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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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伊安,”一個勉強的微笑浮現在她的嘴角,“最近我對自己到很陌生。”伊安沒再追問下去,但辭職的時間愈接近,她對自己的何去何從愈是惶恐。
蘇卡洛自那晚離開後,芬娜就沒再看到他了。她多麼想將自己的問題與他討論,但她知道在此情況下,他們是不可能再見面的。
“我該怎麼辦?”一個寂寞悽清的夜晚,她問自己。卡達曾說如果她改變心意的話,她知道該到哪兒去找他。但他的話並沒有給她所希望得到的暗示,她是否應接受這意向不明的邀請?屆時他會向她求婚嗎?抑或只是希望她成為他的婦情?
六年的分別,並未減低她對卡達的愛,而且反倒更強烈,不管她曾受過什麼痛苦或不愉快,也不管後會遭受什麼不可知的煎熬,她仍將繼續愛他,一直到最後一口氣。
“我要去找他。”她最後決定,“只要他要我,我就依照他所提出的任何方式。我要以我所有的生命去珍視他。”
“你對未來有何計劃?”夏連-特拉代表同仁將一組銀質的茶具贈送給她時問道。
“我還未做下決定,”芬娜輕輕用手帕擦去眼前的霧,“但我會告訴你的。”
“度個長假,”伊安建議著:“別忘了寄風景明信片給我們。”
“我會的。”她笑著回答。
芬娜在星期三的下午告別了工廠和公司,顯然心中充滿了離愁,但內心更充滿著想看看卡達的渴望與不耐,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該走的路。
那晚她睡得很少,第二天天未亮就起來了,在她開長途車之前,她還有好幾件事情要做。如果幸運的話,她將在午餐前離開,她一邊給自己抹了一片油吐司,衝上一杯咖啡。
在她安置好所有的事,準備出發時,已是下午一點了。令她惱怒的是,天空竟然飄起雨來了。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嗎?”她無法輕鬆地懷疑著,但她暫時將這想法擱置一邊,平靜地朝西向蘇門答臘開去。還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但如果雨下得更大,將多花一個小時。
她不喜歡在天黑後駕車,再加上雨的阻礙,她開始懷疑是否應先找間旅館休息一夜。但她仍咬緊牙關,勇敢地駛向目的地。
當她到達蘇門答臘時,已經是八點以後了,天空仍下著大雨,此時她的心七上八下地跳著,許多懷疑浮上心頭。她慌亂地假設,如果她做錯了怎麼辦?萬一卡達並不認真,如果他不再要她呢?就在這一陣盲目的慌亂中,她因無法集中心力而踩錯了油門,整部車飛似地衝向前,剛好又有一隻黑的大狗過街,她已沒有時間考慮,直覺反應地踩下煞車板,向左轉,很驚險地擦進在狗與路旁的樹之間,她停在離白路標僅差幾公分的地方。
她心有餘悸地將手臂枕在駕駛盤上,將頭埋過去,費了幾秒鐘才使自己鎮定下來。沒想到當她抬起頭,從擋風玻璃板望去時,發現那個幾乎被自己撞到的白路標所指的,正是通往卡達家的路口。她重新啟動,想從低陷的水溝中倒車出來,但後輪已陷入泥漿,除了空轉之外,動也不動一下。除了慢慢走過去外,她已別無選擇。她暗自禱告著,不要在像剛剛自己所假設的任何一種方式下接受招待。她笨拙地從車內爬出,顫抖著手鎖上車門,爾後將雨衣釦好,走向柏油路,跳過水坑,一直走到一棵大樹底下。她停下來看著這溫暖乾的兩層樓大房子,樓下只有幾盞燈光,她緊張猶豫得裹足不前。
雨水從頭髮到她的頸子,她深深了一口氣,奮力地跑完剩下的距離,走到前門,她把手伸向黃銅的門環,但卻緊張地在半空中盤旋了一會兒。
“懦夫!”她大聲地罵自己,鼓起所有的勇氣,拴起門環,用力敲下去。
一位穿白外衣的爪哇土著僕人打開門,禮貌地向她做手勢。
“查耶先生在家嗎?”她猶豫地問,害怕得幾乎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查耶先生在,小姐。”他禮貌地回答,不疾不徐的態度似乎並不驚訝於在晚上這種時間會有女訪客的到來。
“我能替你拿外衣嗎?”她脫去溼的外衣,他將之掛在大廳旁的古董衣帽架上,然後引導她進入起居室。
“我該說是何人來訪?小姐。”
“沙里爾,”她說:“沙里爾-芬娜。”他微微鞠躬,爾後離開,她獨自穿過房間,走向溫暖的電火爐旁,暖暖手,爾後興致地環顧四周。
在石頭砌成的火爐上掛了一張實物大小的查耶-魯安先生的畫像,這是她進入房間後,第一件引起她注意的事。她抬頭看著他瘦削的瞼,那慈祥的眼睛正對她微笑,她幾乎覺到他站在她身旁。這個和藹溫暖的面孔,似乎給了她相當大的勇氣來接橫亙在面前的挑戰。
腳步聲自大廳傳來,她站了起來面向門,外表上她力持鎮靜,但她胃部的肌卻開始糾纏成痛苦的結。
“來了。”她緊張地告訴自己,一會兒卡達已靜靜地站在門口,她惑地意識到他似乎更高了、也消瘦了。但隨著卡達後面一起進來了一位高大優雅、身穿灰黑衣服的女子。這名女子有著一雙人的杏眼,豐滿而的嘴,嘴角上掛著人的笑容。
芬娜的心幾乎因失望而沉到腳底,整個房間也似乎在動搖,她抓住身後的壁架來支撐自己。然後聽到自己以穩定的聲音陳述:“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在她說完後,一陣奇怪的沉默盪在空氣之中,卡達與這女人互相換了一個微笑,但芬娜不在乎,只覺得自己太疲倦了。她的褲子自膝蓋以下全溼了,鞋底也得令人不舒服,一滴雨水自頭髮滑落在她鼻子上時,她只想哭:不為別的原因,只為自己又一次做了個易受騙的傻瓜。她用手抹去雨水,倔傲地抬起頭,以防衛的眼光向他們,但卡達盯著她看的眼神卻熄滅她內心憤怒的火花。
“這是我的秘書,亞齊太太。”他介紹說,芬娜看著這女人謙虛地伸出手來。
“我明早要出席一個重要而龐大的會議,”卡達解釋:“所以有幾件事必須在與其他人士見面前先分類好。”芬娜的緊張也舒緩了不少,她禮貌地伸出手,但她突然意識到卡達在看到她時並未表示高興的意思,她轉頭看看他細眯著的眼睛,幾乎可以發誓她看到隱藏在他眼底的困惑與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