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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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冷寧獨自守著悄然無聲的懿薔宮，取出前兩天香藜教她的針鑿活兒就著燈火想幫肚子裡的小傢伙織雙軟襪，宮牆外國衛軍來回巡守，宮內無人供她使喚，她卻甘之如飴。她喜靜，不愛有人在跟前走動，香藜是個難得的例外。

驀然涼風襲來，冷寧抬起頭覷見窗牖敞開，窗前矗立一道黑影，是黎焰。

他面紅帶了些微酒意，更顯英氣，嘴角噙著一貫吊兒郎當的笑意。

“你現在貴為九五之尊，怎麼行事還是不減輕率？”冷寧睇著他。

黎焰走近她，蹲下身子溫柔撫了撫她的青絲，輕笑道:“我想你就來了，又不是經過宮門以皇帝身份而來，管他合不合禮儀，現在的我只是個叫黎焰的男子，來看我心愛的女人及我未出世的孩子罷丁。”冷寧紅了臉“你喝醉了！”見她態度改變，他心下一喜“人逢喜事神，當然要多喝幾杯。”

“又不是你成親，你高興個啥？”

“誰說不是？”他向前將她攬入懷，不顧她的掙扎推開窗躍上官簷琉璃瓦行走。

“別使力，當心傷了孩子！”他的警語抑止她的抗拒。

“你要帶我上哪兒？”她悶著聲發問，惱他的獨斷獨行，他總是如此！

“陪我去巡巡皇城的守衛，看看有沒有人怠忽職守。”他笑擁著她。

她哼了聲懶得再問，放棄抗拒任著自己在他懷中隨他輕盈著身子在這寅夜裡的皇城上空捷飛。

俟兩人離了皇城，黎焰淺笑道:“也不知是我武功大好，還是守城的人能力太差，那些傢伙確實都醒著，卻沒半個人發現我，真是糟糕。”

“你很希望讓人瞧見堂堂赤國皇帝半夜三更不睡覺，抱著個女人在屋簷上晃盪嗎？”

“這就是當皇帝的缺點，”他氣地一笑“我還有更多驚世駭俗的事兒沒做過呢！”一段時間後，黎焰終於停下腳步，冷寧看清四周後，臉上忍不住漾起驚喜——是那海堤，她生辰時他帶她來過的海堤！

“就知道你喜歡這兒。”黎焰捉著她的手往泊著船隻的碼頭前行。

“你又來偷人家的船兒？”

“看清楚點兒，這舟可不同於上次，是我特意找人準備的。”這次的船果然不同於前次簡陋的小扁舟，它備齊舷舵及船帆繩纜，居中往下挖空還有個開了天窗的小船艙，艙房裡小小空間竟連吃食飲水鋪寢被樣樣備齊，舒適雅緻，倒像個小畫肪，居中懸著她的大海螺盛著臘油，燃著燈晃著影，一束紫曼陀羅清幽幽地綻著淡淡香氣。

她捧著花，心中漾起莫名動，他其實是個非常用心的好情人。

“怎麼知道我喜歡這花。

“不難猜，”他笑道“你喜歡紫的東西，當皇帝惟一的好處便是有人可供使喚，當我在宮中處理朝政時，只需列張清單便有人來會幫我打理所需。”黎焰解開船尾纜繩，揚起船帆緩緩向著大海行去，碩大的圓月在他們頭頂緩緩跟著前行。

冷寧睇著他練地縱著船帆，臉上漾著一貫漫不經心的笑意，月華輝映在他鐫刻的側面，加上他尊貴又帶點兒肆的氣質，著實動人魂魄，看著看著，她竟有些痴了，竟開始想像起腹中孩兒的模樣，不知該是像他還是像自己多些？這個念頭讓她幾乎要忘記她原該是恨他的。

“你打小便離開東夷到中原，何以這些海上的事兒你均如此嫻？”

“因為我的血中著海賊的因子！”黎焰撇一笑，“你一定不知道我母親是嘯海族，即東夷人俗稱海賊的頭目之女，當年我父王娶她便是為了與我外祖父的協定，以赤太子妃的位置來換取赤國海域的平靜，只是後來我外祖父那族失了勢，才造成今海寇滋事，海境不平。”

“我雖自小在中原長大，但對於牽涉到水的事情特別有興趣，嘮山天海池裡成天可見著我的身影在那兒打轉。”他望著她的目光別有深意。

“所以我第一眼見著你在海里嬉戲時便驚為天人，誓言一定要將這個海底來的妖擄為已有。”冷寧紅了紅臉轉過頭不肯看他情意灼灼的眼，這傢伙、說起話來向來骨，只是想到她老罵他“賊”胚於倒不曾誣了他，他身子裡真的有海“賊”的血。

“皇太后來自嘯海族？可她一點兒也不像。”

“為了怕遭人非議說她不夠尊貴，她下了很大一番工夫。”

“要當一國之後本非易事。”她淡然道“你母后很有勇氣。”

“但對一個女人而言，捉住丈夫的心猶勝於做個一國之後，我想，我娘其實是羨妒你孃親的。”黎焰拋下錨停了船，將原不肯就範的冷寧強拉過來環抱在懷中，坐在船沿睇著明月，他在她耳畔輕訴“我也不要你學做一國之後，你只需學著如何伺候我便成了，反正遲早我也不做這皇帝。”

“你當真不在乎這個皇帝的位置？”她雖知道他行事一向灑脫，但仍是驚訝於他的毫不戀棧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