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毒門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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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卻道:“不是,至少目前不是。”既然只是“前”顯然“將來”有請冷見愁助拳的可能。
郝問驚訝得這嘴巴都大大張開而居然忘記合攏。但他最佩服吳哥的正是這一點,縱是最惡劣的情勢山窮水盡之時,仍然能打得開局面,或者形容為殺出一條血路,吳哥就有這份堅毅力量。
吳哥這回真的搖搖擺擺地走。
冷見愁喃喃地道:“好男兒。我也要問他一句話。”郝問眼中出光采。天下芸芸眾生能得到冷見愁讚許的絕對不多。他道:“你想問甚麼?我是吳哥朋友。”冷見愁笑一下,道:“現在你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把問題留著問他。”這時吳哥在門口出現。事實上他瘦削麵孔上飛揚的雙眉以及瘦長身子,還有一身寶藍長衫和眼間一把長劍。簡直和剛才矮胖蹣跚形態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
但冷見愁一眼望去到此人是“吳哥”有好幾人驚叫道:“飛天鷂子吳不忍。”整個大廳堂驀地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吳哥身上。
七年來種種殘酷詭異傳說,老早把這個有渲染成地獄中的惡人。除了各大門派各地名家高手聞風追捕以至吳哥很有名之外。武林中人甚至傳說二十年來最轟動最著名的“惡人譜”中也列了“飛天鷂子”吳不忍大名。出於“惡人譜”聲名極盛而又甚是神秘,所以凡是傳說登載“譜”上的人,無不立刻天下皆知。
此所以吳哥一出現,全廳近百食客(現在已經全部是武林中人),霎時肅靜無聲,等著瞧那“神拳無敵”趙真對付他。
趙真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平添幾分氣派。他抱抱拳洪聲道:“吳不忍,既然你親自來了,好像很多話都不必說了。”吳哥目光掃過全廳所有之人,甚至連冷見愁也覺得似乎曾特意盯自己一眼。這種瞧人方式其實已是武功中一種很高境界,並且亦附帶暗藏震懾對方之妙用。
他聲音很冷漠卻清晰,全廳皆聞,說道:“對,閒話多說無益。反正趙真你擺下三桌逛席所請客人,全是衝著我吳不忍而來。人人都想殺死我好在天下武林揚顯威名。”趙真道:“快人快語。趙某心中有個疑問數年來不得解答,不知你肯不肯回答?”吳哥道:“不必了,每一個死傷於本人劍下的人,都有疑問但我永不回答。只有贏了我的人才有資格問,我才會回答。”中間席上幾個人站起身,神情冷酷。
吳哥仰天一笑,道:“一個對一個,抑是一擁而上,以多為勝?”但沒有人肯坐下。趙真道:“吳不忍,你隨便挑一位。”吳哥冷冷道:“除非這一個是你們公認可作代表,否則我殺了一個又一個,不好一齊出手,我才不上這個當。”沒有人能不承認他此言有理,連趙真自己心中也不得不承認,但未挑出一個熊代表大家的人亦簡直不可能。
因此他道:“這倒是一個難題…”話聲未歇,那個女人(冷見愁稱為老婆婆)大聲道:“少羅嗦,你這種惡賊有甚麼資格說話?我…”吳哥的聲音接下去道:“似是小櫻桃李香香,年紀不大相當漂亮。可惜她水楊花前後一共已有六個男人。你沒有資格罵我。要不要我把六個男人名字說出來?”
“小櫻桃。李香香登時花容失,怒聲道:“你胡說八道,你故意毀謗我,你不是人…”吳哥嘆口氣道:“好啦,不必急成這樣子,我不說就是。”
“小櫻桃”李香香且是氣得面上變,居然也不敢衝出亦不敢再分辯頂應。
三大寺林總住持無嗔上人仰天打個哈哈,展得人人耳股生疼,亦因此人人駭異佩服。他道:“吳不忍,你可知道灑家是誰?”吳哥道:“你知道你是誰麼?”人人覺得奇怪,吳不忍這一問簡直離了譜。人家當然知道自己是誰。
無嗔上人道:“別說廢話。酒家無嗔上人你聽過沒有?”吳哥道:“聽是聽過。可惜仍然不知道你是誰。因為三年前有人問過一位大大有名的和尚說:“內守幽關,猶為法塵分別影事。昏擾擾相,以為心,一為心,決定惑為身之內。不知身,外泊山河虛空大地,成是妙明真心中物。譬如澄清百千大海,棄之。唯認一浮軀體,為全,窮盡源。何以妙明真心能容藏許多物?那大和尚不但不會解示,甚至連這一段經文出自何經(大佛頂首楞嚴經)亦不知道。”懂得佛理之人不多,但這些話針對那大和尚甚至指出他是騙人的大和尚之意,卻人人皆知。莫非大和尚即此大和尚?
無嗔上人喝道:“你胡說甚麼?”吳哥道:“你自已是誰都不知道,何敢節外生枝提到我?”(要知佛家最中心最微真理就是“無我”禪宗參話頭往往問“我是誰?”
“狗了陰佛也無?”所以吳哥間無填上人知不知道他自己是誰,其實含有深意。
也許你會奇怪懷疑若是“無我”固然沒有煩惱沒有痛苦。但卻又找“誰”來證得解脫?誰為享佛果?答案有二:一、無我論不是一個哲學主張,而是一種宗教行持之實踐方法。也就是“戒定慧”的“慧”是本圓滿的大智慧,不是我們普通凡俗的差別智慧。二、當你經山“禪定”等行持功夫而得到大智慧即般若。你已超越有限時空,此境界中“你”究竟有沒有已不必言說亦不可言說。此是離文字言語名相境界層次,除佛、道、印度教等。猶太教基督教回教此西方宗教系統亦有此種離文字名相的看法。例如舊約載摩西問上帝之名。上帝叫他告訴子民iamwhoiam。(我是自有永有的。)但當然離文字名相境界卻不等於如“無我”)飯館大廳內氣氛相當奇異微妙。本來人人都敵視吳哥,但現在卻又有很多人想知道“無嗔上人”究竟是誰?真是三大寺林“總主持”?他憑什麼?
只聽吳哥又道:“如果你就是那位大和尚,旁人會不會想到你比我更該殺該死?至少我不躲在袈裟後面裝神失鬼,你呢?你做了多少壞事?”無嗔上人登時象鬥敗的公雞似的完全洩了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冷見愁心中嘆氣忖道,單憑几句話就能夠消滅一個強敵連我也辦不到。以吳哥這等人物,誰還能陷害他?
突然一陣清越鈴聲升起,初時人人心中一陣清暢快,但馬上又到鈴聲越拔越高以至耳朵都轟轟而嗚。
只見當中席上一個身軀魁碩、濃髯繞頭的大漢手舉一面鐵牌,牌頂有一枚金鈴,鈴聲就是由此發出。
大漢放下鐵牌鈴聲消歇,接著大喝道:“兄弟泰山派胡銅鈴,要向吳不忍請教幾手劍術。”吳不忍冷冷地道:“泰山派有兩人在此,究竟是你抑是你師叔鐵燕子段鈞出手?但我瞧作成是兩個人一齊上。”胡銅鈴厲聲大笑道:“你過得胡某鐵牌這一關,當然段師叔絕對不能坐視不理。”說時已大步行出,當真威風凜凜看來驍勇之極。這種敵手,縱然最不伯死的人也不願意惹他。
人人都準備起身跟出去參觀這場“高手”之戰。但吳哥不但不退出,反而下入飯館大廳。難道他打算在廳內出手拼鬥?廳堂地方雖不小,但桌子那麼多又人頭湧湧,如何能做決鬥拼命場所?
胡銅鈴亦驚訝停步,道:“咱們就在這兒動手?”吳哥淡淡道:“如果拼命也要揀地方,只不知動手時還要不要先規定好用什麼拳法功夫?若是那麼麻煩乾幹不必動手回家抱孩子去。”胡銅鈴仰天大笑,笑聲震動屋瓦,他身材極是高大加上震耳聲音,委實威風凜凜使人震懾。
他道:“說得好。拼命之事那有許多哆嗦的。吳不忍,這一點俺服你,可惜咱們此生註定是敵人,不過俺還是可以敬你一杯酒,你肯不肯喝一杯?”越的豪情,對生死視如無物的膽氣,誰能漠然不受動?尤其是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更易動。
不知那一個角落先發出喝彩聲,轉瞬間所有的人都鼓掌喝采。
等采聲稍歇,吳哥道:“好漢子,當然值得幹一杯。”馬上有兩個灰衣大漢站出來,每人手中捧著一隻青花碗,高高舉示大家。然後各自在附近桌子要酒。
當然誰也不吝惜斟上一碗酒,任何人在這等越誼壯場合中,別說一碗酒,就算要一條胳臂也會有人奉上。
喝采鼓掌大呼乾杯聲中,那兩名灰衣大漢俱是雙手捧碗躬身進奉,這是江湖中人表示尊敬的方式。
但偏偏吳哥一盆冷水潑在每個人心頭,他舉起左手使所有人靜肅無聲,然後說道:“胡銅鈴,等一等。”胡銅鈴伸出去端酒的手頓住,所以兩名奉酒的灰衣大漢依然躬著身子雙手捧碗。
吳哥又道:“我不認識他們,你呢?”胡銅鈴道:“我也不認識。”吳哥道:“既然如此,這兩碗酒想必沒有問題。”胡銅鈴不悅沉下臉道:“當然,為什麼會有問題?”吳哥道:“很好,我們換著喝,你喝我的我喝你的。”如果那兩碗酒有問題,胡銅鈴必定不會那麼生氣,做虧心事之人就算很會演戲,到時也必定打個折扣。
胡銅鈴生氣得滿面通紅,洪聲大喝道:“酒拿來,俺通通喝。”喝聲中一手已奪過面前一碗,一口就喝光。
接著應該輪到喝下吳哥那一碗酒,那灰衣大漢應該立刻把酒送過去,如果胡銅鈴喝下沒事,這碗酒已足以大大羞辱吳哥一番。
但灰衣大漢卻愣住不動,似乎形勢突然使他一時不知所措。
吳哥一伸手便把酒碗拿在手中,冷笑道:“這一碗酒學問大得很。如果幹乾淨淨全無問題,我吳不忍不免被天下英雄嘰笑,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我毫不尊重又不懂得英雄氣慨為何物。但是…”他停口轉眼四瞧,此時全廳寂然,就算細花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即使是最老巨猾之人,事到如今亦絕對忍不住要聽聽他底下還有什麼議論?
吳哥道:“但是萬一此酒有問題,胡銅鈴就算用長江之水也洗不清,我意思是說,如果有人想陷害泰山派威名,這是一石二鳥最高明手法。”誰也想不到吳哥忽然扯到有人“陷害”泰山派的題目上去。一時都不知該怎樣推論思考才好。
胡銅鈴怔一下,洪聲道:“吳不忍,俺不明白你的意思。”吳哥道:“很簡單。我吳某仇家遍地,用任何手段暗算我之人既不少亦不稀奇,而你泰山派威震中州數百年,諒也有些仇我怨。所以這一碗酒…”聽見他一鬆手,青瓷碗乒乓一聲碎裂,碗內之酒濺一地誰也收不回來。
他向那灰衣大漢拱拱手,道:“得罪了。但如果你不知不覺被人利用,想必亦將有一番麻煩。”灰衣大漢膛目些舌退開,這等風雲詭變的局面的確不是一般人能順應自如的。
吳哥又道:“吳某今這一場請泰山派高手鐵燕子段鈞及胡銅鈴兩位指教,別的人以後再說,這話有沒有人不同意?”當中筵席有人應道:“老夫不同意。”聲音蒼老而又無打采,原來是“憎富嫌窮”楊貴。
小櫻桃李香香也叫道:“我也不同意。”這個尚有幾分姿的女人在江南的確很有名,知道而又畏懼她悍潑毒辣手段的人真不少。至少此廳百餘武林人物中,有一大半以上絕對不敢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