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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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半餉,眼中轉過讀不清的苦澀,最後,竟無奈的苦笑“知道了,想不到你會在這時候說出口…來吧,我帶你先避避,我已經毀了湘瑤,怎麼說都得保住你。”華星北又向我伸出手。***我的雙蒼白顫抖,複雜的情緒覆上,我情願他生氣,情願他一刀殺了我,也不要他這般寬恕。
而往事歷歷,鮮明的重現眼前。彷佛又見在廣寒宮後花園涼亭中,湘瑤一身緻湘繡錦袍,斜抱琵琶半倚在華星北膛上,我唱和著柔軟曲調,金斜陽下,湘瑤低垂著眼簾微笑…
是不是,風雲真說對了,湘瑤和華星北之間,不是我能介入的,那錯綜複雜的愛恨情仇,生死不能兩隔?是非無法論定?
華星北聽到外面一陣譁然,焦躁的催促著:“快走,大哥的人到了,眼看眾人慌了手腳,只怕大哥的人一進來還要更亂。”我一時無法理解他說的是誰,惑的看著他。
“琴官先跟我避避吧,等平靜一點,一定送你回大哥身邊,乖點,九爺不曾騙過你吧?”
“啊…風雲來了?”華星北一反刀又宰了一個黑衣軍“怕就閉上眼靠著我,讓我帶你走。”他一把摟著我,想把我軟硬兼施的帶走,而場面也確實越來越混亂,兩邊浴血的人幾乎分不出敵我,簡直是見人就砍了。我被他拉著走了幾步,開始掙扎著。
“因為已經毀了湘瑤,所以一定要保住我?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我跟湘瑤間,你到底選的是誰?”
“琴官別鬧,算九爺求你好嗎?”
“我沒鬧!告訴我,如果湘瑤跟我一起困在這裡,你卻只能帶一個走,你要帶的是誰?”因為我的掙扎,有好幾次刀劍從我倆旁貼身削過,華星北無奈中只好拉著我悶聲說:“我會帶你走。”
“王八蛋!你王八蛋!”我動的搥打著他“你怎麼可以把湘瑤丟下?他會怕的,他很膽小的,可是你什麼都不知道!”華星北低吼了一聲:“我帶你出去後再回來陪著他死!”我頓時停了手“…真的?”華星北苦笑了一下“如果可以重來,我希望能看到他的笑,再也沒有悲傷。”我笑了,身邊的士兵不斷有人倒下,人人都掛彩,可我笑了起來。
“九爺,湘瑤沒事兒,他身子越來越好了,能站能走了。”華星北驚喜的說:“湘瑤沒事?他…我…你不是說…那晚他了好多血,他身子一向虛弱,現在真的沒事了嗎?”看他喜的連話都說不清,我笑的更樂了。
“九爺,劍給我。”
“你不會用劍,小心傷著了。”
“劍給我,我才敢跟你走。”華星北猶豫片刻,便把劍反到我手上。我掂了掂劍,重,我這身量,要是沒學過戲,恐怕舉不起這把劍。
華星北看我像要走的樣子,放心的轉過身要帶我從側室走,進了側室,跨過幾具屍體,他把我頭壓低,要我往狹窄的夾道走“太師椅下有個機關,把壁飾往上提,從後面繞過去。”
“我不敢走,爺打前鋒吧。”華星北我頭,寵溺的說:“小孩子。”他走到我前方,我往後看,並沒有人跟上來,我深了一口氣,舉起劍,往華星北右肩用力刺入。
華星北發出一聲悶響,往前撲倒。我的心跳又猛又快,連自己都能聽到鼓聲般的心跳響起,手也輕輕的顫抖著,可是我異常冷靜,把華星北傷口用帶紮起,然後半拖半拉的把華星北拖到走廊上,再把他推到石階下,一路拖著他到圍牆角。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皇帝倒下的中堂,而且大部份的人都帶了傷,所以竟沒人發現我的舉動,我繞到每個院落都附設的小廚房,找到幾壺烈酒,帶出來,繞著中堂倒了一圈,最後,顫著手,打了火石。
我以為火會是一條線延著酒燒起來的,可是當我點燃的那一瞬,轟然一聲,幾乎同一瞬間所有東西都燒起來,華星北最喜愛緻繡紗,中堂中從廊柱垂落的美麗紗幛,瞬間成了飛騰的火龍。
之前風雲到達時,或許是怕誤傷了我,所以他的人只在華星北府外重重圍著,高舉著他的金龍木牌,齊聲喊著:“放下屠刀,既往不究。”我看著那深鎖的門撼動,知道他們在外面試圖要衝進來,中堂的火越演越烈,我了袍角跪下,把劍高舉過頭。
門撞開的同時,我抬起頭來,看到兩排抬著木條衝進的士兵,他們站開來,讓出一條道。面而來的,是風雲驚訝、不敢置信的眼神。
“皇上死在這把劍下,他殺不了我了。”我微笑著對風雲說。
風雲極力保持鎮定,對身後的人說:“進去滅火,盡力搶救活口。”他走了過來,把劍拿起“這劍對你而言太重了點。”
“在生死口時,沒有什麼是太重的。連放火我都敢了,怕什麼重呢?”
“火是你放的?”我點頭。
“你殺了皇上,然後放了火?”
“對,華星北在後院,我把他一條命留著,是為了湘瑤。”風雲看了我半餉,然後暴的拉著我站起來,他在我耳邊小聲急促的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相信我。”我正在想他說的“發生什麼”會是什麼,他竟把我用力推倒,怒不可遏的說:“將逆賊柳琴官關入天牢,等候發落!”***風雲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收起了眼中的憐與愛之後,我能解讀的,只有他口氣中的兇悍與震怒,他從未在我面前表現出這一面,在他一聲怒喝時,我竟到一陣暈眩和恐懼。
當年貴妃被明皇賜死馬嵬坡,宛轉蛾眉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可是風雲為什麼一點也沒有心疼的樣子?
我早有心理準備,風雲即使登基為王,也救不下一個弒君的戲旦,他再疼愛我,也得要割捨這份愛,可是他那冰冷無情的態度,還是深深的刺痛、撕裂我的心。
而那失望過後,卻是一種解脫。我最擔心的,是風雲要如何渡過失去我之後的痛苦,可現在,我放心了,他終究會踏上他的青雲大道,我好高興,自己沒有將他從那高處拖累。
他一點都不覺失去我是痛苦的…我很高興…不知為什麼口隱隱的痛…被帶進牢裡後,我把身子靠在牆上,然後緩緩的滑落地面,全身的力量好像被一下子乾,只剩無限的疲累。
緣生則會聚,緣滅必離散,聚散恁匆匆,世事本無常。在這世間走了一遭,竟是滿紙辛酸與荒唐,可幸我有過一個好美麗的夢,夢中伊人俊逸,許下承諾。
這個惜字如金的冷漠男子,曾在我耳邊吐過好多甜言語。看著灰陰陰的溼牆壁,驚恐中的回憶慢慢回來,我才發現自己居然這樣膽大包天,如果老爺們知道他們眼中嬌柔的金娃娃,竟敢舉刀放火,或許誰也不敢再欺負我了。
而點點滴滴檢視著一切,我心中開始懷疑。雖然皇帝的死已經無可挽回,我也在眾人面前認了罪,可是風雲一進門就看出我拿不動那把劍,他肯定也知道誰是真兇,可是他卻沒有當場點破,為什麼?
我在劉彤家時,風雲已經趕到了,為什麼最後到了華星北府裡,反而是皇帝先到場呢?那段時間中,風雲在哪裡?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像水底冒出泡泡,在我心底浮沉,你知道,我對“外面”那些老爺,從不肯輕易相信,可好笑的是,無論我想到什麼疑點,都能馬上推翻自己,只因我相信他。風雲對我唯一的要求,也不過是信任。我反覆告訴自己,一定要相信他。
在黑暗的牢房中,我沒有驚恐,每個腳步聲響起時,帶來的不是死亡而是希望,我深深的相信,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風雲會將我再次擁入懷中,強勢的、堅定的,如同當初他踏入我的生命裡。
水霜華重,換星移,我在每一道曙光進牆角縫隙時,用指甲在石灰抹牆上劃下一道痕。
強迫自己把所有獄卒送來的飯菜下。有個獄卒曾在遞飯時輕挑的撫摸我的手,那是我最後一天看到那個人,我在心底期盼著,那是因為有風雲在暗中照看。
到了劃下第三十道痕時,我心中的希望依舊一點也沒有動搖。但我的身體變得虛弱,咳嗽幾乎不曾停止,指甲因為氣血不足而變軟,連在牆上刻劃痕跡都沒有辦法。
算起來我所受到的照顧已經算是十分細心了,牢中稻草、棉布、淨水不斷更新,只是到了不知第幾天時,我已無力起身照料自己,只有躺在幹稻鋪成的鋪蓋上咳個不停。好想念湘瑤。好想念風雲。那種思念,在黑暗的牢獄中找不到出口,沒有對象傾訴,從地面開始累積,慢慢的充盈著狹小的牢房,我想像著我的思念由牆角縫隙溢出,隨著微風輕輕飄送到湘瑤耳邊,飄到風雲耳邊。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我在半夢半醒中思念,在滾燙體溫中思念,在劇烈咳嗽中思念,思念化成絲,纏的我動彈不得,我開始想,或許我會在見到他們之前就死掉。
因為我的意識已經混亂不清,所以在來人踏入牢房時,我恍恍惚惚,以為是送飯的獄卒。可是他們把我帶出了牢房。身體再次接觸到的,是柔軟的鋪。耳裡聽到的,是涓涓水聲。
鼻裡聞到的,是花兒的馨香和清香的藥草味。可惜我燒的昏天暗地,睜不開眼看看四周。我並沒有太過喜悅,反而隱約覺自己或許撐不下去了,這樣排山倒海般的病,第一次發生,我不認為自己可以熬的住,只希望能見到湘瑤和風雲最後一面。而他們並沒有出現。在我身旁的人一句話都沒對我說過,近乎沒有聲息的做事。
沒有人…沒有人會來救我,就像當初被壓在陌生人身下…沒有人…我將這樣孤寂離開人世嗎?
“琴官。”到底過了幾天、幾月、或甚至幾年,我不知道,在一片渾沌寂靜中,第一個出現的,不是我悉的,如古寺鐘聲般令人信任的聲音。我掀了掀眼,重重咳了一陣,又閉上眼。
“琴官,睜開眼,是我。”我努力凝聚眼力,終於看清楚來人。
“曹大人?”江南織造曹文殿?他穿著太監的衣服,深藍大袍卻遮不住一臉情慾。如果不是他那雙高高上揚的丹鳳眼,實在叫人難忘,我恐怕已把這位千金擲地的大老爺給忘了。
我想跟著久違已久的人聲對話,可是沒有辦法,太長的等待讓我襲下一身病,養在繡幛內的金娃娃畢竟待不了溼陰暗的地牢,所以曹文殿的叫喚只換來我掙扎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