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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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一定沒人會相信,我還記得四歲那年,娘拉著我的手進廟上香,正趕著欽差大人巡防,幾匹俊馬開道,上頭的官爺手中響鞭揮個不停,後面一列官兵木排高舉著走過,然後是大人的華蓋八人大轎。
娘低頭悄悄對我說:“看到沒有,用功些,將來做官就這麼神氣!”官轎過了,娘正要拉我進高高的廟門檻,門口停下一頂七彩翠珠輕轎,娘才回頭想抱起我,看到轎簾一掀,馬上摀住鼻子,嫌惡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看到幾個婦人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動作,我馬上也摀住鼻子,拉緊孃的裙角:“娘,我怕。”娘趕緊把我抱上了懷裡,拍著我的背,輕輕哄著:“乖乖,不要看喔,看了髒東西要腫了眼的。”我趕緊閉緊眼,儘量憋氣。憋氣的覺太難受,才過沒多久我就忍不住鬆手,順帶著猛口氣。從來都沒聞過這麼好聞的味道!我回頭看了,轎裡被扶著踏出來的是個仙女!
那時當然不知道什麼驚豔絕倫的,只知道那仙女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像掛在枝頭鮮豔的果實,讓你看了只想咬一口。等那仙女入了廟,婦人們紛紛私語著:“髒啊…”
“不要臉…”
“正得寵呢…”
“男體女貌…”
“也配給王爺求平安…”娘把我放下來,嚴厲的說:“看到沒,不好好唸書,以後就是這樣,把你給賣了!”說完娘和其它的人做出一樣的動作,往地上吐了口唾“穢氣!”我清楚的記得,那時想,到底變成仙女有什麼不好?最後有沒有問娘這個問題我已經不記得了,不過那並不重要,因為,答案現在我已經知道了。
我叫琴官,今天是我十六歲生。張爺答應了,待會唱完戲,晚上要侍奉的好,他把預備上貢的那對翡翠玉鐲送給我。娘,你沒有說,變成仙女之後,飛往的是煉獄,再也回不到人間…
第一章第一次登臺時,其實興奮的很,眾人的眼光隨著我忽悲忽喜,那時完全忘了學戲時曾捱過的打,就算想起來也覺得值得了。
然後下了臺,馬上有人爭著送彩頭,師傅當然高興,只有湘瑤師兄一臉悲憐的看著神彩飛揚的我,他緊緊抓著我的手,輕輕說了句:“開始了,琴官,開始了。”直到我昏中被送回戲班子,再醒過來看見房裡多出來“侍候”我的下人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麼湘瑤師兄會有那種表情。湘瑤也紅,他知道我的痛。可他沒我聰明,不懂把最重要的東西藏起來。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比我更痛。
“琴官,什麼時候要用膳?”湘瑤就是這樣,什麼都管。
“不吃了,晚上陪張爺呢!”吃了反而要吐,煩都煩死。湘瑤走到窗前替我披上襖袍“幹嘛又陪他?老傷成那樣不疼嗎?”
“他老頭兒有錢嘛!”我拉住湘瑤臉磨著他纖弱只撒嬌的說:“給我拿罐芍花來。”
“小傻瓜,明知道…”
“花…花…花啊…”我唱的多情,湘瑤可笑倒了,又氣又笑,點點我鼻頭“自討苦吃!”就說湘瑤沒有我聰明,不陪張爺?敬酒不吃吃罰酒嗎?就傍上更大的主子我也不敢得罪他,要那時失了寵,那我小命可玩完了。噢,還有湘瑤的。誰都知道我師兄弟兩相依為命。
“要站著還是躺著擦?”呵…湘瑤是拗不過我的,我一轉身靠上牆,那傻子才發現我袍下沒著長褲,輕瞪了我一眼“不怕著涼?”
“衣服脫光了睡雪地都沒死,沒穿褲子又會怎麼樣?”我笑嘻嘻的把腿抬上他肩頭。學戲就這好處,身子軟,湘瑤比我高,我的腿抬的比他高。
“別提那事了,想來就難過。都是我害你…”湘瑤手沾了藥,輕輕幫我抹在身下,不先潤滑,等一下張爺可不會憐香惜玉。
“怪不得你,誰要我長的美嘛!”
“是啊!小美人,看你橫的!那時候還哭的楚楚可憐,求人家不如讓你死了呢。”湘瑤雖笑著,眼眶卻淨是淚珠滾動。那有什麼辦法?去年湘瑤叫個老爺帶出去,了兩天還沒回來,那時師傅還在,又送我上門說是去帶湘瑤回來,我哪知道有假啊?
連張爺那裡都忘了先知會一聲就去了,給十幾個大漢在雪地裡壓著表演宮秀,湘瑤被壓著一起看,要不是知道張爺寵我寵的緊,那堆人不玩死我才怪!
湘瑤拔出手指,我疼的皺眉,他把自己額角靠著我的“琴官,你這嬌滴滴的樣子,什麼時候能變醜就好了。”我摸摸他臉蛋“湘瑤,你這豔冠帬芳的模樣老了之後才能輪到我呢!”湘瑤噗嗤一聲笑了,真是個美人,笑起來連我都心動三分,我鬧著親他彎彎的眉梢,他也像只小狗一般用鼻子蹭著我臉蛋,孩子氣般喃喃地說:“好好,像剝了殼兒的蛋。”我們喜歡這樣親的接觸,甜甜的,卻不帶任何慾望,這世上,只有我們知道彼此的痛苦,所以更不會想到把那種痛苦加諸在對方身上。這世上我只有他。爹,病死了,把我留給娘。娘,跟著死了,把我留給舅舅。
舅舅,一樣走了,把我留給舅娘。舅娘聰明,知道我是掃把星,再嫁前趕緊把我賣給師傅,拿了錢置嫁妝。
師傅笨,留著我,去年張爺知道我給的半死之後,讓人做掉那群混帳,順便做掉師傅。掃把星就是掃把星。我說傍主子要傍上像張爺這種,倒也不算太差。他就是一樣不好,那話兒太大了,玩起來不要命似的,怎麼求饒都沒用,老叫我哭到吐。
所以我陪他前從不吃飯,湘瑤告訴張爺我是給他欺負瘦的,張爺說:“琴官瘦的很好。”真他娘飽漢不知餓漢飢!對,我愛罵髒話,罵的特兇,怎麼著?你他孃的別以為我長了這張比女人還女人的臉蛋,就連雞巴都沒了。正跟湘瑤嘻嘻哈哈鬧的不停,小廝祺哥兒就跑進來:“琴官,張爺派人來了,哎呀…你連衣服都沒穿好?”祺哥兒最怕死,要做祭品的又不是他,他卻緊張的把我拉到梳妝檯前,手腳的拿起金雀釵和玉搔頭來,邊給我梳頭邊念:“張爺那人是等的了的嗎?看你!頭髮及了也不盤好,待會張爺又要說你仙氣飄飄,他要試試能不能把你壓成個凡人。”
“疼疼疼!輕點!”我嘟起嘴來,這祺哥兒真不好玩,我當笑話講給他聽,他卻當真了,每次張爺一派人來,他都要把我一頭飛瀑般墨髮盤上。
那次或許真傷了重點,整個月都唱不了戲。不止是傷,連嗓子都叫啞啦!湘瑤和祺哥兒都知道哭也就算了,不是真疼的受不了,我不肯放聲尖叫的。
湘瑤也湊熱鬧的拿起龍鳳紫金袍,往我身上搭著,纏了百蝶帶後,把我的顯的更細了,看看鏡中人,我想起別人給我的寫的濃詞豔曲:芙蓉輸面柳輸,恰成花梁金鈿搖。即便無情也無語,生塵蓮步使魂銷。還有什麼:盈盈十五已風,巧笑橫波未解羞。最憐嬌憨太無癩,黃金爭擲做纏頭。
其中有一句倒是寫的真:玉郎偶駕羊車出,十里珠簾盡上勾。就是這樣我才不喜歡自己駕車,寧可乘轎。
誰喜歡到哪兒都被盯著瞧?還隔著車,勾上珠簾好好看個仔細呢!我有多好看?其實我並不覺得,有時臨鏡自照,看到鏡中人,想起娘當年照著地上吐的那口唾,我就覺得自己好醜、好醜而且好髒。
眼眶紅了,我有這病,經常沒事兒鼻頭酸酸的,口哽哽的,眼眶紅紅的,不知是什麼病?祺哥兒慌慌張張的拿來粉香鞋給我套上,湘瑤卻跪在我面前仰著頭看我。
“幹嘛了你?”這湘瑤經常怪怪的。
“琴官,答應我,別故意去張爺,你順著點,他會心疼的。”什麼話?!好象我有意要受罪似的。
“行了,送我上轎。”湘瑤拉著我,祺哥兒居然也起鬨:“琴官你順了張爺吧?也不過是一句話,何苦鬧的不高興?”
“誰不高興啊?”我拉著衣袍往外走“你們不懂,就是我端著這句話不肯說,他才對我玩不膩的,等話一出口,可就玩完了。等我要找到更大款的,當然不怕,現在將就點,張雲鵬大將軍還頂事呢!沒了他我要多多少麻煩?”真是一對笨蛋!我低頭讓人扶上了轎,湘瑤和祺哥兒擔憂的臉被轎簾蓋住了,我閉上眼,心裡其實知道,怕張爺膩了不是主因…我沒辦法對任何人說…我愛你。***轎子進了張爺的私園,他那定南將軍府我倒只跟著伍爺應酬時上過一次,平時張爺不讓我上他將軍府的,我是個什麼身份?他那願意讓個風塵戲旦進了萬歲親賜的宅第?
這可是張爺自己多想了,連宰相府裡我都留宿過呢!不過留我的是劉相國公子罷了。
“琴官好大架子,下了戲還不快過來,只教人等著。”張爺高大的身材遠看都有些壓迫,今天他穿著件針海龍裘,氣概軒昂,威風凜冽,不過三十來歲,說話時聲如洪鐘,偶爾溫柔起來也是霸氣難改。
“就是要爺等著,才知道珍惜光。”我笑著說。
張爺一手執葫蘆灌著酒,似笑似怒的對我招招手,我只好乖乖走過去,他一放酒葫蘆,把我像小貓似的抓進懷裡“知道怕了?忙著撒嬌吶?”人人都說我聲音軟嬌柔,笑起來怯生生的惹人愛憐,天知道我就是這個德,一點也沒撒嬌的意思。
“爺鬆手,我不過氣了。”直的比,我不過到勉強及他口。橫著算,也只有他的一半。讓他一雙鐵臂圈住,哪裡還有息的機會?
“再用你鶯宛的聲音求饒。”
“張爺,您疼疼琴官吧,肋下真勒疼了。”不是矯做,讓他這麼一壓,我疼的眼角淚花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