了那頓晚飯後,兩人都覺察到了對方的微妙的變化。一起談論的時候少了,就是談到一個話題,也不象以前那樣坦誠,彼此總有些遮掩。最關鍵的是,他們都很關注朝霞的行蹤。只要朝霞在家,他倆總會出現在她家門口。王自富天生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一見了朝霞,總有講不完的奇聞怪事。而李全升一句也不上。他也不是隨便認輸的人。他記得媽媽說過一句話:“男孩子找媳婦,只要仗母娘喜歡,就有希望了。”於是,他另闢蹊徑,有事沒事,圍著朝霞的媽媽轉。她媽媽姓楊,於是,他就楊阿姨楊阿姨的叫開了。

王自富正對朝霞吹得天花亂墜的時候,朝霞的媽媽提著一大桶衣服,從屋裡走出來,準備下河去洗。站在旁邊的李全升快步上前,一手搶過桶,說:“楊阿姨,我幫你。”不容楊阿姨推辭,李全升已經提著桶跑遠了。

從此以後,只要楊阿姨有什麼重活要幹,譬如買米、打油什麼的,李全升總是固執地攬過來。有時,連朝霞的媽媽都不好意思。看著李全升一副好身體,還有麻利的手腳,朝霞的媽媽真還有點喜歡他了。她覺得像李全升這樣的,要知識有知識,要身體有身體,基本具備了佳婿的條件了。

王自富見李全升忙碌的身影,常出現在朝霞家裡,他也加緊了對朝霞的攻勢。他不但嘴上生煙,而且筆下也生花。他隔三叉五的,總要為朝霞創作幾首小詩,親自到朝霞的手中。可這些詩,朝霞卻讀不出一點詩意來,她反而覺得好笑。特別是那首《致朝霞》,讓她忍俊不。很明顯,那是模仿有個詩人的詩寫的。朝霞讀了一遍,還能記得其中的一句:“我如果愛你/決不做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只是得到你的同情和憐憫/我如果愛你/我要做那高枝上的黃鸝/為你唱出動聽的歌謠。”朝霞讀完詩,找不到一點覺。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缺少欣賞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