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楊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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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爆竹聲中，黃安出現了皮膚黑黑的一對年輕的俊主醜童。

新正，初五，黃安東大街的新城隍廟前圍滿了人。

噢，賣藝的。

賣藝的全部是五個人，一個鬚髮皆白、神矍鑠的老人和一個青布包頭、滿臉皺紋的老婆子敲打著鑼鼓。一個身材普通的中年人拿著一對飛索星，飛短長，吐自如地四面通住閒人，維持著場子。場子中心站著一對年輕男女，那個女的也還罷了，那個男的可英俊得緊。女的約莫二十四五歲，姿中等，一雙眼睛卻相當媚人，她看你，就像愛上了你，笑不笑地，勾人心魂。男的看上去似乎是三十出頭，劍眉星目、眼神如芒，威校四，只是雙珠翻滾不定，透著一派機詐詭譎。

道具箱上飄著一面黃旗，旗上寫著:“四海雜耍團”這時，觀眾陣角已定，耍星的那個中年漢子又向四周人群裝出笑臉招呼了一圈，然後走回場心，場心的男女向兩旁一退，鑼鼓密密地敲響了。

耍星的漢子一個羅圈兒揖之後，隨即悶聲不響地將一對星耍將起來。

只見他，左伸右縮，上拋下墮，或招手，或舉足，一會兒繞行急走，一會兒前進後退。

兩個拳頭大小的紫銅星，連著一約有兩丈長的絞絲軟索，有如一條雙頭靈蛇，滿空飛閃，活似漫天螢。耍到急處，兩手齊放，索繞腹，上盤頭頸，下盤腿足，肩搖臂晃，驚險百出，妙趣橫生。

驀地一記響鑼，索收錘藏人群中響起一片掌聲。

漢子立在當場，臉不紅，氣不，雙手各執一星，笑容可掬地仰舉以拳，又是一個羅圈兒揖，然後朗聲發話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一陣鑼鼓聲。

“兄弟滿四海，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又是一陣鑼鼓聲。

“四海雜耍，小團體！兄弟黃大，小團體裡的小人物。心慌不能吃熱粥，跑馬不能看三國，好的在後頭，諸君子，耐點子，小的只是唱的開鑼戲，不成玩意兒。”漢子代了開場白，又敲了兩下兒鑼鼓，這才抱拳正式宣告道:“四海一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志一同，嗜武威。目的是以武會友，順便博點過路盤纏。賞賜固然拜領，較技更是歡。”漢子說至此處，西首靜立的女人這時突然揚聲笑喝道:“呸，那漢子，我來問你。”漢子漫聲應道:“娘子指教則個。”女人笑道:“你有些什麼能耐，居然口出大言？”漢子一拍，大聲道:“長拳十八打，沾衣十八跌，十八般武藝，樣樣皆。娘子聽清楚點，我黃大一可說的是你。”漢子說罷，做了個鬼臉，用手朝女人一指，躬身而退。

眾人鬨然大笑。

東南角，人群中，一個青衣小帽，坐相甚為醜怪的小廝趁著眾人鬨笑之際，輕輕一扯他身旁一位身材修偉，皮膚黑黑，看上去頗為英的書生，悄聲道:“看出什麼端倪沒有？”書生注目場心，悄聲答道:“耍星的就是竹牌一。”醜小廝輕啊了一聲又道:“其他幾人呢？”書生輕聲道:“現在還不知道。”醜小廝道:“看樣子都是一夥吧。”書生點點頭。

醜小廝又道:“那兩個老的地位可是高些？”書生搖搖頭道:“不，應該是那個英俊的男子。”醜小廝道:“你怎知道？”書生道:“也許我會猜錯，不過，看下去吧，唔，噤聲。”這時，那個年約二十四五，眼梢帶俏的女人已經在眾人鬨笑聲中款步走至場心。

女人在場心立定，周遭立即鴉雀無聲。

每個人都瞪直了一雙貪婪的眼睛。

女人分向四方微微一福，含笑開言道:“小女子黃素英，向黃安各位父老兄弟問好。小女子幼秉家學知三五路拳腳，與家兄黃大，投入四海，為的就是會會天下高人，四海豪傑，學兩手新招，增長几分見識，各位看官中，如有行家會人，小女子這廂候教。”四面悄然。

自稱黃素英的那個女人見無人答應，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不屬的笑意，繼續含笑說道:“想不到恁大一座黃安城，竟沒有一位方家，實在是遺憾之至。好好，小女子只有獨自現五了。”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一聲冷笑。因為觀眾全都屏息以待，寂靜中那一聲冷笑便顯得份外刺耳。那女人聞聲臉驀然一緊，一個急轉，雙拳一抱，高舉平肩，朝向發聲的西北方面，朗聲招呼道:“請恕小女子失言，何方高人，即請現身指教。”全場數百對眼光立刻全都集中向西北方，可是，西北角的觀眾此刻也均東張西望，自相尋找發聲冷笑之人，到後來，彼此面面相覷，本就看不出那一聲冷笑究系何人所發。

那女子等了很久，見無人出面答話，冷笑一聲，徑自場心後退數步，立定身軀，抱拳左右一舉，然後左臂平伸，右臂曲於際，右手握拳，左手現掌，以“龍藏虎現”一式開了門戶。

跟著，左肘右橫，右拳前伸上搗，拳演“金龍戲水”修地右腳急退半步，撲地半跪，左手上託，右掌五指虛抓。招變“餓虎臥平崗”再見她，跟身而起，雙掌平推“雙龍出手”雙單倏縮“蛟龍入”而後“月裡藏花”

“百鳥歸巢”一招一式地引申慢演。手、眼、身、步、，渾然一體，役氣，氣使神，一路拳法使將開來，著實可觀。

因為圍觀以外行居多，人群中便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有人說:“打得這麼慢，假如碰到個手腳快一點的，豈不糟糕？”有人說:“唔，蠻好看的，比耍猴戲有趣得多。”也有人說:“可惜我們黃安一虎不在家，假如他在，像這樣輕飄飄，沒有四兩氣力的拳腳，五十個一齊上，他老人家也對付得了。”只有東南角上，那個先前發話的醜小廝這時趁著人聲喧雜，悄悄向他身邊的那個皮膚雖黑、五官卻極端正秀的書生問道:“龍哥，這是不是太祖拳。”書生點點頭道:“並不是純粹的太祖拳，裡面雜了崑崙派的龍虎三六掌。”醜小廝又道:“龍哥，你看此女功力如何？”書生悄聲道:“比那個竹牌一高明些。”醜小廝又道:“剛才是誰出聲冷笑，龍哥看清沒有？”書生道:“沒有注意，等下子總會知道的。”這時，一路拳法已經使完。女人又是一個回拳禮，身而退，先前那個耍星，自稱黃大的漢子在一陣零星的掌聲中重新走入場心，他的一對星已在和那女人擦身而過時給了那個女人，同時從地上撿起了一隻錫盤子。

黃大立在場心，揚起錫盤大聲嚷道:“在家千好，出門一時難，先請各位幫個場子，等下再看我們當家的絕活兒。”說完，鑼鼓開始敲打起來，鑼鼓聲中，女人用星住觀眾陣腳，黃大開始託著盤子收錢。

黃大託著盤子，沿著場子裡圈，自南而北，慢慢地走了過去，他一面揮手向觀眾表示謝意，一面卻翻滾著那雙極為有神的眼珠。在他經過的每一排人群中來回急速地搜索。所以，他盤子裡究竟收了多少錢，他本沒有去注意。

黃大走了一圈，回到了那個一直靜立不語的英俊壯年男子的身邊，順手將盤子給那個英俊的男子。

這時，東南角，人群中的那對主僕的神情微微地顯得有點緊張起來。

那個俊美男子接過盤子，約略張望了一眼，眼光過處，臉突然大變。只見他輕輕一聲咦，同時伸手迅速地自盤子中取出一張紙團，展開了，紙團不過巴掌大小，俊美男子很快地看完後，嘴角上一個狠毒的陰笑稍現即逝。他輕聲喊口黃大，將紙團在黃大手裡，嘴角微呶，意思是叫黃大將紙團送給敲鑼鼓的兩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