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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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鳳蘭早晨起來覺神特別的不好，但她不想叫老伴和病友們看出自己已經很虛弱了，看著護士給自己紮好吊針，微微笑著說:“這丫頭手藝靈巧呢，扎針一點都不疼。”護士替她扯扯被角說:“肯定疼的吧，是怕我緊張，故意說的。”收拾好消毒盤又說:“今天就兩瓶藥，您閉著眼睛眯一會就打完了，有事叫爺爺按電鈴叫一聲我就過來。”趙鳳蘭無力的點點頭，目送護士離去，抬抬紮在手背上的吊針對老伴黃玉德說:“老頭子，刑罰今天又上上了。”見黃玉德正專心看報紙沒有聽見她說話，趙鳳蘭就撒嬌道:“老頭子，我要喝水呢，你想渴死我啊？就知道看報紙，認得幾個字呢，搞的跟真的似的。”黃玉德和趙鳳蘭老倆口幾十年來都是以老頭子老婆子相稱，雖然沒啥特點，但語氣中不乏親暱和愛悅的味道，趙鳳蘭得癌症五年，這回又住院半年多，黃玉德盡心盡意的伺候，任由老伴呼來喊去。黃玉德長老伴一歲，今年恰好七十四歲，如他自己戲謔的那樣，過了七十三這個坎，要往八十四歲的坎上奔嘍。黃玉德面似古銅，鬚髮如雪，兩道劍眉枝愣突兀，看的出來年輕時候是個堂堂正正的俊朗少年。黃玉德抬臉看看老伴，笑道:“你管我認得幾個字，這幾張報紙我一天到晚能看的乾乾淨淨，連裡面的廣告都能背下來，要不你指個地方我背給你聽聽看？”趙鳳蘭說:“你能的很行不？我說要喝水你沒聽見啊？老頭子，我有病脾氣不好，我想朝你身上發火呢。”趙鳳蘭雖然臥病在，卻不甚憔悴，發脾氣都是一副善良老太太的摸樣。

黃玉德放下報紙，邊倒水邊說:“你說你上著刑罰還不老實，你要把我這把老骨頭折騰散架算了。”彎下將頭墊背搖了起來，伺候著老伴喝下水去，說:“剛才報紙上有一篇文章，題目是子愛丈夫，伺候病二十年無怨言。”嘆了口氣說:“我這是丈夫愛子，伺候病整五載。”病房的病友們哄得都笑了，說:“我們也把記著找過來，把爺爺照顧的事蹟寫出來。”趙鳳蘭嗔怪的瞅了老伴一眼說:“你這是什麼愛？還嘆氣呢，咋啦？不想伺候啦？”黃玉德把杯子放好說:“我啥時候說不想伺候了？這不是在伺候嗎？”趙鳳蘭得意的笑笑:“這輩子你算是跑不脫我的手板心了，要把我伺候到頭的。”黃玉德瞅瞅老伴說:“咋的啦？你是如來佛啊？難道是給我帶上了緊箍咒不成？”趙鳳蘭開心的笑了，說:“那當然啦，誰要你那年娶我的時候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黃玉德害羞的笑笑，兩道白眉隨著笑跳動起來，打岔道:“你老實點行不？不然等會護士打針我讓她扎疼你。”病友們就不放過，起鬨道:“爺爺說沒說過？老實待。”趙鳳蘭見黃玉德笑而不語，說道:“你問他敢不承認嗎？”黃玉德見病友都在看著自己，就說:“你們別聽她一個人在那瞎說呢。”趙鳳蘭不願意了，假裝生氣道:“咋的？你想賴啊？當著大家的面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說沒說過？”黃玉德在老伴的威下，連忙說:“說了說了，就算我說了行不？”趙鳳蘭依舊不依不饒的說:“啥子就算，說就說了，沒說就沒說，你別想耍賴哦。”黃玉德呵呵笑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咋收的回去呢？”趙鳳蘭莞爾笑道:“你心裡有數就行，肯定是收不回去了。”轉臉對病友們說:“我這幾年得病，全靠老頭子前後伺候了，要是換了別人那能像我這樣活到今天哦？老頭子人好心好，你們別看他眉得直直的，看著厲害的不得了，心地可善良了呢，可招女孩子喜歡呢，年輕時候我們鎮上好多人家相中他呢，我們隔壁的巧英，到現在還喜歡著他。”病友們又來了神，紛紛問道:“巧英？這名字好啊，爺爺跟她有故事沒有？”黃玉德呵呵一笑，說:“有啥故事？能隨便亂來的嗎？一街兩巷的知道了，戳死脊樑骨了，還怎麼在鎮上待下去哦。”趙鳳蘭繼續說:“巧英可是個好姑娘，比我小歲把子，男人走了二十多年了，兒女拉扯成人各自成家，現在一個人過呢。我早已經決定好了，我要是真走了，一定託巧英替我照顧好我家老頭子。”黃玉德站了起來，給老伴掖好被角說:“瞎說啥呢？往哪走？我不走你算是別想走的。哪有哥哥沒走妹妹先走的道理？你別想偷懶啊，我還想將來躺在上等你伺候呢。”趙鳳蘭就來了柔情，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伺候你哦。”嘆了口氣繼續說:“我累了想躺一會，你去超市買點滷菜回來，好好喝點酒，看你天天在館子裡炒的菜不好吃呢，看有啥子滷豬蹄、滷牛的買點，回來好好喝一口，你這天天伺候我夠辛苦的了。”黃玉德說:“這有啥辛苦的？有你天天哭啊鬧啊還怪好玩的，我喜歡著呢。”病友們就跟著說:“，這就是幸福。”趙鳳蘭笑了，說:“老頭子，你去買吧，中午好好喝一口，我也想陪你喝一口，吃飽喝足了下午有神呢。”黃玉德一會就從超市買來牛、豬蹄和一瓶高粱酒，放在病的餐架上面，選了一塊切的極薄牛腱子喂到老伴嘴裡說:“味道還可以的。”趙鳳蘭咀嚼了一會，說:“啥可以？跟我滷的差遠了。”黃玉德就說:“每次喝酒就想起你那滷菜的味道，下輩子你還給我做老婆，我捨不得你那滷菜的味道。”趙鳳蘭便嘆了口氣說:“可惜哦，這輩子不能再給你做滷吃嘍。”黃玉德瞅了眼老伴說:“又來了不是？這個療程治完我們就回家去的，病情看著好轉呢，回家就先給我做滷菜吃。”趙鳳蘭笑了，說:“好好，你趕緊喝酒，我看著你喝。”黃玉德點頭道:“你身體不能喝酒，你吃菜我喝酒行不？”趙鳳蘭點點頭，安靜看著老伴慢慢的咀嚼，說:“牙口不行了吧？以後這滷牛少吃點，多吃點軟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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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玉德喝下了二兩酒，人就覺得解乏的很，看看閉眼養神的老伴，將餐架收拾乾淨，就見有人提著一兜水果走了進來，定睛一看竟是老家隔壁的巧英，驚訝道:“哦，你來了。”巧英笑笑說:“我正念叨著要過來看看的，正好昨天大姐打電話約我過來。咋樣？好點沒有？”黃玉德看了眼老伴，正要叫醒她，卻見她慢慢睜開眼睛，見到巧英眼睛一亮說:“巧英，你來啦，我盼著你呢，晌午飯吃沒？過來坐，過來坐。”巧英將水果遞給黃玉德，側身坐在趙鳳蘭面前的椅子上，說:“大姐看著臉好多了。”趙鳳蘭搖搖頭說:“不行了，這回我是回不去嘍，咋樣你還好嗎？”巧英握住趙鳳蘭的手說:“想開點，說好就好了。”趙鳳蘭苦笑笑說:“我知道的。”就招呼黃玉德也坐過來說:“我自己明白的，真的要走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玉德，老頭子一個人咋過呢？剛才還在說好久沒有給他做滷吃了呢。”巧英說:“沒關係的，明天我就給他滷點拿過來。”趙鳳蘭安靜的笑笑說:“巧英啊，我們姊妹七十多年的情，我走了以後就想把玉德託付給你，你就多多給他做滷吃吧，他這輩子就這點愛好，我約你過來就是說這個事情。”巧英一聽愣住了，握緊趙鳳蘭的手說:“大姐說啥呢？你一定會好的。”黃玉德跟著說:“又瞎想啥呢？不是說好這個療程完就回家嗎？”趙鳳蘭搖搖頭說:“我的病我知道的，不行了，油已經幹了，七十三這個坎邁不過去嘍，這兩天老是做夢，閻王爺在招呼我呢。所以昨天給巧英打電話過來，我走了以後你倆就在一起過吧，巧英替我照顧好玉德，我這輩子欠他的太多，下輩子再還吧。”黃玉德跟巧英對視了一下，說:“好好睡一覺，不許瞎想了。”巧英先就哭了，緊緊的握住趙鳳蘭的手說:“大姐，大姐。”趙鳳蘭閉了會眼睛，慢慢的睜開說:“哦，沒想到走的這麼早，沒有伺候上玉德，只好給巧英了。”然後將兩人的手拉到一塊說:“這我就放心了。”說完眼睛再次閉上。

黃玉德見老伴氣若游絲，連忙叫來醫生，聽完心臟測過血壓，立馬實施搶救，兩個小時以後宣告死亡，病因是非何傑金氏淋巴瘤晚期至身體衰竭。

2015年11月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