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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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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響過,我從廁所回來時,魏老師正敲打著桌子,跟郭傑發脾氣。我問郭傑:“又怎麼惹魏老師生氣了?”郭傑無語,只窘迫地狠勁揪著耳垂兒,好象要告訴我:“魏老師看我這耳朵彆扭。”魏老師氣呼呼地說:“這個沒老實氣的,上自習的時候往一班教室裡扔蒼籽。”蒼籽秧是我們這裡很常見的一種野生植物,那蒼籽比玉米粒膨脹些,橢圓的,渾身帶刺,刺兒倒刺兒,能象小猴子的手爪一般緊緊抓住人的衣巾髮。郭傑此舉,顯然是惡搞。

我同情地責問:“沒地方找樂去了?”魏老師憤憤地挖掘著他的思想源:“他就是被一班開除了,懷恨在心!”

“我沒有啊,魏老師!我恨誰呀?”郭傑無比冤屈地申訴。

“要恨就恨你自己不爭氣!”魏老師狠狠點著郭傑寬大的腦門:“這裡邊都裝的什麼?”郭傑被點得連連後退,又好象真的擔心魏老師打開他的腦殼審查一番。

此局未定,小果又押來一個,拉著耳朵進來的,今天學生的耳朵是怎麼了?

“過來!跟魏老師說說!”小果一用力,一班的侯山嘴裡“卡卡”做聲,果然象個猴子。郭傑釋然一笑,向後自覺地退了一步,好象戲臺上的路人甲一般,念過了自己的臺詞,就閃過鏡頭去了,現在路人乙上場,他可以暫時走一會兒觀眾了。我衝他一仰手,象導演似的吩咐:“你先回去上課,放學後留下來,先寫份檢查給魏老師。”魏老師沒攔郭傑,皺著眉招架這邊,責問侯山又幹了什麼壞事,侯山囁喏不語,被小果在旁邊扇了個乾脆的耳光,怒道:“別以為你媽在這裡教書,誰都得寵著你,我是誰的病也不慣!”

“到底怎麼了?說話呀?你啞巴了?”魏老師也有些急,衝著侯山催促,又有些在怪小果似的——你就趕緊告訴我不得了嗎?

小果象剃頭匠一般推了兩下侯山的腦袋:“再說一遍,剛才我從後窗戶看你們的時候,你嘟嘟什麼來著?”侯山苦惱地抵抗著;“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呀。”小果上去就是一腳:“那是我耳朵瘸了?我倆耳朵架拐了不成?”我苦笑一下,擠個空隙出去了,一班的氣氛似乎有些小活躍,與往常的肅穆不同,這節是英語自習課。我從窗下過,順嘴問裡面:“林小平,剛才果老師趴窗戶的時候,侯山說啥了?”林小平倒直,模仿著侯山的語調說:“王八頭好年頭。”然後和大家一起笑了。

混球。

我儘量繃著臉離開,看看二班,還算安靜,皮老師正在班裡講習題呢。

傅康在後面招呼我,走近了跟我透,說這次評職稱,按理我只能評三級,佟校直接給報的二級:“你一下就跟我們幾個持平了。”看不出傅康有揶揄之意,似乎這消息對他也只是平常的一件事,理該如此似的。我心裡不安,尤其喜悅,對佟校又添了幾分親切的看法。

傅康放下這個話題,說:“咱這幾個老師,就你省紙啊,白都印了1000張片子了,你才領了300多張,佟校剛才還問我呢:是不是麥麥的練習量太小啊。”我說那呆會兒我也領1000張去。

傅康寬和地笑起來,打著包圍說:“不過你還就得加大練習量,現在哪個老師不是儘量擠學生時間,你要手鬆了,最後可保不住去年的成績啊。你這樣不也叫老佟擔心嗎?”

“說的是,你下來就告我這倆事兒?”傅康說:“不是,我告訴各辦公室的老師,誰印了什麼片子,都在我那裡備一份案。”

“怎麼,克格那一套都上來了?”

“哪呀?佟校說我管教導處以後,要做好統計工作,一個是教案,一個是練習和‮試考‬的卷子,都要留底,也是考核教師工作的一項指標。”然後他又神秘地對我低語:“關鍵還是要攏一下帳,看看這一年究竟能印多少片子,往年都沒有明細帳,學生了紙錢,倒是都買了紙,最後剩下沒有?學校不清楚,以前就這麼一年壓著一年走呢。”我腦子突然一轉:是不是又是衝著老邵來的?要整她的經濟問題了?難道她還至於把剩下的紙給盜賣了不成?不對啊,以前的紙好象歸總務的康老師管啊,那是個小處細大處馬虎的傢伙,能倒騰得清楚?

傅康說咱不建帳都不成了,架不住桑樹坪有高人啊,上屆那個胡莉她爸就是一個怪物,閨女為那糗事兒退學了吧,最後還好意思腆著臉來學校算帳,說我們孩子了多少班費多少紙錢,現在半路不上學了,剩下的部分得給我們結算了吧?嘁,當場叫尤校給轟走了,回頭又找到場部了,場部也沒給他好話,不過倒是來了電話,說你們學校也要建個收支明細了。

我說那倒是應該,糊塗廟糊塗神可不好,將來不定便宜哪個。說了又覺得自己多嘴,好在聽的人是傅康,嘴嚴,還叫我放心些。

學校裡那些明爭暗鬥的雜拌事兒我是不想摻和進去的。

我看看教室說:“這事兒得告訴年級組長吧?皮老師上課呢,你是再跑一遍,還是我轉達?”傅康趕緊說拜託拜託,趕場子似的匆匆走了,我也往回溜達。

辦公室裡,侯山已經被治服,鼻涕眼淚塗炭了滿臉,魏老師還在深刻教育著,深受其辱的果老師倒先疲塌了,坐回辦公桌翻著書看,不過可能還賭著氣,也不去一班照顧他的自習課了。

再有半個月,小果也不用跟我們住集體宿舍了,聽說他跟範江山都準備在國慶節結婚。我總抱怨他太著急,虛歲才21啊,急什麼?

偶爾問起茂林大哥的私生活,老丁說“搞著呢”並不願深談,似乎遇人乏淑,一臉命運蹉跎的苦相。大家也並不是真的關心,所以少有人在意。

最引人注目還是嶽元跟米亞男這一對,倆人一放了學,就形影不離,黏餑餑似的粘在一起,又彷彿聯體嬰孩,食堂的飼養員龐姨總是敲著盆招呼:“咳,那小兩口兒呢,那小兩口還沒飯呢吧,又扎哪熱乎去了?”範江山道:“小樹坑,破橋裡找找吧,桑樹坪還有什麼好地方?”

“缺德的!”龐姨揮著勺子,也不怕菜湯甩誰身上。龐姨的口氣似乎在指責,又似乎在讚賞,總之範江山這類晃晃悠悠的主兒,在哪都有市場,混蛋人喜歡跟他比混蛋,本分人不願意招惹他,也只好陪著笑扮隨和。

佟校只因惜才,所以一直給他機會,不忍潦草地讓他象丁茂林一般靠邊站。這次安排了一個新教師給他唱對手戲,應該也在於勵他收心上進,畢竟和新手同教一個年級,成績被比下來有礙自尊。想來想去,估計這也是佟校的最後一板斧了。原來佟校喜歡拿把誰誰轟到企業裡去刷大缸擠牛威脅老師,現在,老範馬上就成了桑樹坪的女婿,真動作起來,恐怕也不容易,光說情的就可能比農場的牛還多,棘手。

也有不給老範面子的,王大爺——看門的王大爺就撅了他一回,就是前幾天的事情。

那天老範跟女朋友泡得晚了,回來時學校早鎖了大門,王大爺也已經躺下。老範砸門,先喊王大爺,後叫王明途、亡命徒!我們在樓上都聽見動靜了,王大爺應該是醒了,就是不動。王大爺對老範有意見啊,這一回兩回行,十回八回可就不新鮮了,王大爺跟“樓上的”反映,說範老師每天晚上搞活動,得他睡不好不說,把住宿的老師也驚醒了就不好了。尤校告訴範江山了,讓他“節制”著點“不是就快結婚了嗎,以後怎麼待著不行?王大爺沒結過婚,估計也沒談過戀愛,你怎麼也得體諒一下老人家的覺啊?”老範說瞧他老棺材瓤子那德行,管得倒寬,不就一破臨時工嗎?

所以王大爺來了格,不開門。

範江山越牆而入,踹開值班室的門,直接拿了牆上的鑰匙去開門,把自行車推進來。王大爺一面追出來,一面大喊“打劫啦”!製造緊張氣氛,被怒從心頭起的範老師一把推到旁邊的雨水坑裡,王大爺潑皮本出來了,衝著萬里無雲的夜空高呼:“大學生打人啦——大學生打老人啦!”我們幾個都起了,囫圇套上衣服去看,老範已經往樓上來,王大爺追來控訴:“還我身體!還我身體!”遂成名言。至今提起舊事,當年目擊者無不叫絕。

佟校當然要知道此事,場部也被王大爺告到了,不過並沒有下文,只安排尤校玩笑了範江山一回,也如演義一般,過去不提了。王明途自是鬱悶,只不過要吃這碗飯,也只能恨恨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