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金龍惹了洪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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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學時我的學習成績還算不錯,所以招工試考我很輕鬆地就過了關,報名去了模具廠,幾乎沒怎麼麻煩我爸。去廠裡報到的那天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雪花大得像樹葉。從我家到模具廠需要坐五站車的路程,還算近便。下了車,我站在廠門口打量著這個在我的腦海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工廠,心裡竟然有一絲失落。進到廠裡,眼前全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些光景,灰禿禿的,全是巨型坦克似的車間,鐵灰的牆壁上寫著“政治掛帥,思想領先,信用第一,質量至上”、“信譽是企業的命脈”的標語,間或還能看到“用**思想統帥一切”、“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等模糊的字跡。
在一箇舊車間改建的會議室裡,我們這批三十來個新工人聽廠長訓了一陣話,就散了。
隨著人剛走到樓梯口,我就聽見一個興奮的聲音在喊:“寬哥,這麼巧啊,你也分到這裡來了?”我回頭一看,是黃著臉的福
,衝他笑了笑:“你也來了?”福
著手嘿嘿:“我也來了我也來了,差點兒沒撈著來呢,我考的分數太少了。”我邊往樓下走邊說:“我還以為來了就直接下車間呢,還得培訓,真麻煩。”福
附和道:“誰說的不是?脫了褲子放
嘛,抬個破鐵水培什麼訓,閒得蛋疼了這是。”剛才廠長宣佈了,我們這批新工人被分配在了新建的造型車間,兩個人一組,抬鐵水往模子裡倒,是個體力活兒,先培訓幾天,然後正式上班,工資是學徒工待遇,一個月二十七塊五。我想,也行啊,不管幹什麼活兒,總歸是捧上了鐵飯碗,這樣可以讓我爸媽放心。工資少點兒沒關係,我也不想指望這點兒錢生活,我想幹更大的“買賣”前幾天我跟王東商量好了,瞅個機會去搶了洪武的店,洪武的店裡有個保險櫃,我們可以
著裡面的人打開,然後…我有這個想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起因是因為金龍。那些天金龍失蹤了,他跟我喝過那次酒我就很長時間沒有再見過他,見著他以後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那天晚上,我正在寶寶餐廳跟我哥閒聊,我哥瞥一眼門口,突然起身,摔下手裡的菸頭進了裡屋。
金龍的腦袋在門口一閃,我連忙跟了出去。
躲在一棵樹後,金龍緊著嗓子說:“寬哥,我遇到麻煩了。”我讓他彆著急,慢慢說。
金龍說,他惹了洪武的人,洪武正到處抓他。
“你知道我惹的是誰嗎?”金龍使勁嚥了一口唾沫“我把週五搶了,搶了他一千塊!他媽的,真沒想到他的錢是洪武的,我要是知道,殺了我我也不敢…”眼神朦朧地看了我一眼“寬哥,我這全是為了你啊。當初我是想幫你幾個錢,讓你過得舒坦一些,就去找了週五。我知道週五每天早晨都帶著錢去洪武的飯店,然後找個單間點上一桌子菜,坐在裡面瀟灑。那天我帶著槍去了,在半道兒上攔住了他…他沒有反抗,直接把錢包給了我。我去給我爹上了上墳,剛想回去,我的一個兄弟就找到了我,他說鋼子帶著十多個人去鴻福的飯店抓我,現在還在店裡等著,全拿著傢伙。我一聽,知道這事兒麻煩大啦,鋼子是洪武的人,一定是洪武讓他去抓我的。我就沒敢回去,找了個兄弟家躲起來了。本來我想安排一個兄弟把錢給你送來,後來一想,這陣子我也不敢‘慌慌’了,需要這錢,就沒給你送…這不,錢花完了,我就…”
“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準備點兒錢?”我聽得有些麻木,這小子都了些什麼事兒嘛。
“不是那意思,”金龍將一個菸頭捏在手裡,用力捻,捻出一陣烤的臭味“我想找一哥。”
“讓他壓制一下洪武?”
“嗯,”金龍偷眼瞥了飯店門口一下“我知道一哥不喜歡我,可是我真的沒有咒唸了。”
“這事兒你不能去跟我哥直接說?”
“我想過了,那樣不但一哥不會幫我,不好還得揍我…因為我打亂了他的計劃。”我知道我哥已經把洪武的情況摸得差不多了,這幾天正想去“戳”他一下。前幾天,家冠帶著他的那幫小兄弟去洪武的飯店吃過一次飯,中間裝做起了內訌,把店裡的桌子掀了,盤子砸了好幾個。洪武的幾個兄弟過來制止,被家冠用一隻磕掉底的酒瓶子
了出去。後來鋼子帶人來了,用獵槍頂著家冠的腦袋說,我知道你是張毅的人,我不打你,你滾,讓張毅親自來,我不卸了他的腿是他養的。家冠沒敢“
愣”招呼人走了。我哥知道這事兒以後,踹了家冠好幾腳,然後又獨自蹲到了門口,來順過去親他的臉,他都沒有情緒,一把將來順推出去老遠。晚上,我哥對我說,這幾天你不要出遠門,在家照顧好咱爸咱媽,我準備
“
”了洪武。我說,你可千萬有點兒把握,萬一他“
”不了,後面有麻煩。我哥說,放心,他是個“賣什麼果木的”我清楚,我知道應該怎麼“
”他,你看好家就可以了,這個雜碎喜歡折騰家裡的人,別走遠。
可是現在橫空出了金龍這事兒,我哥哥不一定高興,不好真的要揍金龍一頓。
我摸一下金龍的肩膀,說:“這樣,你繼續躲著,這事兒我去跟我哥說。”金龍抱了我一把:“寬哥,兄弟這條命就託付給你了。”我讓他走:“你回去吧,這幾天別隨便出門,有什麼消息我通知你,你住在誰家?”金龍說:“別問了…這樣,三天以後我再來找你。”我攔了他一下:“先別急,你等一下。”金龍說聲“寬哥是個好哥們兒”老鼠一般鑽到了一個黑影裡。我進門把事情對我哥說了,我哥皺了一陣眉頭,突然笑了:“好啊,很好啊,哈哈!我正愁出師無名呢,這下子好。”收住笑,遞給我一菸“你去找金龍,讓他把他的那幫兄弟喊到我這裡來,我給小子們安排任務。”我快步出門,喊出金龍,把我哥的意思一說,金龍撒腿就跑,身後彷彿冒著火星。
那天我哥沒讓我在店裡呆,他讓我回家陪我媽。我媽已經出院了,躺在家裡,偶爾可以下走兩步了。路過小黃樓的時候,
面碰上了金龍的幾個兄弟,他們想跟我打招呼,我搖了搖手,悶頭拐進了大廁所。大廁所裡新裝了燈泡,照得裡面全是屎顏
。我站著撒了一泡
,一回頭瞥見了我畫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模樣變了,頭上被人抹了屎,下身被人畫了一個兔子一樣
的**,旁邊有幾個字,是用磚頭寫的。我提上褲子,湊過去一看,忍不住笑了,那幾個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孩子寫的…“林寶寶的大**還有大蛋子”我估計是附近的孩子寫的,這幫孩子比我小的時候還
氓。
我走出廁所,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那扇悉的窗戶一眼,燈亮著,可是我看不見裡面的景象。
走了幾步,我彎揀起一塊半頭磚,返身回了廁所,把林寶寶三個字
去,工工整整地寫了楊波兩個字。
將磚頭丟進茅坑,我甩著胳膊出來,心裡忽然就是一陣暢快,**,什麼玩意兒,子婊!
我曾經見過楊波一次,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那天,我漫無目地的在街上走,一邊走一邊欣賞前面一個女孩的小腿,那時刻我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只是這麼一雙玲瓏有致的小腿。這是一雙美腿,它讓我的下身一陣膨脹…這個女孩拐了個彎兒,從我的身邊飄了過去,一眨眼就飄出了我的視線。我的心裡泛起一種想要趕上去看看她的面目的衝動,忽然覺一陣慵懶,有什麼意思呢?看了也撈不著,白忙活。
我剛要轉身往回走,那個女孩站住了,回頭衝我一笑:“張寬?你跟著我幹什麼?”楊波!我的心跳驟然加快,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了,就那麼傻愣在那裡,像一個被孫悟空使了定身法的妖怪。
楊波紅了一下臉,說:“我替西真哥謝謝你啊,家冠再也沒去找他。”我機械地往前挪了兩步,想要伸手拉她,遲疑一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沒什麼,那是我應該做的。”楊波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張寬,你是不是經常喝酒?”我的耳忽然有些發熱,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前幾天我喝多了,站在她家的樓下,聲嘶力竭地唱戲:“臨行時,我去監牢看彥貴,兄弟他,傷心的話兒說出來,嫂嫂若有憐弟意,我死後,屍骨朝西靠路埋,南來的人們做生意,北去的人兒做買賣,求人往西京送一信,捎給我大哥李秀才,哥哥若知我蒙冤死,定會把我的冤案翻過來,遙望快到了西京城,裴秀英我
疲力盡腿難抬…”這戲是我爺爺教我的,我爺爺喝多了的時候也這樣唱,經常把下街的那條
狗唱過來,在他的眼前斜著眼看他,如痴如醉,有時候還跟著扭幾步踢踏舞。那天我沒把狗唱出來,倒把楊波的爸爸唱出來了,他站著看我唱了一會兒,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年輕人要好好‘鬥須’,不要把時間
費在這些地方。”我一下子就醒了酒,狼狽地回了家。我不知道她爸爸說的“鬥須”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他不喜歡我瞪著他家的窗戶唱戲,他家的地位跟我家不一樣。
我故意拿了個硬漢的造型,微笑著說,是啊,我經常喝酒。
楊波說:“喝多了遭罪,以後少喝點兒。”我有些動,又想去拉她的手,可是她跳開了:“我要轉學了,我爸爸給我聯繫了市裡的學校。”我的心驀地一陣失落,呆呆地望著她那雙湖水般純淨的眼睛,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從我的身邊走開的,只記得我看不見她了,我衝著天空大喊了一聲:“**!”給我媽做好了飯,我找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坐到門檻上一口一口地喝,一直喝到了天黑。我爸爸下班回來,踢我一腳,搖著頭進了我媽那間。我默默地跟進去,想要對我媽說點兒什麼,一開口竟然是這麼一句:“楊波要轉學了。”我爸問:“誰是楊波?”我媽看著我,幽長地唉了一聲,然後把眼光慢慢地移到一旁的窗戶上,像是要透過窗玻璃,看一眼窗外的天空,但她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她說,他爹,天是不是要黑了?屋外的落葉在夜風中鳥一樣地叫個不停,我爸爸沒說話。
半夜,金龍在我家後窗喊我,我披上衣服走了出來。
金龍興奮地攥我的手:“寬哥,一哥好人啊!妥了,一哥終於出手了!”我沒仔細問這事兒,打個哈哈道:“不用再跟喪家犬一樣到處藏了吧?”金龍說,還是需要藏一陣,一哥不讓我出面,讓我繼續藏著。
我說,鴻福那邊怎麼樣了?他沒趁這個當口給你使壞吧?金龍說,他沒有那個膽量,我聽一個兄弟說,這小子打從我離開酒店,也不見了,好象怕惹了事兒身上,也玩開了人間蒸發。我提醒他說,別想得那麼簡單,當心他落井下石,去派出所告你敲詐。金龍說,不怕“滾”他的時候我把“口子”調理得很正,他沒有證據證明這事兒。我說,你打譜躲到什麼時候?金龍說,一哥說了,洪武“腿兒”以後我就現身,哪兒也不去,就去洪武的眼皮子底下晃盪,看他能怎麼著。跟他胡亂說了一陣話,我就打發他走了。回來躺不住,我穿好衣服去了王東家。在後窗學了幾聲野貓叫,王東出來了,問我這麼晚找他幹什麼?我把前面發生的事情對他說了。王東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金龍這麼大膽?這叫搶劫啊,犯法了啊!”
“可是週五沒報案,”我說“估計他身上的錢不是正經來的,不然他不會這麼辦。”
“還真是黑吃黑?”王東摩挲著口說“媽的,好在一哥出手了,不然這小子還真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