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臨別前夜密劃毛征程漫漫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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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軍像拖著圓木的象隊,轉移到蘇區的西南角,從那裡悄悄地越界進入白區。此時的時間是1934年10月20。
紅軍在出發前,瀏覽了大量的敵人的報紙,沒有看到一條有關紅軍即將突圍的消息。博古和周恩來等人長長地吁了口氣。
10月21夜,紅軍很順利地衝破了第一道碉堡防線,越過了桃江河。隨後又急速向第二道封鎖線進。
10月10,雙十節那天。南昌行營,蔣介石府宅,顯得分外忙碌和熱鬧。宋美齡從侍從手裡接過早已為蔣介石熨好的衣服,這一天的蔣介石,照例要向軍政各界要人訓話。
當蔣介石站在寬大的講臺前,看著臺下人頭躦動的各界要人,心裡湧動著即將成功的喜悅。他的開場白自然是從“圍剿”說起,攘外必先安內的神也是他一再重複的話題,雖然是老調重彈,但仍博得了臺下一陣陣掌聲。蔣介石最後說:圍剿赤匪,指可待,希望各界誠團結…
第二天,他在《民國報》上看到了那篇重要社論。社論的主題是當前面臨的問題。社論中說:天災將至,第二次世界大戰迫在眉睫,共匪趁機作亂,人們應崇尚仁義道德,戒酒舞,為祖國與中華之生存而努力奮鬥。社論又要人們相信,亂世中之大幸,江西的局面正迅速改觀,共匪一年之內即可肅清,他們已四面楚歌,不得不用繩索把士兵拴在一起,以防逃跑,共匪已土崩瓦解,云云…
蔣介石深知這篇社論有虛擬的成分,但剿共連連告捷,使他自己也受到了東方的天際已出了曙光。在這樣一片大好的形勢下,他已經決定,到西北轉一圈。不僅是視察,更重要的一層因素是瞭解那裡的民眾。他的高級顧問馮·賽克特曾說他只瞭解部隊並不瞭解百姓。他要做個姿態給他的顧問看一看,他是怎樣瞭解他的民眾的。
正當蔣介石得意於他的西北行時,紅軍正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戰略大轉移。
直到10月底,國民黨才覺察到紅軍轉移的一點風聲,一個月以後,蔣介石才徹底搞清紅軍的意圖。
那時紅軍已到了湘江。
10月18南昌報紙發表了一篇祝賀14攻克“興國模範區”的消息。10月27同一家報紙又說“赤匪”正企圖突圍逃跑,並說攻打信豐和安遠的紅軍被擊潰,損失達萬人。次這家報紙又說:28宣佈寧都被攻陷,31宣佈“赤匪據地”已被粉碎,紅軍已從瑞金撤往外地。
另一家報紙則說:共產黨屢遭失敗,但依舊十分頑強,徹底剿滅,尚需數。
直到12月,南昌的報紙仍說:前赤區的清理工作,傷共軍萬人,俘敵4萬。
整個世界對當時的中國也知之甚少,在1934年11月9,《紐約時報》才在一篇報道中說:有4萬共產黨軍隊撤離了被封鎖數月的江西和福建,此時正在西征途中,他們沿著粵漢鐵路兩邊的湖南邊界行進,在一個100英里長,12英里寬的地區大肆搶劫。
3個星期以後,《紐約時報》又說,國民黨已在江西打敗了共產黨。
一過於都河,澤東便坐上了擔架。擔架是由兩堅韌的長竹杆和繩網組成的。既輕便又有彈,像吊一樣,走起路來左右晃盪。澤東把瘦削的身體深深埋在擔架裡,起初那幾天,他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即便睡不著,也閉著眼睛。他在養蓄銳,他知道,更艱苦的征程在等著他。
洛甫的擔架走在澤東的前面,王稼祥的擔架則走在他的後面。興致好的時候,3個人會在擔架上坐起來,幾句他們的看法。休息的時候,3副擔架擺了一溜,3個人談天的機會便多了起來。這一切,是澤東事前早就預謀好的。
於英挑著肩上的擔子,隨著民工隊伍艱難地前行著,她走了幾天幾夜,不知道來到了什麼地方。眼前的山多了起來,黑黑的一片,扯地連天地連在一起。部隊的頭已經開始爬那座大山了,人影在山嶺間搖晃著,可部隊的尾仍看不到盡頭。
人喊馬嘶之聲響成了一片,人群中湧出的熱,夾雜著汗味,餿味。
於英在人群裡很少說話,她怕話說多了暴自己的身份。
別人和她說話,能點頭搖頭回答的,她便點頭搖頭回答。
走在於英前面的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中年人身材不高,褲角高高地挽著,出腿雙上蚯蚓似的血管。那漢子一路叨唸著他的老婆孩子,還有田地裡沒有來得及收穫的晚稻。
部隊一開始爬山,速度便明顯慢了下來。他們只能放下肩上的擔子等待著。
中年漢子一邊抹汗一邊衝於英說:兄弟,俺看你也是個老實人,你說咱們這麼走下去,啥時候才是個頭?
於英笑一笑,搖搖頭。她自己也說不清何時是個頭,但她堅信,只要紅軍往前走,她就要走下去。她知道王鐵的部隊就在前面,她要追隨王鐵走下去,哪怕是天涯海角。
這是到了啥子地界喲。漢子一股坐在地上望著眼前的高山嘆著氣。
前面的人動了起來。於英挑起擔子向前走了一段,人群又停了下來。一匹馬馱著滿身的口袋擋在山道上,許是那匹馬太累了,它渾身抖顫著,弓著立在那,可就是不挪腳步。
拉著這匹馬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戰士,他死死拉著馬韁,又是吆喝又是咒罵,可那馬就是一動不動。後面的部隊被擋在後面,人聲嘈雜。小戰士急了,放下馬韁,轉到馬的身後,用肩去扛馬的股,那匹老馬顫抖著,似乎領會了主人的用意,便努力地蹦起前腿。它想使自己跨上一個臺級,可一個趔趄,搖晃了一下身子,一翻身滾下了山澗。那匹老馬最後嘶叫了一聲。
那個牽馬的小戰士萬萬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種結局,他傻了似的望著山澗,半晌衝山下喊:天吶,俺把全連的口糧丟了哩。
小戰士一股坐在了山路上放聲大哭起來。他在哭那匹馬,哭他們連路上的口糧。小戰士的哭聲染了每個看到他的人。他們停下腳步勸說著小戰士,小戰士似乎沒有聽到那一聲聲的勸阻,仍不屈不撓地哭喊著。
於英路過這個小戰士身旁的時候,也忍不住停了下來,她走過去,蹲在他身旁,呆呆地望著山澗。她不知怎樣勸這個小戰士。小戰士看了她一眼,求助似地說:大哥,你說俺該咋辦哩?
去找你們部隊吧。於英這麼說。
小戰士的眼淚更洶湧地了出來,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俺把連裡的口糧都丟了,俺要被槍斃的。
於英不知說什麼好,她拿出懷裡揣著的一塊馬,那是早晨分給她的一天口糧。她把它到了那個小戰士的懷裡,轉身又往前趕了。
天下起了小雨,周圍山嶺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山路上又光又滑,肩上的擔子一下子變得沉重了起來。於英說不清自己是走著還是睡著,只是雙腳機械地往前移動著。從行軍到現在,她和所有行軍的人一樣,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剛開始幾天,他們都是夜晚行走,白天睡覺,沒有房子,沒有,只有草地和樹林,於英覺得累極了,抱著自己的擔子,一歪頭便睡著了。很快她便又醒了,她看著周圍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們,便想起了王鐵。她一直認為,王鐵就在前面,王鐵現在幹什麼呢,是行軍,還是打仗,是不是也在睡覺?她這麼雜七雜八想著的時候,便又朦朦朧朧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起初那一瞬,她以為下雨了,可睜開眼睛才看清,這些響動來自她的頭頂。不遠的地方,幾個男人背對著她在撒。這些天了,她對這一切似乎已經習慣了,可她自己方便時仍不習慣,她要走很遠的路,一直離開人群。她每次回來,周圍的人總是好奇地看她。
有人便開玩笑地衝她說:你那玩意怕見人吶。
她不由得紅了臉。
又有一個民工說:瞅,他還不好意思哩,像個大姑娘似的。
人們就一陣鬨笑。
寂寞的時候周圍的人們總拿她開玩笑,有一次幾個人過來要扒她的褲子,剛開始她手扒腳蹬的,眼看著就被那幾個人得逞了,她急了,咬了一個人的手,他們才放開她。那人的手被她咬出血來。他們不解,眼前這個文弱的小夥子為什麼要這樣。他們訕訕地離開了她,不再和她開什麼玩笑了,而是一起敵視地衝著她。她想哭。
只有那個中年漢子在不停地衝她叨咕家裡的事,她聽了一遍又一遍,都煩了,可那個漢子仍一遍遍地說。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雨仍在下著。前方不時地傳來一兩聲槍炮聲,那聲音很悶,就像天邊滾過的雷。
山路上不時有人驚呼幾聲什麼,便有消息從前面傳來,又有馬匹和人摔下山澗了,人們再往前走便更加小心,整個隊伍走走停停,雨卻下個不停。於英覺得自己這時一閉上眼睛就能睡著,——連十幾天了,她太困了,腿雙似灌了鉛,愈來愈沉,她覺得自己沒有氣力再走下去了,肩上的擔子已經有好幾次跌落在地上。這時,隊伍前面傳來一道命令:原地休息。於英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向身後傳達這條命令的。她放下擔子,身子一歪便躺在了地上。地上的積水在她身下漾了一下,於英也管不了自己到底躺在了什麼地方,很快便朦朧了過去。睡夢中,她似乎又聽到那個中年漢子在叨咕他的老婆、孩子和稻子。真煩人吶。於英在心裡這麼說完,便沉沉地睡去了。
王鐵向她走過來,那些她動員參軍的紅軍戰士都向她走過來,他們臉上帶著笑。王鐵衝她說:紅軍勝利了,我們勝利了。人們又唱又跳,王鐵衝她說:咱們結婚吧。她羞怯地衝他點點頭。一匹白馬馱著她在飛奔,王鐵也騎著一匹白馬在追,草地上到處是鮮花、蝴蝶,于都城頭滿了勝利的旗幟…
這一覺於英睡得很深很沉。她醒來的時候,才覺得有些異樣,她看見自己已躺在一個水窪裡,雨已經停了,東方天際已經發白,晨風吹著有些冷。
還有一種異樣的東西使她大吃了一驚,身前身後挑擔子的人沒有了,只剩下了一個個空空蕩蕩的擔子放在雨水中。起初,她以為他們一定是躲雨去了。可一直到隊伍出發,他們還沒有回來,她這才恍然明白,他們是開小差了。她望著那些沒了主人的擔子想哭。她知道,擔子裡的東西,都是紅軍的命,她捨不得眼睜睜看著這些擔子扔在山路上。她又沒有能力挑走眼前所有的擔子。
於英哭了,她哭得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