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守不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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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雲之會本是貴州學政王浩銘為崔象先辦得一場接風宴,同時也是這位原大儒亮相貴陽、點評貴州士的一個重要活動,本來註定要在貴陽士林留下一段佳話的,卻被“渾不吝”的小天一通攪活,整個宴會都變了味道。
接下來任何人的詩賦策論似乎都沒有了味道,崔象先和王浩銘等人固然是興致缺缺,那些士們高談闊論的時候,一想到小天那聲“國罵”以及借烤羊師傅嘲諷他們高談弘論、誇誇其談的情景,就渾身不自在。
棲雲之宴草草結束了,王浩銘與崔象先同車離開。
坐在車上,想到好好一場風雅之宴,被小天這麼一個渾人攪散,崔象先猶恨憤憤不平。王浩銘好言安道:“象先,何必對此事耿耿於懷呢,你的道德章天下聞名,與這樣一個鄙匹夫計較,別人不會笑他,只會笑你。”崔象先長長地吁了口氣道:“浩銘兄,如果他真是一介匹夫,便是說的再難聽些,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我等讀書人,豈會同那等樣人一般見識?可這小天還有秀才身份吶,真是士林之恥!”王浩銘淡淡一笑,道:“你放心,他這秀才,很快就不是了。”崔象先雙眼一亮,道:“浩銘兄,你是說…?”王浩銘道:“貴州教不昌,銅仁尤其如此,可笑那張繹還一向自詡風,治下居然五年未出一個秀才。銅仁府教諭黎隱年初時候曾被我狠狠教訓了一頓,言明他再不能有所改觀,便免去他的教諭之職。誰知不過數月光景,銅仁就出了小天這個秀才…”崔象先恍然道:“這其恐怕大有蹊徑。”王浩銘冷笑道:“依我看,恐怕不是大有蹊徑,而是一定有問題。今年‘歲試’,我會親自下去巡視。別處我都不去,唯獨銅仁我是一定要去的,到那時候…”崔象先聽到這裡,不會意地微笑起來。
所謂“歲試”是秀才被錄取後,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的復考。此舉是為了防止讀書人學業上不進反退。如果參加“歲試”的秀才試考不及格,是要被剝奪秀才資格的,只有舉人以上的功名才是一考定終身。
而這“歲試”不是由取他的當地官府和考官來測試,而是由上級學政衙門派人考評。這也是黎隱連續五年沒有取一名秀才的原因,當地的讀書人學識太差,就算他取了,還是要在“歲試”的時候被剝奪秀才功名,何苦來哉?
直到王學政嚴厲批評了黎隱的政績,黎隱迫於無奈,這才決定暫且虛作假應付過去。只要小天的才學不至於太拿不出手,等學政衙門派人來歲試時,再送些禮物賄賂一番。說不定就能矇混過去。
可今小天在棲雲亭恣意張狂,辱罵了崔象先及一眾士,王學政這個宴會的主持也覺得臉上無光,不免動了真怒。往常都是他派人前往各地主持“歲試”如今決定要親自往銅仁一行,自然是決心拿下小天的秀才功名,是以崔象先一聽便怒氣全消。
王浩銘說完這番話,眉頭忽又一皺。疑惑地對崔象先道:“對了,剛才小天的那首詩…是怎麼回事兒?明明狗不通,你怎麼還大力吹捧了一番?”崔象先老臉一紅。吱唔半晌,才對這位同門好友說了實話:“哎!浩銘兄,你有所不知,小天那詐小賊,那首打油詩本就不是他做的,而是出自銅仁知府張繹的手筆。”王浩銘怔了怔,道:“啊!張胖…”崔象先苦笑道:“可不是!我回家鄉時,張繹曾設宴款待,席間便曾沾沾自喜起這首狗不通的打油詩,還說這是他近來的一首新作。這詩固然是狗不通,可你讓愚弟如何作答?”崔象先雖然是貴州按察使兼學政,一手掌管貴州的司法刑獄和教育,算得上是位高權重,可是同提溪張氏這種世襲罔替的土皇帝比,還是要遜許多。王浩銘思量許久,自忖如果是張繹在他面前起這首詩來,恐怕他也得昧著良心誇獎幾句,兩人不相視苦笑…
崔象先到了貴陽後就住在王浩銘的按察府司,兩人剛剛飲宴回來,都有些許醉意,回到府衙後便各自散去,到自己住處稍事休息。
王浩銘到了後宅花廳,吩咐侍婢給他送來一碗醒酒湯,正慢慢啜飲著,一個眉眼明的小廝一溜小跑兒地趕進來,湊到他耳邊對他悄聲低語了幾句。
王浩銘聽了眉頭微微一皺,奇怪地道:“紅楓湖夏家?方才宴上不是見過了麼,他有什麼事又來拜訪?快請他進來!”不一會兒,一個紅光滿面的高大老者大步星地闖了進來,那小廝一溜小跑兒地也追不上。那高大老者邁步進了花廳,一見王浩銘便拱起手,聲大氣地道:“王按察,夏某這廂有禮了,冒昧打擾之處,還祈恕罪。”王浩銘趕緊上去道:“夏老兄說哪裡話來,你我之間何必這麼客氣。快快快,快請上座,來人啊,看茶!”王浩銘吩咐侍婢給夏老爹上了杯茶,便笑問道:“王某與夏兄剛剛還在棲雲亭飲酒共歡,卻不知有什麼事情不好當面說,偏要趕在此時一唔?”夏老爹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為難的樣,道:“王按察,我夏某人是個大老,不會拐彎抹腳地說話,就不跟你說客套話了。我今天來,就為一件事情,我們夏家,今年要一個舉人名額!”王浩銘一聽頓時呆在那裡,呆了半晌才道:“夏兄,你們紅楓湖夏家一向不大在意科舉的,怎麼今年…”夏老爹不耐煩地道:“我這不是就在意了麼?王按察,你可是兼著本省學政,錄取誰不錄取誰,就是你一句話的是,你就明白告訴我吧。這個名額,你給不給?”王浩銘吐吐地道:“其實,朝廷對各位大土司一向都有照顧,對於舉人,也一向默許可以拿出部分名額來,給各位土司家有心向學、但學識稍嫌不足的弟。只是夏兄你既有意要個舉人名額,就該早些提出來才是,如今各位土司都已打過招呼,再要有所變化的話…”不等他說完,夏老爹便把牛眼一瞪。道:“這不是還沒張榜麼?有什麼不能改的。王按察,你也不用為難,你只要許我一個名額,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要是誰家不願意,你告訴我,我去與他分說!”夏老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砰”地一拍桌,大喝道:“他的。這麼多年以來,我老夏家就沒要過一個舉人名額,今年我就想要一個,我就不信了。誰他孃的還敢跟我蜂撥刺找不痛快!”王按察趕緊勸道:“夏兄息怒,息怒。這個…於情於理,既然你夏老兄開了尊口,今年這舉人名額。各位土司都該讓一個出來的。罷了!小弟這裡先答應你了,只是各位土司那裡,還要麻煩你老兄去打聲招呼。”夏老爹轉怒為喜道:“使得使得。我回頭就跟他們說一聲。”王按察無可奈何地吩咐人取來筆墨,提筆在手,對夏老爹道:“卻不知夏兄想要取的那人姓甚名誰,如果他不曾參加過今科會試,小弟縱然想要照顧,卻也無能為力的。”夏老爹道:“你放心,那人自然是參加過今科會試的,他姓,就是今在棲雲亭過一首好詩的那個小天!呵呵呵,還算有才吧?”王按察登時一呆,臉難看起來,他本已決心找個碴兒奪了小天的秀才功名,如今反要取他為舉人不成?王按察遲疑半晌,方才有些不悅地道:“夏兄,這小天…他可不像夏啊!”夏老爹氣呼呼地道:“誰說不是呢?可是…也不知我家老頭吃錯了什麼藥,他非要送那混賬一個舉人功名,我有什麼辦法?”小天和夏瑩瑩離開南明河回到貴陽城後,瑩瑩便帶著小路和小薇回了夏府。一路上,瑩瑩比平少了許多歡顏,她一向無憂無慮,事實上夏家也沒有什麼事需要她心,而現在她開始學會思考事情了。
事業和愛情都能促使人成,對這個時代的女來說,幾乎不存在事業,對她影響最大的也就只能是愛情了。
像瑩瑩這樣的女孩,一旦喜歡了一個人,那些相關的因素她都不會做過多考慮,在她這樣的女孩眼,理智從來都不能戰勝情。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對將要面臨的困難完全忽略。她也會想,如果未來那一天真的到來,她該怎麼面對,又或者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小路悄悄觀察著瑩瑩的神情,對小薇悄聲道:“瑩瑩似乎有心事呢。”小薇忍俊不地道:“怎麼可能,咱們瑩瑩心裡從來不存事兒。”小路搖搖頭道:“人總是會長大的,我看她好象真的有心事,一會兒我去問問她。”瑩瑩回到自己住處,便坐到花園一架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著身,咬著下怔怔出神。
小路輕輕走到她身邊,扶住了鞦韆,瑩瑩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慢慢低下頭。小路柔聲道:“瑩瑩,你有什麼心事,不妨跟我說說。”瑩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小路繞到她面前,蹲下身,一雙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僵持半晌,瑩瑩終於忍不住幽幽說道:“小天哥…是…蠱神教的尊者呢。”小路輕輕揚起了眉:“蠱神教?聽起來有點耳…”瑩瑩把小天向她介紹的蠱神教的情形對小路說了一遍,小路驀然瞪大了眼睛:“二十年?你是說,最多二十年,他就得離開你,到深山老林裡去?那和出家有什麼區別?”
“噓!”瑩瑩趕緊四下看看,小聲道:“小天哥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他一定會想出解決辦法來的。我爹本來就不大同意我跟他在一起,如果再知道這件事…,我可當你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小路忙不迭點頭:“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一柱香的時間之後,曲徑廊廡盡頭一個角落裡,小薇瞪大眼睛道:“什麼?二十年,那怎麼可以,二十年後瑩瑩才三十多歲呀,難道就要為他守活寡了?”小路趕緊道:“噓!小點聲兒。瑩瑩一顆心都給了他,你能讓她回心轉意不成?我琢磨,這事兒未必就沒有解決的辦法,我可當你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小薇忙不迭點頭:“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兩柱香的時間之後,假山藤蘿,小薇愁眉苦臉地對瑩瑩母親身邊的貼身侍女小芳訴苦道:“你也知道,我和小路是要跟著瑩瑩一起嫁人的。可是那個傢伙二十年後就要‘出家’,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小薇撅起小嘴兒道:“跟瑩瑩我自然是沒比的,可我好歹也是曲涅部落的小公主啊!姐妹共侍一夫就夠委屈得了,還只能跟他做二十年夫,想想心裡就憋屈得慌。”小芳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驚詫地道:“才二十年、啊吶,唔…,你們三個人一分,等於一個人才跟他做七年夫嘛,虧大發了。”小薇唉聲嘆氣地道:“誰說不是呢?可瑩瑩死心眼兒嘛,都知道這事了,還是喜歡他。瑩瑩說他一定能想出解決辦法,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噯,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了,我可當你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小芳忙不迭點頭:“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三柱香的時間之後,夏夫人四大丫環的另外三個小櫻,小雪和小莉瞪大眼睛聽著小芳繪聲繪、添油加醋的講解小天二十年後要“出家”的事情,小芳說完了,又叮囑咐道:“我可當你們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們說的,你們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呀!”小櫻、小雪和小莉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四柱香的時間之後,夏夫人知道了,緊接著,夏老爺和剛剛回府向老覆命的夏老爹也知道了…
由此,正在長大的瑩瑩學到了她人生課堂的第一課:女人,是守不住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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