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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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我養我的故鄉小村叫白水,黃河的一條支沁河從我們村的北邊蜿蜒而過,小村就坐落在沁河南岸的大堤下。這裡是黃沁河沖積而成的河套平原,這裡土地肥沃、民風淳樸。這裡的地下水是甜的,就是離我們村只有一公里的鄉政府所在地的那個村莊,地下水又鹹又澀,我們這裡的甜水是出了名的。故鄉的人親,家鄉的水美,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然而,就是這麼美麗的地方,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在那個非常時期的特殊歲月裡,我的家鄉肥沃的土地裡卻長不出高產的莊稼,勤勞的人民卻過著清貧的子。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已經不錯了,本就不知道富裕二字的真正含義。那時的人們還不知道什麼是計劃生育,所以,每家每戶養三、五個甚至七、八個孩子是再平常不過了,小村裡的貧富差別就是“缺糧戶”和“餘糧戶”之分了。孩子少沒有負擔的人家,每年掙的工分可以分到吃不完的糧食,還可以積攢一點錢,而孩子多家裡又有病人的家庭,本就顧不住全家的吃喝,還要到外面去買糧食吃。
“餘糧戶”只需餵養一頭豬積攢農家肥就行了“缺糧戶”家裡既要餵豬,還要多養幾隻羊,以貼補家用。
大人要按時出工掙工分,羊兒要吃草,割羊草的任務就落到了孩子們的身上。每天放學後,三五成群的學生就拿著鐮刀,背起籮筐,一頭鑽進玉米地或者高梁地裡,割了滿滿一籮筐青草,隨著大人們收工的號子吃力地揹回家。但到了深秋初冬時節,地上已經沒有草可割了,他們就要開始收集樹上掉下的落葉了,貯備著羊兒一冬天的草料。一般都是在星期天,由家長拉一輛平車,前後紮上葦蓆,兩邊的中間擋上木板,非常高,能裝很多樹葉。帶上幾個幹饃,沿著沁河大堤一路收集而來,通常情況下,一整天可以收到滿滿的一車子樹葉。
我的童年就是在讀書求學和割草餵羊的時光中度過的,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在煤油燈下看我心愛的小人書和不可多得的小說,有時看著看著就在燈光相伴下進入了夢想。
二我們家是老“缺糧戶”了,我們姊妹五個,父親長年有病,不能幹重體力活,也長年臥不起,母親累死累活也顧不了這麼個大家庭的生活。所以,我家養羊是必然的,養羊的任務就義不容辭地落在了我和二哥的肩上。
記得那一天我們又要去收集樹葉了,因為養羊的人多,附近的樹葉已經被掃抬完了,我們就一路向西到達了鄰縣境內。那天二哥有點冒,天也很冷,並颳著呼呼的北風,我們穿著棉襖棉褲、圍著圍巾還凍的直打哆嗦。中午只啃了幾口乾膜,到半下午的時候,二哥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在他端著一簸箕樹葉走到大堤頂時,一陣暈眩加上一陣狂風,我二哥就從堤上滾落了下來,我不知二哥打了多少個滾才落到大堤底下的,我嚇的哇哇大哭起來,嘴裡喊著二哥喊著父親。父親急忙趕了過來,把二哥扶了起來,二哥那時好象嚇傻了一樣,不知道哭,楞楞的一言不發,父親焦急地喊著二哥的名字。等二哥緩過神來,父親就匆匆收拾了一下,我們就趕快往家趕。到家後,二哥就高燒不退,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三夜,水米不進,餵了藥也不見有效。母親坐在二哥的邊落淚,父親哀聲嘆氣束手無策。
這時,後院的老聽說了,趕過來對我母親說:“傻人呀,孩子是嚇著了,魂還在外面沒有回來哩,趕快給孩子叫魂吧!”我媽說:“怎麼叫呀,?”於是,老讓我父親拿來了飯勺,在正當屋的桌子上點燃了三柱香,對著天地全神的牌位默默地念叨了一會,就開始拍著我二哥睡的頭叫了起來:“長富乖唉,快來家,來了沒有呀?”然後我母親要馬上接著老的話音回答到:“來了,來了,來了。”一連三聲,一聲都不能少,而且回答要及時。老從頭叫到屋門口,用飯勺敲著門板叫,再叫到大門口,聲音非常響亮,半個村子都能聽到,我母親也馬上就回應三聲過去。我只覺得又好玩又害怕,站在門後邊大氣都不敢出了。
說來也奇怪,就在老給我二哥叫過魂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吧,我二哥突然醒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摟著我媽的脖子哭喊起來:“媽呀,我可找到你了,我找了好幾天了,怎麼都找不到咱的家呀。”我父母摟著我二哥喜極而泣,我媽拍著我二哥說:“回來了,我的兒,回來了,我的兒,你可把媽媽嚇死了呀。”這一幕把在一旁看著的我驚的目瞪口呆,至今我都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悄悄問二哥,他那幾天在哪裡,二哥說他在小樹林裡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家。再後來問起二哥時,他好象什麼都忘記了,再也想不起來了。直到我結婚生了兒子後,母親還一再叮嚀我:“孩子受了驚嚇可不敢馬虎,一定要及時給孩子叫魂。”前幾天回老家,我大姐家的小孫子嚇著了,大姐正風風火火地找村裡的一個老人去給她孫子叫魂呢。我說:“姐,都啥年代了,怎麼還信這個呀,不是有小兒七珍丹什麼的,吃了不就行了嗎?”我姐說:“你懂什麼呀,吃那藥只能治表不能治本的。吃了藥孩子雖然不發燒不犯糊了,但魂沒有叫回來,時間長了孩子會吃虧的。現在孩子這麼少,哪家也怕自己的孩子不聰明呀。”給孩子叫過了魂,我姐就象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這才有時間招呼我,和我拉拉家常。
是呀,我還真是不懂,我從開始就沒有明白,一直到現在仍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暗暗在心中想:難道大街上跑的傻子呆子,都是小時候受了驚嚇,他們的父母親沒有及時給他們叫魂,才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嗎?
三從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就不止一次地聽舅母講過,我出生的時候費盡了周折,兩天兩夜,讓母親吃盡了苦,受盡了罪。當時全家人都不抱希望了,連接生婆都束手無策。在等待中煎熬時光,在生與死的門檻邊緣徘徊。我出生後,並沒有因為上邊已經有了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而遭受冷落,也沒有因為我讓母親受盡了折磨、讓家人擔驚受怕而遭到厭煩。相反,父母視我為掌上明珠,細心呵護,心照料。舅母常常當我的面這樣對母親說:“圪寧兒,孝順子。這孩子長大一定特別孝順,你要享你小閨女的福呀。”這話象釘子一樣牢牢釘在我的心牆上,教我不能忘記,也不敢忘記。我知道,我的生就是母親的受難,而且我讓母親受了比常人多的多的折磨,長大後,我一定要比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更孝敬父母,那才是我要做的事。所以在母親生病的六年裡,我每星期六下午都風雨無阻地去看望母親,給她老人家送去她喜愛吃的牛、燒雞或滷,再和她老人家說說心裡話,直至母親去世。
農村孩子都是在泥裡土裡長大的,爬行是孩子必經的階段。我卻不會爬,是股坐在地上跌著向前的,這也引起人們的好奇,成為街坊鄰居談論的話題。有人說:“這娃倔,骨頭硬,從小就不跪不爬,長大肯定有出息。”母親聽了很高興,有一次遇到了一個算命的瞎子,母親就讓人家給我掐一個八字,算命的為了博得母親的高興,好將母親兜裡的錢騙走吧,就隨口胡說了一大通母親聽不懂的術語,最後說道:“這個孩子命好,將來能成大事,是個人民布袋。”母親對他說的其它似是而非,但對“人民布袋”這四個字卻理解的非常到位,那就是當時穿有四個兜的制服、拿國家工資、端鐵飯碗的工作人員。誰見到了母親都要向她祝賀,喜的母親合不攏嘴的笑,好像我已經成了掙工資、端鐵飯碗、大把票子往她老人家手裡送的人物似的。從此“人民布袋”就成了我的代名詞,但這個光環就象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牢牢套在我的頭上,成了我的使命,也成了父母與全家人的希望和寄託。
所以,我的童年並不輕鬆,我揹負著太多的責任和希望,在學業的道路上艱難爬行,在書本的海洋中苦苦倘佯,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更不敢有半點的松馳。
每年的鬼節上墳,我都要買很多的冥幣和紙錢在母親的墳前燃燒,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我彷彿看見了母親那慈祥而喜悅的臉龐,好像聽到了她老人家在說:“呵呵,我的人民布袋來給我送錢了呀。”每次我都不住潸然淚下,長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