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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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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對我來說,這次遊山的回憶是苦楚的。不管怎樣,我們遊山的一行人都是年輕人,可是青年華所特有的暗淡、浮躁、不安和虛無,給遊山這一天無處不塗上了彩。無疑,柏木是估計到這一切,才選擇那種陰鬱天氣的子。

這天刮西南風,風勢墓地猛烈起來,又冥然而止。飄來了陣陣不安的微風。天空雖然昏暗,還不至於完全不知道太陽的在處。一部分浮雲透出了白光,有如在裹著多層衣服的領口處隱約可見白脯。誠然,白光是朦朦朧朧,人們都知道太陽躲藏在其朦朧的深處,而它卻又立即融化在明天一樣的深灰中。

柏木的保證是真實的。他真的在兩個年輕女子購保護下出現在檢票口。

其中一人確實是那女子。她長著冷漠的高鼻子、輕佻的嘴角,身穿舶來布料西裝,肩掛一個水壺,是個美麗的女子。她前面是那個略胖的公寓房東的姑娘,無論是穿戴還是容貌都相形見細,只有那小小的下巴頦兒和緊閉的嘴顯示了少女的嬌媚。

在遊覽車車廂內就失去了遊山所應有的快活氣氛。因為柏木和那小姐在不停地爭論--聽不清楚他們的爭論內容,只見小姐有時像是要強忍住眼淚似地緊咬著嘴。公寓房東的姑娘對這一切漠不關心,只顧低聲地哼著免費歌曲。她拍冷子衝著我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家附近有位特別標緻的花師傅,前些子給我講了一段悲傷的愛情故事。戰爭期間,這位師傅已經有了心上人,是個陸軍軍官,眼看他即將開拔,兩人便在南禪寺利用短暫的時間做臨別前的會面。這對情侶沒得到父母的承認,別離前女方卻懷了孕,可憐的是胎兒死產。這位軍官非常悲傷,哀嘆之餘說:哪怕是一丁點兒,我也想喝喝作為母親的你的汁。據說因為時間緊迫,女方當場把汁擠在淡茶裡讓他喝了。一個月後,她的情人戰死了。從此師傅一直堅持守寡,過著單身生活。儘管她還很年輕,長得又很豔美,可…”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了。戰爭末期,鶴川和我兩人從南禪寺的山門所望見的、令人難以立信的情景又復甦了。我有意不告訴她我當時的回憶,因為我覺得倘使和盤托出,剛才聽她這番話時所受到的動,就有可能完全辜負當時的那種神秘的動。正因為沒有和盤托出,剛才她的這番話,不僅沒有解開那神秘的談,毋寧說還使神秘的結構變成二重,從而更進一步加深其神秘的彩。

這時,電車從鳴瀧附近的大竹林邊上駛了過去。5月是竹子正凋零的季節,竹葉呈現一片枯黃。風微微搖曳著竹梢,枯葉落在密密麻麻的竹叢中,可是竹子下都彷彿與民毫無關係,大的報節盤錯節地延伸到竹林的深處,平平靜靜的。只有靠近鐵路的竹子,在電車疾馳而過的時候,才猛烈地搖曳著。其中一株格外青翠而嬌出,它殘留在我的眼裡。這株猛烈搖曳的竹子的嫋娜姿態,以嬌豔而奇異的運動印象,留在我的腦海裡,然後漸漸遠去乃至消逝…

我們一行抵達嵐山,來到波月橋畔,瞻仰了迄今不為人所知的或是所忽視的小督局①之墓——①小督局:本平安朝(794-1185)末期中納言藤原盛範之女,高倉天皇的愛姬。

小督局因避忌乎清盛而隱身於嵯峨野,源仲國奉敕命尋找,他在中秋明月之夜循著隱約傳來的琴聲,找到了局的隱居住所。這首琴曲名叫《念夫戀》,謠曲②《小督》裡有這樣一段唱詞:“明月當空夜,拜謁****寺,忽聞悠揚的琴聲,疑是山上暴風雨或松濤聲,卻原來是被尋人的琴鳴,想聽聽是什麼樂曲,是思念配偶的戀曲,名叫念夫戀,不勝欣喜。”後來,局依然留在庵中,為高倉帝的亡靈祈禱冥福,度過了她的後半生——②謠曲,即本能樂的詞曲。

她的墳墓坐落在小徑的深處,只不過是一座小石堆,夾在一株巨大的楓樹和一株老朽的梅樹之間。我和柏木為了表示對死者的欽佩,獻上了短小的經文。柏木那非常認真的、冒瀆式的誦經法也染了我,我以那裡的學生用鼻哼歌似的心境誦讀了。這小小的瀆聖行為卻大大地解放了我的覺,使我充滿了的生氣。

“所謂優雅的墳墓,竟是這樣寒磣啊!”柏木說“擁有政治權力和財力的人留下了漂亮的墓,留下了富麗堂皇的墓。這幫人生前簡直沒有一點想像力,他們的墓自然也是沒有一點想像力的啟才來建造的。而優雅的人則只依靠自己和他人的想像力而生活,他們的墓也只能是運用想像力而留下來的。我覺得這種墓很是淒涼。因為死後仍然要繼續乞討他人的想像力啊。”

“優雅只能在想像力裡才有嗎?”我也快活地搭了一句“你所說的實像,優雅的實像,指的是什麼呢?”

“就是這個嘛。”柏木說著用巴掌連續敲打了幾下長滿青苔的石塔頂“石頭或白骨,都是人死後囹下的無機的部分。”

“你簡直是個十足的佛教徒嘛。”

“那與佛教有什麼相干呢。優雅。文化,人所想像的美的東西,所有這一切的實像,都是無結果的無機的東西。不是龍安寺,只是石頭而且。哲學,這也是石頭。藝術,這也是石頭。至於談到人的有機的關心,不是可悲的嗎,因為只有政治啊!人實在是自我冒瀆的生物啊!”

慾是屬哪方面的呢?”

慾嗎?大概是介於中間吧。是在人和石頭之間堂而皇之地捉藏啊!”對於他這種想像的美,我想當即加以反駁,然而女子對我們的議論都聽膩了,她們已從小徑折回去,我們只好尾隨其後趕上去。從小徑上遙望保津川,那裡是波月橋北,宛如堤壩的一部分。河對岸的嵐山,樹木栽獲,鬱鬱蔥蔥。只有河這部分,其生機發的水珠子飛濺成一道白線,水聲嘩啦啦地響徹了這一帶。

河面上漂浮著不少的小船。我們一行人沿著河路而行。我們走進道路盡頭的龜山公園的門口,看見滿地都是紙屑,就知道今年公園的遊客稀少了。

在公園門口,我們回頭再望了望保津川和嵐山的綠景。對岸的小瀑布傾瀉而下。

“美的景是地獄啊!”柏水又說了一句。

我總覺得柏木的這種說法是亂猜的,可我又仿效他,試圖把這美的景當做地獄來觀賞。這種努力並非徒勞。因為在眼前一片翠綠、寂靜、漫不經心的風景中,地獄確是在搖曳著。地獄似乎是不分晝夜、隨時隨地、隨心所、我行我素地出現的。好像我們隨意呼喚,它都會立刻出現在那裡似的。

據說13世紀開始就將吉野山的櫻移植到嵐山。嵐山的櫻花現已全部凋零,正葉來。花期一過,在這片土地上,花只不過是像已故的美人的名字一樣被人叫喚罷了。

龜山公園裡數松樹最多,所以看不見季節彩的變化。這是一座高低起伏的大公園,松樹樹幹停停而立,沒有樹葉,光禿禿的,無計其數不規則地錯著。人們眺望公園的遠近,便產生一種不安的覺。

一條寬闊而迂迴的路--剛覺登上去旋即又下坡的迂迴的路環繞著公園,到處都是樹墩子、灌木和小松,還有一塊巨大的白岩石,一半理在地下,四周競相怒放著紫紅杜鵑花。這顏在陰沉的天空映襯下,似是帶有幾分的惡意。

一對年輕男女坐在架設在窪地裡的鞦韆上。我們從他們的旁邊攀上小丘,在小丘頂端的一爿傘形頂的亭村歇息。從這裡向東眺望,可以飽覽公園全貌;向西眺望,則可以鳥瞰林木蔥翠的保津川的水。盪鞦韆聲像不斷的咬牙聲咯吱咯吱地傳到了亭榭裡來。

小姐把小包裹攤開了。柏木說過不用備盒飯,果然不假。攤開的包裹上有四份三明治、難以到手的舶來點心,還有隻供佔領軍用的。靠黑市才能買到的三得利威士忌。據說,京都是京飯神地方的黑市買賣的中心地。

我基本上不會喝酒。但是,會掌之後,我還是和柏木一起接受了她遞過來的酒杯。兩女子則喝水壺裡的紅茶。

我對小姐和柏木的關係如此的親密,至今仍是半信半疑。我不明白這個難以取悅的女子,為什麼對柏木這樣一個長著一雙x型的腿的窮書生這般殷勤。兩三杯酒下肚以後,柏木彷彿回答我的疑問似地說道:“剛才我們在電車上爭吵起來了。是這麼回事,她家她同一個她討厭的男人結婚,她很懦怯,眼看就要屈服啦,所以我半安半威脅地說,我要堅決阻撓這樁婚事!”這種話本來不應在當事人面前說出來的,可柏木竟然好像身邊沒有小姐的存在,滿不在乎地說了出來。小姐聽了這番話後,表情毫無變化。她那柔的脖頸上掛著由陶片串成的藍項鍊,以陰沉的天空為背景,她的鬈曲秀髮的輪廓使她那過分鮮明的容貌變得朦朧了。正因為眼睛過度溼潤,惟有她的眼睛才給人留下一種活生生的赤的印象。她那帶輕化的嘴角像平時一樣微微地張開,兩片薄之間出了一挑細尖、晶亮而潔白的牙齒。它給人小動物牙齒一般的覺。

“痛啊!痛啊!”柏木突然彎按著小腿呻起來。我慌忙蹲下來照料他,他卻用手把我推開,給了我一個不可思議的冷笑的暗示。我把手了回來。

“痛啊!痛啊!”柏木又用真的聲調呻起來。我不由得絕瞭望身旁的小姐的臉。她臉上的表情呈現出明顯的變化,眼神失去了平靜,焦躁得嘴巴顫動不已,誰有冷漠的高鼻子無動於衷,形成了奇異的對照,打破了臉部的協調和平衡。

“忍著點兒!忍著點兒!馬上給你治!馬上!”她揚聲說。我頭一回聽見她這種分若無人的高亢的聲音。地伸長脖子,仰起頭來環視了四周,旋即跪在事村的石頭上,抱住了柏木的小腿用臉頰摩挲,最後終於親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