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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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常司徒花曉下車走去,才走了數十步,那血腥之味愈來愈重,忽然眼前一暗,樹木甚是密茂,兩人撥開小樹,只見不遠之處幾株沖天古木,上面懸著七八具屍首,每具都是全身傷這,慘不忍睹。
柳五常皺皺眉沉道:“這口外之地怎的也這麼不安寧?”司徒花曉閉上了眼不敢再看,她忽然想起一事,叫道:“柳五常,那不是昨天賣狐裘給你的人嗎?”柳五常照他所指一瞧,正是那胡家老店中的夥計,他略一考慮,心中已有幾分明白,嘆口氣道:“這些都是胡家店夥計,他們紛紛席捲而逃,卻是逃不過胡君噗手掌,人為財死,此言看來真是不錯。”司徒花曉道:“你說是那姓胡的回來下的手嗎?好毒的手段,那…那…那真是可怕。”柳五常知她心意,憶道:“那姓何的一定走了,胡君噗才敢回來下手,其實,就是十個胡君噗,也不是他的對手。”司徒花曉大為放心,突然林中蹄聲大作,柳五常閃身護在座玲前面,只見對面樹叢深處,一騎一人如飛而至。
司徒花曉借在晨光,看清楚來人,她心中狂跳不已,原來那來人卻是何足道,他背上背了一個漢子,氣息全無,想是死去多時,赫然正是那胡君噗。司徒花曉匆匆趕回中原,早上竟忘了著男裝。何足道瞧見了她,連忙下馬將胡君噗拋在地上,凝目看了司徒花曉一眼,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柳五常道:“這廝定是以為閣下走遠,便想回來重振威風,先下手殺人,立個下馬威,想不到畢竟逃不過閣下手中。”何足道點頭道:“我一時疏忽,倒叫這幾人白白送死,真是叫人不安。”柳五常道:“生死有命,這也怪不了誰?”何足道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他忽然失聲道:“司徒姑娘,你…你就是…你扮裝那姓張的男子,我竟被你騙過了。”司徒花曉見他這時才發覺,心想你這人心大意得很可以了,她抿嘴道:“我姓司徒,誰又裝什麼大男人了,真是奇怪。”何足道見著了她,心中甚是喜歡,忙說道:“司徒姑娘,你們怎麼也千里迢迢跑到外來?真是湊巧,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司徒花曉粉臉一紅,這正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遠來幽州,固然是為了避仇,但少女芳心,卻另外暗藏了一份心思,司徒花曉好像秘密被人拆穿,又是羞澀又是惱怒,好半晌才道:“我們到處受人欺侮,只好東逃西躲了。”她半真半假,但想起身世楚楚可憐,不真的悲從中來,眼內珠光閃爍。
何足道道:“誰敢欺侮你,我替你出氣。”他動之下,衝口而說,司徒花曉聽得甚是受用,她幽幽道:“像你這麼高的武功,自然沒有人敢與你作對了,可是你可知道,我…我們…別人看我們一老一小,好像是天生該被欺侮似的。”何足道叫道:“倒底是誰欺侮你,你告訴我個姓名總可以。”司徒花曉道:“我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總之有很多人便是了,喂,你…你…真願和我們作朋友嗎?”在冷四下一看,柳五常已經走開,她大膽瞪了何足道一眼,只見他朗朗丰采,實在瀟灑之極,臉上一片坦誠,和那冷漠深沉得像石頭一般的方天逸,真是不可同而語了。
何足道點點頭,司徒花曉道:“如果我們是壞人,很壞很壞的人,你也願意和我們作朋友?”何足道一怔,口中茫然道:“你怎會是壞人?你怎會是壞人?”司徒花曉心中一喜,不覺笑靨如花。何足道結結巴巴地道:“你…司徒姑娘現下又要到何處去?”司徒花曉道:“我們又要回洛陽去。”何足道面喜道:“我在此地還有事要辦辦,我後也要到洛陽去,那時咱門又可相見。”他坦然而言,神甚是誠摯,司徒花曉又羞又喜,只見何足道目光中出一種難言的情意,她正待開口說兩句好聽的話,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
何足道道:“省娘路上珍重,我…我這就去了。”司徒花曉黯然低下頭去,待她抬起頭來,何足道已放馬而行,她招招手,何足道又走了過來,司徒花曉柔聲道:“我脾氣不好,你別見怪。”何足道雖有滿腔情意,但卻說不出來,他只點點頭道:“你脾氣很好,很好,就是你生了氣,我…我也不去怪你。”司徒花曉道:“你永遠不怪我?我亂髮脾氣你也和我作朋友?”何足道道:“永遠不怪你。”司徒花曉只覺眼角一酸,下兩行眼淚,她忙揮袖措去,輕嘆一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好…你…你去吧!”她呆呆看到何足道影子消失在來路上,這時柳五常也叫趕車的把車趕了過來,馬鞭一抖走過了林子,又是漫漫黃沙,一片大地。
柳五常忽道:“如果那柳文侯和方天逸趕回,又碰上咱們,咱們可要裝得使他們不起絲毫疑念。”司徒花曉道:“他難道認不出我?”柳五常道:“司徒花曉這三年模樣大變,已是個如花少女,那廝一定認不出來,我老兒戴上人皮面具就可以了。”司徒花曉道:“那咱們也改了稱呼姓名,他便不會懷疑了,好,柳五常,咱們就父女相稱。”柳五常大驚道:“這個折殺老夫了。”司徒花曉道:“你就依了我。”柳五常望著她,對於這個嬌慣了的小女孩,他可是沒作手腳處。
他們走遠了。過了半天,這路上來了兩人,正是柳文侯和方天逸。
方天逸道:“謝大哥,咱們既然追丟了那獨臂人,此處也不必多留,咱們快走吧!”柳文侯道:“小兄弟,我知你的意思,但你的事也很重要,咱們分道揚鑣如何?”方天逸道:“那麼我再從大哥一程。”方天逸陪著柳文侯再走出了幽州,漫長的黃土道,就只有他們兩個行者。
柳文侯抬眼望了望四周,風沙在空中飛舞著,他嘆了一口氣:“小兄弟,送人千里,終有一別,你到此為止吧!”方天逸道:“大哥你這就到開封去嗎?”柳文侯道:“是啊,我得夜兼程,而且全走小路間道,定要在那三個異服狂人之前趕到開封…”方天逸皺了皺眉頭,有一個問題他一直藏放在心裡.到了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他問道:“謝大哥,不知那三個傢伙是一齊趕到開封還是分頭行事?”柳文侯道:“據我猜想,他們必然是一齊先到開封作案…”方天逸想了想道:“開封城有柳二俠在,再加上大哥你,那三個異服狂人雖然厲害,但要想在開封城裡殺人作案,只怕便沒有那麼安穩了,我擔心的是…”柳文侯道:“你擔心什麼?”其已造:“如果那三個傢伙不先到開封去呢?他們先到洛陽…或是長安,那邊無論是柳十俠和何五俠,或是白三俠與古四俠,只怕…都非那三人敵手!”柳文侯嘆了口氣道:“我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咱們摸不準他們究竟先到哪裡,咱們只好如此分配了——””方天逸道:“若是他們先跑到洛陽,白三俠和古四俠兩人怎能敵住?以他們兩人的子,必是一拼了之,那豈不要糟?”柳文侯呆了半晌,長嘆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若不是個個挾技藏諸名山,管天下事的大擔子,又怎會落到我柳文侯這等不成才的身上來?罷了罷了,一拼罷了,我不管誰又來管?”武林中身懷絕技的高手不乏其人,但是不是關在廟宇道現裡面唸經,就是躲在深山茅屋之中,修身養,柳文侯終生棲棲惶惶,吃自己的茶淡飯,管天下的不平之事,到頭來柳家堡還讓人給拆散了,就沒聽見哪個武林高手出來為他抱不平的,他雖然是英雄肝膽,這時仍是忍不住大發牢騷了。
方天逸默默想了一想,忽然道:“大哥,你到開封去,我到洛陽去吧!”柳文侯一把抓住了方天逸的肩膀,動地叫道:“小兄弟…小兄弟,我早就知道你是滿腔熱血的!”方天逸是個城府頗深的少年,他儘量使自己冷得像是一塊冰,好像世上沒有一件事能夠使他的熱血沸騰,但是有一件事是無法改變的,那便是——天是地煞蒼穹的骨,他的血脈中著的乃是蒼穹那熱情的熱血!
此刻方天逸終於無法再冷靜了,他曾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只管自己的事才是最聰明的人,世上不平的事太多了,要管也管不完,無法阻止所有的不平事,只有躲避它算了,但是方天逸愈是冷靜,愈是躲避,結果卻是著他一步步地步入世上的不平事中。
藍文俱興奮地拉著方天逸的手道:“那麼小兄弟,咱們立刻就各奔目的,洛陽城中悅來老客棧是柳家堡會合之地,剩下一個長安,那…那就碰碰運氣了!”方天逸不知怎的心中有一些亂,他笑了笑拱手道:“大哥珍重。”目送著柳文侯魁梧的背影遠去,方天逸聳了聳肩,自己對自己說:“既然答應了,就放手去做罷。”於是,他向右邊的一條路走了下去。
晨曦像黃金般的燦爛,在北國的平原上更顯得那麼輝煌。
方天逸睜開了眼,他把蒙蓋在頭上的衣服掀開,昨夜,他就這麼睡在荒野的大樹下。
去冬的枯草梗戳著他的背,左腳也有麻木,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的時光,他微微笑了一笑,坐了起來。
他眼前一亮,使他驚詫的是不知什麼時候在他睡覺的坡向下看去,不及三丈之遠停著一輛帶蓬的馬車。
他暗道:“唉.昨夜睡得真和死人一樣了。”他把那件當被子的厚衣穿上,隨手摸了擺頭上散亂的頭髮,便一步步走下坡來。
走到那馬車旁,忽然他聽到“咦”地一聲驚呼,他一回頭,只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很快地閃入車內,他不怔了一怔,只見那蓬車後面又走出一個煙娜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面如芙蓉,目如明星,雖是布裙衣衫,但是卻遮掩不住她無比的豔麗,令方天逸驚震的是,這一張臉孔依稀有幾分悉——他想了一想,想起來了,這少女的臉孔竟和三年前司徒越的那個寶貝兒女有幾分相似。住在莊家中當小廝的時候,方天逸對於那個嬌縱的小女主人本不理不睬,那時他除了覺得那個年齡相仿的女娃兒長得很好看外,旁的什麼也沒有覺到,司徒花曉對他的一片真心情意,他本毫不在乎,直到他出手擊斃了司徒越之後,他才到十分抱槐,尤其一當他想到了司徒花曉,他便覺得十分內疚。
這就是方天逸先天的唯一弱點,他在外表上是做到了“不動心”的地步了,但是在內心仍會到內疚,就只為了這個弱點,終於使方天逸後來陷入了無窮的煩惱。
方天逸望著那少女不呆了半天,那少女被他這麼盯著,不臉上一紅。慢慢低下了頭。
方天逸見她並不認得自己,忍不住問道:“姑娘——”那少女抬起眼來望了方天逸一眼,方天逸被她望得心中微微一慌,他停了一停才鼓起勇氣道:“姑娘——一可是姓司徒?”那少女低頭搖了一搖,沒有答他。
方天逸沒有什麼話可說了,本來打算走開,但是忍不住仍站在那兒打量了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以為他已經走了,抬起眼來,正碰上方天逸的眼光,她紅著臉背過身子去。
方天逸呆了一呆,這時蓬車裡一個人走了出來,看那衣著正是方才見到的那個漢子,方天逸一看,只見是個年在六旬的老者,臉上皺紋縱橫,雙目中卻出一種奇怪的光芒,牢牢地盯著方天逸。
方天逸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供了拱手道:“老大請了。”那老人冷冷點了點頭道:“小哥兒打哪兒來。”方天逸的心中正在想著別的事,心不在焉地隨手向後指了指。那老人道:“這麼說來,小哥是要往洛陽去啦?”方天逸道:“正是…”老人的目中又出一道異光,微微點了點頭道:“咱們是同路的了。”方天逸心中仍在想著那個悉的面容,這時那少女走了過來,對那老人道:“爹,馬兒喂好啦…”那老人指著那少女道:“這是小女——”方天逸只好拱拱手道:“老丈,你們坐車,在下這裡先行了。”老丈拱手道:“好,好,咱們前途見。”方天逸本對那姑娘總有幾分疑惑,但是那少女喚那老人一聲“爹”這就驅散了他的疑惑,他大步向前走了。
他心中暗笑道:“聞說女孩子家長大十八變,若是那司徒花曉真還在世上的話,只怕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就認識呢!”這一段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方天逸不自覺地愈走愈快起來,也不知走了多久,背後蹄聲得得,他回首一看,只見黃塵起處,那輛馬東飛馳而來,方天逸走到路邊上,遠遠只聽見車上的老漢高聲叫道:“嗨,小哥兒,你好快的腳程!”得得得,那馬車慢了下來,那老漢道:“小哥兒,瞧不出你斯斯文文的模樣,行起路來真比慣走長路的腳伕還行。”方天逸笑了笑沒有答話,他走到馬車邊問道:“老文貴姓?”老者揚了揚馬鞭道:“老漢賤姓易,小哥兒貴姓?”方天逸道:“在下姓方。”老者道:“此去洛陽還有好幾天路程.咱們這車子空敞得緊,小哥兒若是不謙,就一起坐上來如何?”方天逸要想快些趕路,只怕坐上車去人家要一路慢慢觀賞風景,到時候自己又不好意思,便道:“不,不,謝了,在下還是走走的好…”那老者率勒住了馬車,誠懇地道:“小哥兒,你可不要客氣,常言說得好,出門靠朋友,我老兒最喜結年輕朋友,你不必推辭。”方天逸雖然聰明絕頂,處事冷靜深沉無比,但是他的江湖經驗究竟太少,那等應對際之詞若是沒有經驗,任你再是聰明,也絕利不起來,方天逸一時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推辭,只搖手道:“不,不…貴車上有女眷,在下怎好…”他話尚未說完,那老者已大笑道:“來,來,又不是叫你坐在車裡面,你坐在我身邊豈不好?這車子原就該是兩人駕御的。”方天逸覺得再也不好推辭了,只好爬上車去,他心中對這老老的好意十分謝,只是不便說出自己急於施展輕功趕路。
午間經過一個鎮集,老者只讓馬匹飽餐休息了一下,自己也在鎮上買了些東西便繼續趕路。方天逸暗暗放心,心想大約這老者也是急於趕路到洛陽去,如這般走法,絕不會慢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