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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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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鐵先生的薩姆諾什克語不利。】好吧,她會信守諾言。也許收穫值得付出這個代價。鐵先生的機密大事沒告訴維恩戴西歐斯,後者只能自己推測,但他對鐵先生作戰計劃的瞭解遠比對方猜想的多。維恩戴西歐斯知道伏兵在哪兒,兵力如何。鐵先生的部隊對自己手中的超級大炮和叛徒提供的情報太過自信,被木女王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後很快便土崩瓦解了,連他們神奇的大炮也有不少落進了女王爪中。

山後,木城炮兵正用這些大炮向遠方開火,盡情利用被俘的剔割炮兵出的儲備彈藥。叛徒維恩戴西歐斯讓她付出了沉重代價,但囚犯維恩戴西歐斯也許能為她帶來勝利。

“女王。”是斯庫魯皮羅。她招手讓他靠近些。炮兵司令蹭到太陽曬不到的地方,在二十五英尺外坐下。這個距離近得有點不拘禮儀,戰鬥趕走了一切繁文縟節。

斯庫魯皮羅的思想聲急乎乎響成一片。瞧他的樣子,既疲力竭,又欣喜若狂,同時氣急敗壞。

“陛下,現在完全可以直撲城堡所在的山頭。”他說“反擊火力已經快被我們徹底消滅了。城堡的部分城牆已經轟塌。陛下,有了炮,城堡的歷史到此為止了,再也起不到什麼作用。連我們的小炮也抵擋不住。”女王的頭上下起伏,表示同意。長期以來,斯庫魯皮羅把絕大多數時間花在數據機上,不斷學習各種製造技術——主要是火炮的鑄造。木女王卻把她的時間用於研究這些發明創造帶來的後果上。到現在,她深刻領會了武器對於社會的影響,無論是什麼武器,從最原始的到怪異得簡直不像武器的武器。她在這方面的認識遠比包括約翰娜在內的一切人深入。城堡總是隨著火炮之類武器的發明退出歷史,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千百萬次。她的世界當然也不會例外。

“那我們就馬上前進——”帳篷上方遠遠傳來一聲呼嘯。真少見,是飛過來的炮彈。她把懷裡的幼崽裹緊了點,頓了頓。二十碼外的維恩戴西歐斯則不成體統地縮成一團,差點拱進地下。炮彈落在他們前面的山丘,發出“噗”的一聲悶響。說不定是咱們帶來的小炮打的。

“我軍應該充分利用城堡被破壞的有利條件。我要讓鐵先生明白,老一套的訛詐和折磨手段行不通,只能讓他的處境更加惡化。”基本上可以肯定,我們會奪得飛船和那個人類小孩。問題是,怎麼才能使我們奪回的不是一堆殘骸、一具屍體?她準備在下面幾個小時冒冒險,只盼約翰娜不知道其中風險究竟有多大。

“遵命,陛下。”但斯庫魯皮羅卻沒有動身的意思。他好像突然間比剛才更加疲憊、更加憂心忡忡了“女王,我擔心…”

“怎麼?利於我們,正好勇往直前、乘風破。”

“是的,陛下…可如果我們向前推進,翼側和後方都會受到威脅。我是說敵人的遠程偵察部隊,還有森林大火。”斯庫魯皮羅是對的。在己方戰線後活動的剔割分子威脅越來越大。敵人的兵力不多。瑪格蘭高地的剔割部隊不是被擊斃,就是被打散了,少數襲擾翼側和後方的敵兵裝備低劣,只有過去的十字弩和戰斧…問題是這些敵兵的協調異乎尋常地出,戰術運用也非常高明。從這些手腕中,她看出了剜刀的爪影。不知為什麼,她那個惡的孩子還活著。像一個銷聲匿跡的幽靈,偏偏這時重返人間。再拖一陣子,這些遊擊部隊將沉重打擊女王的補給線。不能拖!兩個成員站起身來,直視斯庫魯皮羅的眼睛,再次強調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必須立刻進軍,我的朋友。遠離本土的一方是我們;兵力有限、補給困難的一方也是我們。如果我們不能迅速取勝,就會被分割,被殲滅。”被剔割。

斯庫魯皮羅也站了起來,贊同地連連點頭。

“行腳也這麼說。約翰娜更是希望直取城堡…不過陛下,就算全力推進,我們還有些別的問題。我費了多少個十天的心血,在數據機上絞盡腦汁,這才造出咱們那種小炮。陛下,我知道鑄炮難到什麼程度,可在瑪格蘭高地繳獲的大炮…程是我們的三倍,重量卻只有我們的四分之一。他們是怎麼造出這種大炮的?”聲音裡飽含惱怒和屈辱“那個叛徒認為,”斯庫魯皮羅的一隻嘴朝維恩戴西歐斯的方向一努“鐵先生手裡有約翰娜的兄弟,但約翰娜說他們本沒有數據機。陛下,鐵先生手裡肯定掌握著咱們不知道的王牌。”連督戰處決都不管用了。一天又一天,鐵先生怒火增。獨自一人待在城牆上時,幾隻組件來回急轉圈子,滿腔怨憤,其他一切都無暇顧及。自從擺脫剜刀的刀子後,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狂。控制住,別等他來剔割你。早年的鐵先生彷彿不斷從遠方呼喚。

他緊緊抓住這個念頭,重新振作起來。鐵先生瞪著淌到地下的涎水,嘴裡幹得像了菸灰。三隻組件肩頭佈滿牙齒留下的傷痕——他一直在撕咬著自己。這也是個剜刀很久以前替他剔割掉的老病。把怒氣發洩到其他人身上,別衝著自己。鐵先生機械地著傷處,走到牆邊。

天盡頭,灰黑的煙霧遮住了大海和海島。近幾天來,夏季熱風變得滾燙,一股煙味。現在更可怕了,像吹動的火舌,裹攜灰燼和煙霧,不住打著城堡。昨天一天裡,連苦峽另一邊都變成了一片霧騰騰的火海。今天看得見那邊的山坡了,已經變成了一片褐,空中煙霧繚繞,不斷飄向大海。往年仲夏時分也時常有灌木叢、森林起火,可今年,老天彷彿變成了一個好戰的超級共生體,大火燎原,無處不在。都是那些該死的大炮乾的好事!今年他甚至無法撤到涼的秘島,隨便大火怎麼蹂躪內陸與海岸。

鐵先生不理會陣陣刺痛的肩頭,在石砌城牆上若有所思地來回踱步,壓住方才的怒氣,竭力理清思緒。那個混蛋維恩戴西歐斯沒有老老實實當他的叛徒,這傢伙變成了個雙料叛徒。維恩戴西歐斯可能被識破,這種事鐵先生早已料到。他在木城還安了其他間諜,維恩戴西歐斯一出事,他們會立即向他報告。怎麼事先竟毫無徵兆…直到瑪格蘭高地的慘敗。維恩戴西歐斯刀鋒一轉,把他的計劃全盤奉送到對方嘴巴前。木女王用不了多久就會來到這裡,而且不是以階下囚的身份。

他竟然需要天外來客拉他一把,把他從木女王爪子裡解救出來。這誰能想到?他用盡心機,一門心思籌劃怎麼在拉芙娜到達之前將南方人一鼓盪平。可現在,他委實需要天上伸下援手——還有五個多小時啊。一想到這個,鐵先生差點重新狂大發。辛辛苦苦哄騙阿姆迪傑弗裡,到頭來卻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啊,此間大事一了,我非好好享受死那兩個的樂趣不可!他們比誰都該死,死有餘辜。種種坎坷,皆因他們而起。一天到晚不停地索要他的關心呀、愛護呀,倒好像他們是發號施令的主子,而他鐵先生倒成了奔走趨附的奴才。傲慢無禮的東西,給他的侮辱比上萬名普通士兵加在一起還多得多。

內城裡忙亂嘈雜:勞工組合的號子聲、鉸盤的吱呀聲、大石塊被拖動時發出的刺耳的磨擦聲。剔割王國的這個核心並沒有垮,只要再有幾個小時,城牆轟開的缺口就能修好,北方也會調來新的大炮。我的輝煌計劃仍然可能成功,只要我能振作神,不計損失,計劃仍然可以成功。

四周亂哄哄的,他幾乎沒聽到城牆內側梯級上傳來的腳爪聲。鐵先生後退兩步,一轉身,所有腦袋全部面對傳來聲音的方向。施裡克?但施裡克會先報告再走近。他放心了——只有四隻腳爪的聲音,上來的是個單體。

剜刀的成員走上城牆,朝鐵先生一躬身。沒有其他組件協調,這個禮敬得很不像樣。單體身披的無線電斗篷一塵不染,發著黑沉沉的烏光。部隊對這些斗篷以及斗篷下的單體、雙體(好像比正常的共生體更加聰明!)怕得要死,就連鐵先生身邊知道這些斗篷是什麼的助手——就連施裡克——見了這些身披黑斗篷的身影,都變得小心翼翼,大氣兒也不敢出。眼下的鐵先生極度需要這個剜刀殘體,一生中他從沒有這麼需要過另一個人,或者說東西——除了來自天上的那夥被他哄得團團轉的傻瓜蛋。

“有什麼新情況?”

“允許我坐下嗎?大人?”恭順的請求後是不是隱著一絲剜刀的嘲的笑意?

“想坐就坐。”鐵先生不耐煩地說。

單體在石砌地面上舒舒服服坐下來。但鐵先生髮現它疼得搐了一下。二十天來,剜刀殘體一直四散在這一片廣闊地區,除了短暫的間隙,幾乎從未除下斗篷。烏光閃爍金銀飾,真是豪華的折磨啊。眼前這個組件洗澡時鐵先生看過,斗篷最重的地方,也就是它的肩皮被磨得大片脫落,光禿禿的中心是一塊塊鮮血淋漓的擦傷。脫下斗篷、成了白痴之後,這個單體嘰嘰呱呱,直嚷嚷說疼呀、疼呀。鐵先生最喜歡聽的就是這些話,即使這一個沒多少語言能力。每當這種時候,鐵先生便到彷彿自己成了過去那位手執利刃的大師,剜刀卻變成了他剔割教誨的學生。

單體一時沒有說話,儘管它極力掩飾,鐵先生還是聽出了它的息。

“昨天我們打得還不錯,大人。”

“但這裡打得一團糟!幾乎損失了全部大炮,被困在城堡裡了。”只怕外星人來得太遲,無法援救他們。

“我說的是外面。”單體的鼻子指指城牆外的遠方“您的偵察兵訓練有素,大人,指揮官也非常出。這會兒我正在木女王的後方和翼側。”單體做了個殘缺不全的笑臉“‘後方和翼側’,有意思。對我來說,木女王的遠征軍只不過是一個共生體,我方突擊步兵則像我腳爪上的鋼爪尖。大人,我們給了女王重重的一擊。我在苦峽放了把大火,只有我才能看出火勢的延伸方向,知道怎麼利用大火消滅敵人。再過四天,女王的補給線便會徹底中斷。到時候她只能聽憑我們擺佈了。”

“太慢了,說不定我們今天下午就會完蛋。”

“是啊。”單體腦袋一歪,瞧著鐵先生。它在笑話我。當年剜刀訓育組合時,每遇到問題,需要處決不合格組件的時候,他總是這副模樣“但拉芙娜和其他客人五個小時內就會趕到,不對嗎?”鐵先生點點頭“這樣就沒問題了。我向你擔保,幾個小時內,木女王的主要攻勢搞不起來。你只需要讓阿姆迪傑弗裡相信你就行。我看,還應該把原訂計劃提前一點,安排得更緊湊些,只要拉芙娜拼命趕——”

“外星人已經拼勁全力趕路了,我知道。”拉芙娜沒有透她的意圖和動機,但她正處於十萬火急之中,恨不得一步跨過來,這一點無可懷疑“如果你能拖住木女王——”鐵先生集中力,思考當前的各項安排,發現自己的懼意漸漸退去。運籌帷幄是一件讓人寬的事“難處在於,我們必須同時處理兩個難題,而且要協調好。以前很簡單,只需要假裝受圍攻,把飛船騙進城堡的陷阱。”他轉過一隻腦袋,向內城點了點,墜落飛船上方的石砌穹頂仲時節便已完工。現在被彈片打壞了一點,大理石貼面掉下來不少,幸好還沒被炮彈直接命中。它的旁邊便是張開大嘴有陷阱:中間地方寬敞,足夠容納前來援救的飛船,四面石柱環繞——這就是嘴裡的利齒:炸藥運用得當,這些牙齒便會咬進來援者體內。這是鐵先生的最後一招。最好是趁外星人出來與親愛的傑弗裡見面時抓住他們,或者殺掉他們。非到萬不得已,鐵先生不會使用自己的最後絕招。多少個十來天,鐵先生心打磨這個計劃,懷著極大的滿足撫‬它,充分利用了得自阿姆迪傑弗裡的人類心理,加上自己瞭解到的飛船通常的降落地點,把計劃安排得滴水不漏。可現在:“——現在我們真的需要外星人幫一把。現在擔子重了一倍:誘他們進入陷阱,還要哄騙他們替我們消滅木女王。”

“這兩件事,同時做的話很難。”斗篷下的單體道“為什麼不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算不上欺騙,就是讓他們替我們消滅木女王。這之後,再考慮怎麼對付他們。”鐵先生沉思著,一隻爪子輕輕叩打地面“是啊。可是,如果他們看到的太多…他們不可能傻到傑弗裡那個地步。據傑弗裡說,人類歷史上也有城堡、有戰爭。讓他們飛來飛去的話,可能會發現傑弗裡絕不會發現、也絕不會明白的東西…也許可以騙他們在城堡著陸,把他們的先進武器架在城牆上。只要落進陷阱,我們就算把他們攥在爪子裡了。他媽的,又得在阿姆迪傑弗裡身上好好下一番功夫了。”幸福的運籌帷幄令人惱怒地被現實絆了一下“讓我再跟那兩個打道,想想都頭疼。”

“看在共生體之上的共生體份上,那兩個只是小崽子罷了。”殘體頓了頓“不過,要論天生的聰明,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共生體趕得上阿姆迪傑弗裡。你覺得,他會不會突破孩子氣的侷限,”他用了個薩姆諾什克語裡的詞兒“識破咱們的手段?”

“不,還沒到那個地步。他們的脖子叼在我嘴裡,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你說得對,泰娜瑟克特,他們確實愛戴我。”所以我才這麼憎恨他們“只要我跟他們在一起,那隻螳螂總纏著我不放,抱呀摸的,巴不得我也這麼待他。哼,近得可以割斷我的喉管,摳出我的眼珠子。對,我說的每個字他們都會信個十足。可恨我不得不忍受他們沒完沒了的侮辱。”

“冷靜點,我親愛的學生。控制他人的要訣就是既理解他們,又不為他們所動。”殘體打住不說了,跟平常一樣,不會做得太出格。但這一次,鐵先生只覺一股怒火直頂上來,沒等他意識到,嘶嘶的咆哮聲已經脫口而出。

“永遠…別再…教訓…我!你不是剜刀,只是個殘體。混帳東西,現在你連殘體都算不上,只是個殘體的殘體。再說一個字,我把你剁個粉碎,砍成他媽一千多塊。”成員們氣得直打哆嗦,他盡力壓制。為什麼沒早宰了他?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剜刀,比什麼都恨。宰了他不費吹灰之力。問題是這個殘體一直是他無法拋棄的寶貴財富,現在也許是他免遭敗績的惟一指望,而且完全受他鐵先生的控制。

單體的樣子好像怕得要命。

“坐好,你!我要的是你的建議,而不是教訓。我不殺你…不管怎麼樣,我就是沒辦法跟那兩個小崽子耍那套鬼把戲,一次幾分鐘還行,或者旁邊有另一個共生體幫我擋開他們。愛來愛去,沒完沒了,真受不了。只要上了一個小時,我、我非大開殺戒不可。所以我要你去跟阿姆迪傑弗裡說說,解釋解釋‘目前的局勢’,說清——”

“可——”單體震驚地望著他。

“我會盯著你的,不會把那兩個給你。我只要你幫我解決跟他們接觸的問題。”單體再也無法掩飾肩頭的創傷,整個身體都耷拉下來“如果您這麼吩咐的話,我自然執行您的命令,大人。”鐵先生出全副獠牙:“這就是我的吩咐。有一點你給我牢牢記住:任何重要的事,我都必須在場,尤其是跟外星人用無線電通話時。”他一揮爪子,把單體從城牆上打發走“去吧,跟那兩個小孩廝混去吧,記住別違反我的命令。”斗篷走後,他把施裡克喚上城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花在巡視城牆、與參謀作種種安排上。鐵先生驚喜地發現,把阿姆迪傑弗裡這副擔子出去之後,自己的頭腦靈活多了,情緒也好多了。參謀們受到了他的變化,也能輕鬆自如地提出許多建設意見,比如城牆缺口無法修復處乾脆設下陷阱,安排滾木擂石。北面鑄炮廠今天結束前就會運來新的大炮。施裡克的一個手下又提出了供應食物和飲水的新方案。遠程偵察兵那裡捷報頻傳,敵人的後方補給線已經撐不住了,沒等打到飛船山,他們便會耗盡彈藥。即使現在,打過來的炮彈也稀稀拉拉,越來越少了。

太陽從南方升起時,鐵先生又回到城牆上,思考該對外星人說什麼。

現在差不多又像過去一樣了,計劃穩步實施,一切順順利利,輝煌的成功彷彿伸手可及。但是…跟那個單體說話之後,這幾個小時以來,他的腦海深處始終有一種懼意,像一隻小爪子,不住抓搔。從表面上看,發號施令的是他鐵先生,剜刀殘體則俯首帖耳。可是,這個共生體雖然分散在四面八方,卻彷彿比從前更像一個整體。唔,過去,剜刀殘體總是強裝出沉著自如的樣子,但卻無法完全掩飾內在的緊張。近來他卻好像真的完全鎮定了,幾乎有點…飛揚跋扈。飛船山以南的王國部隊全部掌握在剜刀殘體手裡,今天之後——在鐵先生的命令下——他更可以天天跟阿姆迪傑弗裡在一起。命令是鐵先生自己下達的,不過都一樣。剜刀殘體顯然疲力竭、痛苦萬狀,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那位大師當年全盛時期,有本事把一大群狼哄得團團轉,讓它們把他當成自己的主子。而且,我不在場,怎麼知道他對其他人說什麼?我有間謀隨時向我彙報他的動向,但他們說的會不會也是心編織的謊言?

現在手頭沒有急待辦理的緊急事務,恐懼的小爪子於是抓得更狠了。我需要他,這沒錯,但現在容不得再犯任何錯誤。思忖良久,他恨恨地哼了一聲:只好承受這些風險。如果有必要,他會利用自己得自第二套斗篷的知識。這些知識他巧妙地瞞過了剜刀殘體。真到了那個時候,殘體會發現死亡來得和無線電波同樣迅速。

調整飛船接近速度的同時,範已經開始著手處理超能驅動器的問題。如果能妥善解決,將大大節約時間。但這個問題十分棘手,跟飛船的設計能不符。縱橫二號目前正在這個太陽系內部跳來跳去,只要一次走運,躍遷到恰當位置,就萬事大吉了。但如果來一次大不走運的超微型躍遷,正好撞在哪顆行星上,結果便是完蛋大吉。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這種事一般才不怎麼做。

一連幾個小時為飛行控制系統編制新程序,擺超能驅動器,可憐的範累得雙手都輕輕顫抖起來。每次爪族世界重新出現在眼前(多數情況下只是遠處一個藍光點),範都會停下手裡的工作,連續好幾秒鐘時間憤憤地瞪著它。拉芙娜能夠看出,他對自己越來越懷疑了。範的記憶告訴他,自己擺低科技水平的自動化系統應該很在行,但縱橫二號飛船上有些設備,按說非常簡單,可他就是捉摸不透。也許,他的全部記憶、他以為自己擁有的出眾能力、在青河艦隊中的經歷,都是天人的廉價玩笑。

“瘟疫艦隊,還有多遠?”範問道。

綠莖一直在車手的船艙中通過導航顯示窗監視艦隊的動向。一個小時內,同樣的問題已經間過五次了。但她的聲音仍舊很平靜,很耐心。可能她覺得反覆問同樣的問題再自然不過了。

“距離四十九光年,預計到達時間四十八小時。七艘掉隊的飛船又多了。”減法拉芙娜會算:剩下的還有一百五十二艘。

傳來藍莢語音合成器的聲音,壓過他的伴侶“最近兩百秒內,他們的速度比原來快了一點,這是底層不同地區的界區質量不同造成的我認為。範閣下,你做得很好,但我的飛船我最瞭解。只要你允許我來駕駛,節約一些時間可以,請——”

“閉嘴。”範厲聲道。語氣嚴峻,但字眼兒彷彿是自動蹦出來的。近來這種對話——或者說半截對話——很多,與範詢問瘟疫動向的次數相當。

這次旅途開始的幾周,拉芙娜一直以為天人裂體相當於某種超人。實際上它只是一些零星片斷的信息和自動化系統,倉促之中急急忙忙載入的。它的情況誰都說不準,也許一切正常,也許它已經出了大病,正將範的大腦撕成碎片。

長期存在的恐懼和懷疑一次次反覆出現,一道柔和的藍光驟然打斷了這個循環——爪族世界!終於成功了,一次絕妙的確躍遷,幾乎和五小時以前誤打誤撞碰上的那一次一樣出神入化。兩萬公里外,一彎巨大的新月,這是行星處於太陽照下的一溜,其餘部分是黑乎乎的一團,只有南極處懸著一點綠光暈。傑弗裡·奧爾森多在行星另一面的北極,正是白天。抵達之前無法建立無線電聯繫——她不懂怎麼在極短距離內利用超波通訊裝置。

她從這幅景前轉過身來,範仍舊凝視著她身後的天空。

“…範,四十八小時咱們能辦成什麼事?說不定只會把反制手段壞,你說有這種可能嗎?”還有傑弗裡和鐵先生的人民怎麼辦?

“也許吧。但另外的可能還是存在的。肯定存在。”聲音越來越低“我以前也被人追殺過,遇到過更大的困難。”可是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