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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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事情沒有他說的那麼輕鬆簡單。
他的其他方式,是那條鐵鏈。
這男人把藥戒了,但無法讓惡夢不來,無法控制不再發作,所以才跑到山裡來住,才用鐵鏈代替物藥,不讓自己在這個月,跑出去傷人。
一年又一年,一年復一年,他獨自在這裡生活,把自己關起來,鎖起來,一個人面對他的惡夢。
她撫著他的臉龐,只覺得心口緊縮著,隱隱作痛。
“所以你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全部…”他看著她,啞聲道:“我並沒辦法確定哪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哪些是夢。”
“你可以說說看。”娜娜凝望著他,鼓勵他,知道有時候光是說出口,就是一種幫助。
他閉上眼,掙扎著,但她再次伸手擁抱他,將他緊擁在懷中,讓她的心貼著他跳,那給了他勇氣與力量,他深口氣,將這些年拼湊起來的殘缺片段說了出來。
“我…不記得經過,但我記得自己在一個像宮的地下甬道,那地方很老舊,充滿了腐敗的味道…有許多小房間…有個房間用黑筆在牆上寫了程序,也許是我,也許是之前的人,我不確定…我寫了一些…”他停頓一下,回想,道:“有些不是我寫的,那不是我的字跡…甬道里的門,是密閉式的艙門,需要旋轉前方的轉盤才能打開…每隔一陣子,時間一到,門就會被打開,我們會被趕到其中一段甬道…”她聞言一愣:“你不是一個人?”
“不是,有很多人,十幾個,二十個,我不確定,人數一直在改變…我沒有見過所有的人…我被…我們被關起來…手背上被寫了號碼…偶爾…有時候…常常在那甬道里奔跑、躲藏…有個男人…”娜娜越聽越不對,一種骨悚然的悉,襲上心頭。他全身僵硬,心跳越來越快,呼也越形急促,她沒有打斷他。
“我認得那個男人,他是我父親的朋友,一個物理學家,他叫阿瑟,來過我家很多次,他的頭被砍斷了,被逃命的人像足球一樣的踢來踢去…”他頓了一下,下顎緊繃的道:“我知道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否則我會和他一樣死在那裡。所以我殺掉了追殺我的人,混亂之中,我的手被對方砍傷,他死了之後,我拿袖子止了血,但我的骨頭已經斷了,神經也被切斷,我看著他的屍體,知道只有一具屍體是不夠的,他沒有回去,他們會再來找,我需要兩具屍體,所以我把我斷掉的左手砍下來,綁在水管上,到水裡,讓它剛好能伸出一截手掌在水面上,那裡光線不足,他們看到手就以為我死了,也沒人費事到水中把我撈起來,他們喜歡讓屍體留在原處,可以驚嚇我們。”他停頓了一會兒,重新又口氣,才道:“在那之後,我找到一個廢棄的通氣孔,我那時很瘦,勉強可以擠進去,通氣孔被住了,但我可以聞到新鮮的空氣,我想辦法挖開了它,從那裡爬了出來。”她沒想到是這樣,娜娜震驚的看著他。
情況一定糟到某種很可怕的程度,他才會砍掉自己的慣用手,只為了能有機會逃出來。
這一秒,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無以名狀的憤怒和疼痛充全身上下,她想尖叫,想咆哮,想痛毆那些將他迫至此的人,但最後她只是將他緊擁在懷中,覺到他將臉埋入她頸窩,深深了一口氣,再顫抖的將它吐出來。
她不想追問他,但她知道她必須問,所以她開了口。
“你和紅眼的人說過這些事嗎?!”他僵住,沉默半晌,她能聽見窗外的蟲鳴鳥叫,覺到他屏住了氣息,覺到他心跳加快。
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最後還是開口回答了她。
“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而我…”他緊擁著她,瘠啞的坦承:“我無法分辨那是幻覺或真實發生過的事,那些…有可能只是我瘋狂錯亂的神經自行虛擬出來的…”
“你並不瘋狂。”這句評論,讓他笑了。
那苦澀乾啞的笑聲,教心好酸。
娜娜撫著他的後腦,悄聲道:“我沒見過瘋子會試圖把自己關起來。”
“我有清醒的時候。”他閉上眼,下顎緊繃,啞聲道:“一年之中有十一個月,我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這個月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我應該被關起來,住在神病院。”
“我不這麼認為。”她柔聲告訴他,開口建議:“我認為你應該考慮把你想起來的事告訴紅眼的人,讓他們重啟你的案子。”她以為他會在第一時間反對,但他只是沉默著,呼急促,心跳飛快。
娜娜沒有催促他,她知道他害怕什麼,曉得他恐懼什麼。
如果紅眼查證之後,發現了什麼,那會證實他的惡夢是真的,如果沒發現什麼,那就代表他瘋了。
這是他為何不曾和紅眼的人提及的原因,他不想被證實是個瘋子。
風,不知在何時停了,鳥兒也不再啁啾,只有蟬還在叫。
光緩緩輕移,從邊慢慢退回窗邊,然後退到了窗外,卻變得更亮,更加刺眼。
高毅以為她會迫他,但她沒有,自從吐出那建議之後,她就沒再開口了,她只是安靜的待在他懷裡,溫柔的擁抱著他,也讓他擁抱。
他從她的肩頭上,可以看見窗外盎然的綠意,和其上的藍天白雲,能聞到她發上的香,覺到她規律的心跳,然後他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