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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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環佩閣』內。
這三天,他一直聽到她使用刨具和蔑刀的聲響,刨、削、挖、再削,然後用葛麻布反覆挲磨。他嗅到樹油氣味,是松脂,她將手中之物上油滋潤,最後再用布挲摩,讓松脂滲進。她不是在制琴,而是還他一把盲杖。
材質為烏木,是向與『鳳寶莊』有生意往來的木材行所取得的。
她做得無比認真,彷彿入定在只有手藝與木材的境地裡,本忘了還有他這個主子。而被她“忽略”的這一點,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茶。”明明不渴,偏要支使她。
聽到聲音,陸世平先是一愣,隨即意會了。
她暫放手邊事物,走去提起小紅爐上的陶壺,往他長案上的蓋杯裡添水。
自有她跟在身邊服侍,小夏和佟子近來多了不少功課,此時正在北院裡習字學算。之前她無意間從方總管那邊得知,苗三爺前一任的貼身小廝景順也是跟在他身邊好長一段時候,識字懂算是最基本的學習,調教有所小成後,才入『鳳寶莊』各行當裡走闖。
看來他對兩竹僮亦是一祥的心思。
而待他送走小夏和佟子,再收新僕,屆時她應該已不在他身邊吧…
“…茶好了。”低低說一句。
她放回陶壺,…新回到自個兒小所在,做最後收尾的細活,全然不知苗三爺內心的不滿正層層累枳,悶燒到雪膚透紅。他索茶也不喝了,五指往琴面上一劃--七絃顫顫,怒音若濤,由指下瀉。
原有作新曲的衝動,然被她這麼冷淡對待,他什麼靈光全散了,更可惱的是,她本不懂他在氣什麼,因他實在…實在也沒鬧明白自己。
患得患失,似病了,無形之重沉沉壓在心口,這樣的苗沃萌,連他都覺陌生。
怒濤奔瀉後是幽咽迂迴的琴音,他胡亂鼓撫,只求痛快。
最後一音落下,雙掌按住琴面,音陡止,他終能靜靜逸出中之氣。
那姑娘來到他身側了,他能覺到。
“三爺惱我…還要氣到何時?”陸世平平聲靜氣問。雖這麼問,卻不知自己哪兒做錯,只覺自他燒退醒來,脾益發難以捉摸,時不時臉紅,動不動惱火,似乎只針對她,在其它人面前,他一祥是那位溫潤如玉的苗三爺。
“你豈知我不痛快了?”
“琴音裡盡現,自然聽得出。”他又“瞪”人。
她是他琴中知己,連最巧的掩飾都曾被她大剌剌掀了底細,這般指下亂走的怒意怎能不教她聽取?
撇撇嘴,他聲氣道:“我惱你?哼,是你擺臉給我看!”陸世平微嚷:“哪有?”簡直是加之罪啊…“這三天,你鬧著不跟我說話,倘是非說不可,能多簡短就多簡短,我豈有說錯?”她傻住,好半響才悶悶蹭出話。
“是三爺說奴婢嗓聲難聽,聽一次,耳朵便受罪一次,奴婢這…這才儘量不出聲的,絕對沒跟三爺置氣,也不敢置氣。”苗沃萌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覆,一時間亦傻住。
作解釋,他在腦中想過又想,薄一字字、略艱澀地抿出話--“那是你推三阻四不給朱大夫醫治,我瞧著不痛快才口不擇言,又不是真要你別說話。”說完,疑有紅雲橫過雙腮。
見他俊臉輪廓放軟,語氣亦緩,陸世平沒來由地臉紅。
“奴婢知道了。”他哼了聲。
“知道就好。”略頓,淡淡又問:“朱大夫的藥丸,你吃得如何?”她嘴角微勾,嗓聲持平。
“朱大夫說是潤嗓護喉,但功效似乎不只那般,才按他的法子服過幾次,說話已不那麼費力。”再有,她每剛睡醒時,喉聲未開,喉頭都要疼若刀磨,今早狀況竟一下子和緩許多,讓她著實驚喜。只是關於藥錢…
苗沃萌道:“既是有用,就持續服用,用完了自個兒跟方總管說,他會遣人去朱大夫那兒取藥。”
“三爺,奴婢付不出藥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