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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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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忿憾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1)一陣口哨聲,有門口的小太監拍了拍手掌,眾人立刻比方才更加恭謹。不多會兒,一身縞素的新皇雍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八貝勒和胤祥。不,現在,應該是允祥了,儘管我十分厭惡這樣的改法,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雍正走到最前面的黃墊子跪下,八爺和允祥緊隨其後,小太監遞過香,三人執香叩拜,我們跟在後面的人也只得再次叩下頭去。

拜畢,雍正便傳令叫眾人散去,而後走到我跟眉兒跟前,說:"皇額娘身子不,朕不能時常陪伴左右,勞煩兩位弟妹留在宮中侍奉湯藥,今尚未冊封,缺什麼,還是跟你們四嫂說。"他的聲音語氣依舊平和,完全沒有居高臨下的覺,除了那聲"朕"在提醒身份以外,其餘都給人錯覺,以為他還是四哥。

我趕緊行禮,口稱遵旨,菀眉卻仍然在一旁發呆,我使勁拉拉她,她才開口:"臣,臣妾遵旨。"話雖然沒有問題,可我還是聽出了一點不對勁的情緒。雍正點頭走了,允祥跟著轉過身,走的時候悄悄把手背在身後,對我比了兩個字:"十"和"四"。我走在路上一直琢磨著意思,不覺在心裡搖頭,這個人盡打這種啞謎,要不是我還記得些前因後果,他怎麼就知道我肯定能明白?

剛踏進永和宮,就聽見德妃有些變調的聲音:"是不是雅柔和眉兒?快叫她們進來!"我跪下去:"臣妾給皇太后請安。"等眉兒拉住我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說出去了,而德妃手裡的茶杯也隨著應聲落地。

"你,你是來看我還是來嘔我的?"德妃瞪著眼,渾身哆嗦。我驚恐極了,才多久未見,她竟然老了這麼多,頭髮灰白,眼窩深陷,眼睛裡乾涸無光,配上煞白的嘴和臉,還有這身素白的行頭,活脫就是一個久纏病榻的貧家老嫗了。

"我知道,老十三如今得了勢,你便也跟著他們一條藤兒了,顯見得我白疼你一場,隔了一層果然就是白眼狼!"任誰聽見這樣的指責都不能不心酸,更何況這樣的德妃是我從來未見過的,記憶裡她總是帶著母的慈愛面對每一個晚輩。我心裡一痛,止不住掉下眼淚來。

眉兒見狀趕緊跪下:"額娘息怒,額娘保重身子要緊,十三嫂多沒曾進宮了,只知道循著禮數來,不是有意衝撞額娘。"說完還拉拉我,我只覺得委屈,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時間就這麼僵住了。

德妃嘆了口氣,眼淚順著她腮邊的皺紋劃下軌跡:"罷了,都起來吧,從今兒起都給我記住,這什麼皇太后的話,在這永和宮都不許給我提!"門外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皇額娘怎麼忘了,這永和宮也是皇宮裡面的地界兒呢。"忿憾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聽到雍正說話,德妃剛剛平息的臉重新佈滿憤怒,不只是憤怒,甚至,還有點厭惡?我幾乎不敢確定地看看她,和眉兒仍舊跪著,順勢請安。

雍正看看我們:"起吧,額娘大概不願意看這樣的禮,兩位弟妹且請別處坐坐,朕有些話,想來回稟皇額娘。"眉兒不說話,反而倔強地看著德妃,這個動作讓我吃驚不小,一把拽著她踉蹌著跪了安,出門去了。一路跑到後面同順齋門前,四下無人,眉兒終於掙開我抓著的手,無聲地瞪著我。

"你也要指責我麼?說我跟他們一條藤兒?"她的不對勁我都看在眼裡,我決定問問清楚。

"不對麼?幹什麼要逃出來?額孃的身子豈能容得了這般氣惱?額娘不發話,你怎麼就忍心走?你…"她的情緒漸漸失控。

"夠了!說你自己,別拿額娘來說事!"我皺著眉頭打斷她,"額娘與皇上是母子,常人母子要私談我們都沒有理由留下,更何況是皇上?皇命豈可違?"她突然眼圈通紅,手按著口,努力平息了半天才語帶諷刺地苦笑著說:"皇上?皇天厚土都看著呢,皇上?名正才能言順,這裡原本就應當…"她的話被我一把捂在嘴裡,四周看看沒有人影,我才說:"讓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應當應份的事,志在必得的結果往往只能給自己招來禍端,拜也拜過了,喊也喊過了,皇上就是皇上。"第11節:忿憾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2)眉兒突然抱住我的肩,在我耳邊說:"十三嫂,我心裡堵得慌,我替他不甘,我肯定皇父有這個意,這兩年支持他在那苦不堪言的地方打仗的,就是這個念想,沒了皇父,沒了念想,要他怎麼活,要他怎麼活呀?"她泣不成聲,雖然壓著聲音,還是聽得我一陣陣心涼。

"好眉兒,十四叔怎麼活,就靠你了呀!同在懸崖邊,你是拼了命不讓他滑下去,還是推他一把再跟著一起跳呢?"扶正讓她看著我,"你說我跟十三爺一條藤兒,你說對了,如果我不跟他一條還去找誰?眉兒,從萬般榮寵一落千丈的滋味,我比你更知道,別再說皇父原本怎麼怎麼,那都已經過去了。等十四叔回來,除了開解他,你什麼都不該做。"其實勸了這麼些都並非是我願意替雍正說話,那幾天的驚魂也曾經讓我對這位多疑的新皇腹誹不已,但我知道這一切的註定。雖然不明白明一世的康熙為什麼會留下這樣一個混沌的局面,可一切既成事實,任何人都只能學會適應。

說完這些,眉兒想要一個人待會兒,於是我便離了她獨自回去,本想從殿後繞過去,沒料到一路胡思亂想竟然走到了正殿稍間旁,瞅瞅門口沒有小太監,我又想從前面過去,進退猶豫間,裡面的談話聲清楚地傳進我耳朵裡。

"兒子請皇額娘移居寧壽宮,以顯皇太后名定。"這是雍正的聲音,已經帶出一點顫抖,顯然剛才談得並不愉快。

德妃不像剛才那麼動了,很平靜地說:"我沒打算定什麼名,住慣的地方憑什麼要我搬?"一陣默然,雍正嘆息一聲:"額娘這樣對待兒子,就很舒心了麼?"

"凡事有因必有果,這裡沒有別人,你且跟我說實話,你皇父可有一言半語說是傳位於你麼?"德妃帶著哽咽質問。

"那兒子也斗膽問額娘,皇父可曾有一言半語說要傳位給十四弟了麼?額娘那些捕風捉影的說法兒子不想聽了,朕現在是皇帝,請額娘記住!寧壽宮的事隨額娘高興吧,也請額娘保重身子,兒子告退!"雍正顯然要離去,我便往簷柱後躲了躲。

"我問你,"德妃叫住他,"若不是你心虛,為何不讓我看上你皇父一眼就匆匆入殮?我大清皇帝的喪儀豈能如此草率?那些說法絕非我捕風捉影,憑你是誰,我只不承認你,你也奈何我不得!"這句話聽得我不捂住嘴,原來親子間也可以成見至此。

一陣默然,雍正寒冷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震徹整個永和宮:"從朕小時被皇父說成'喜怒不定'開始,朕就學著修身養,看淡愛憎,可是誰也不知道朕還有個恨而永不能釋懷的人,那就是額娘!"話音一落,一陣腳步聲傳出,我趕緊躲回小門後,好半天后才又回到正殿。

德妃呆滯地坐在榻上,看不出情緒,看見我,她扯了扯嘴角,突然直直地向後倒去。

正殿裡一時間一片哭聲和忙亂的走動聲,德妃牙關緊咬,不省人事。眉兒死命掐著她的人中,我坐在一旁她的手腳,兩個人全都嚇得驚慌無措,直到四福晉忙忙地帶著太醫趕來,我們才互握著冰涼的手,等待消息。

"回各位福晉的話,娘娘是一時氣了心竅,臣在幾個位上用了針,已無大礙,只是娘娘本來就有心悸頭暈的病,千萬不能再動氣惱了,除了原來安神的方子,臣再給加添黃芩、枝子兩味,早晚煎了各服一次就好。"送走太醫,四福晉轉頭聽聽裡面的德妃沒動靜,便悄悄對我們說:"趁著額娘沒醒,我還是趕緊走了,額娘現在連我也是不願見的,心病還需心藥醫,皇上那頭我再勸勸,額娘這邊還是給兩位弟妹了。"眉兒低頭半晌方抬眼說:"既是談不攏,何不讓額娘眼不見為靜?偏居這永和宮一隅又有何不可?"

"糊塗!這話也是你說得的?哪有不勸和反勸散的道理?額娘註定是太后,皇上的決定如何可以質疑?"四福晉明顯惱了,我趕緊把眉兒擋在身後,對四福晉說:"請四嫂放心,我們一定盡心服侍開解。"我把手背在身後使勁握了握眉兒,四福晉終於不再說什麼就去了。

第12節:忿憾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3)眉兒兀自回去守著德妃,外面小太監來報說允祥來了。我出去,直接拉他到偏殿說:"這會睡著呢,你還是別去了,剛才鬧得好嚇人的,娘娘已經把你們都看得一氣了,估計對你也不會有好臉。"允祥握住我的肩,上上下下地看:"那你呢?有沒有受了委屈?"

"委屈肯定是有,不過命還是無礙的,本福晉是何等的'乖巧懂事'?我這棵草既然都被栽上牆頭了,自然哪邊風大就順哪邊了唄?"他好笑地看著我:"行了行了,好容易見了我可不聽你胡言亂語,盡心服侍是要的,只是也不要勞累了自己。"他把我的手貼在掌心,"還好,手這會倒是不那麼涼,用得慣的東西還缺哪些,我叫人送了來?"我有點酸楚,眼睛盯著他的紐襻:"你夾在中間也不好做得很吧?娘娘態度尚且這樣,別人我更想得到,你今比的那個'十四'是什麼意思?十四叔要回來了麼?"他點頭:"已經招了他回來,只是皇上的心思我還看不明白,一時也不安得很。論固執,皇上決不輸給德娘娘,倘若這麼一直僵下去,老十四回來就有大麻煩了。一頭我要防他,另一頭我還得想法保他,你說怎麼辦?"我聽了這句話不慨,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眉兒、德妃和皇上、四嫂,看來我和允祥這一對同命夫再也沒有好子過了。

"雅柔,想什麼呢?我這可就要去了,裡裡外外還好些事呢。"他晃了晃我的手。

我輕輕環住他的又馬上放開,說:"我想回家。"他笑著回擁了我一下,走了。

德妃從那天起就沉默寡言,除了服藥進膳以外幾乎就不張口。雍正每晨昏定省從不疏忽,只是就在殿上請個安完事,母子倆再也沒有正面鋒過。允祥還是偶爾藉著請安才能跟我說上幾句話,其間我回府幾次也沒碰見他。眼見他漸消瘦下去,我忍不住開始惱恨這樣的生活,每當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就會掏出"風雨同舟",讓它的馨香縈在我周圍。

到了年底,聞聽十四回來了,卻沒見他進宮,我們一直瞞著不叫德妃知道,直到除夕前眉兒回了府就再也沒有回來,德妃才覺察出幾分。過了年就是雍正元年了,所以這一個除夕忙碌又寂靜,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跨越了這個子時,更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呢?

儘管我很想念往年和孩子們濟濟一堂的覺,卻仍然沒有回府,而是陪著德妃在這個冷冷清清的永和宮守歲。德妃斜靠在榻上,臉好了很多,幽幽地對我說:"雅柔,大過節叫你可憐見的來陪我這老孤寡,夫不能團聚,額娘於心不安呢。"我手裡給她布著小菜,笑說:"額娘說哪裡話,早些年不都在宮裡麼?孩兒親孃沒得早,嫁給十三阿哥這麼多年,全指額娘疼著,難得有這麼樣的子說說貼心話呢。"我把手裡的小碟遞過去,她擺擺手,有丫頭上來把小几撤了下去。德妃轉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制止了我要勸她進膳的話,招手道:"來,你坐過來,今天這樣好的子,額娘就跟你說兩句體己話。"我把我原本坐的軟墩挪到她跟前,胳膊拄在榻上聽她說:"雅柔,實不瞞你說,額娘自知道子不多了。如今是個什麼情形,你是都看在眼裡的。眉兒為什麼沒回來,我清清楚楚的。"說到著她苦笑一下,"你看,老十三不是我親生的,現如今我能信的能依靠的,卻還只有你們兩個了。"我扶住她的手問:"孩兒大著膽子問額娘一句,論理,這話是不該孩兒說的,可是心裡就是惑。額娘,雖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可皇上到底是額孃的親骨血,手心手背都是啊!誰做了皇帝都是您的榮耀,您何苦執拗呢?"德妃閉上眼,兩行清淚下來,抖著嘴半天才咬著牙說出一句:"他不是我的兒子,他的心從來就不在我身上!"

"額娘又說氣話了,招惹您傷心是孩兒的不是,只是皇上對額孃的一片孝心孩兒也是看在眼裡,並無半點差池。太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額娘有什麼心結不妨把皇上請來解了呢?"第13節:忿憾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4)德妃用手帕不斷拭淚:"從他小時與我分離,原本是皇家規矩,違錯不得。可是別人的阿哥見到親孃也都是更添一份親近,惟獨他,見了我就躲開。自來他就以孝懿皇后親子自居,是佟家的親戚一律親厚。我曉得自己出身低賤,也從不苛求他什麼。可是孝懿皇后歿後,他回了我這永和宮,仍然是那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往往看過去,他還不如老十三跟我貼心,他既不願認我,我偏疼老十四又有什麼錯?"她越說越動,淚水在臉上洶湧,索都不再擦了,"可你知道嗎?他恨我,他為了胤禎恨我!就因為這恨,他拼了命地奪位,先帝那麼看重胤禎,又如何會把大位傳給他?"她字字都說得清楚,可我聽上去卻是那麼糊塗:"額娘,孩兒不懂,您相信孩兒,是您的兒子就一定會是個好皇帝,又焉知先皇不會傳位?若沒有傳位何來黃袍加身?底下人也不會答應的呀。"德妃突然瞪紅了眼睛,昏暗的永和宮裡,她的表情猙獰而決絕:"他什麼都幹得出來,否則他為什麼不敢讓我見上先帝最後一面?他心狠手辣像透了那個女人!我不認他,到我死我也不會承認他!"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額娘,您醒一醒,新皇已經登基,一切既成事實了,現在正是聚斂人望的時候,親孃掣肘,您叫皇上情何以堪?您會害了十四叔的呀!"她猛地一呆,大哭:"胤禎,禎兒,他怎麼了?你說,他怎麼了?我的十四兒,他到底怎麼了?"

"十四叔沒事,可是您再這樣下去,他就難說了。額娘,您還記得海藍麼?海藍走的時候,最痛心的,恰恰是她沒有養過一天的瑾兒!血脈不可斷,求額娘細想,解了這心結吧!"我的苦求在看到她恍惚的表情後就被證明完全無用,此時的德妃早已了心智,再也聽不進一句了。

殿外抱廈處突然一陣門板響,"誰呀?"我問,沒有回答,好半天才有個小太監跑來回:"是奴才的疏忽,讓風颳了門,驚擾到娘娘和福晉,求娘娘贖罪。"我點頭讓他出去,德妃恍若未聞,只是不斷淚。

這樣的大年夜,我卻在這樣的空殿裡陪伴一個聲嘶力竭的老嫗。突然很想念允祥,我幾乎在忙亂裡已經遺忘了,這是允祥生命最後八年的開始,如果一切都逃不過歷史的命運,那這樣悽慘的開端又意味著什麼呢?

除夕之後,德妃又恢復了沉寂的子,身體似乎比先前硬朗些,我看她沒事就自回府去了。雍正新登大寶,自然是大加封賞,看那架勢幾乎是見者有份。只有十四爺被他留在馬蘭峪等待大行皇帝梓宮,我知道眉兒去了陪他,這讓我想起了曾經養蜂夾道的子。這弦同樣會觸動允祥,每當他說起來的時候,眼睛總閃動著不同的光芒。

後,允祥接管戶部,忙得四腳朝天,好在有個李衛在戶部混了這些年,積累了不少,明裡暗裡地幫襯著,倒省了允祥不少功夫。除了弘曉,孩子們都已經大了。弘昌封了貝子,每天跟著接觸一些政事,婚事自然也提上議程,每天心這些瑣事雖然很累,卻也權當解悶了。

晚,允祥回來就扔了一本摺子給我看,我打開一看,密密麻麻一大片,我雖看不太明白,但是其中"皇考妃…加封敬皇貴妃…"這些字我還是看懂了。"怎麼?皇上這就要給你額娘加封?"他皺著眉頭:"是啊,匆匆忙忙了這個給我,說是這一半天就要發出去,還入葬景陵,這倒不是壞事,只是這個節骨眼上,也太…"我不住點頭:"是啊,剛剛給你親王就已經樹大招風了,再來這一個,這不是把你往釘板上放麼?皇上從來不是急子人,怎麼鬧起小孩脾氣來?"

"你還別說這話,認識他這麼多年,我也才知道他還真是個急子,好像憋屈了這些年的全都得鬧出來。你說,這個我怎麼回了才好?"允祥吹著茶葉末問。

我拿著那摺子翻了半天,說:"皇上給的畢竟是恩典,回了自然不好,怎麼想個法子緩一緩,不要這麼急得。"

"怎麼說緩?你倒教教我。"他說完,對上我殺人的眼光,居然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