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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紳士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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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西莫夫的整個創作生涯中,他一直很重視與出版商保持良好的私人關係。自1970年搬回到紐約後,他每週都要去一趟雙出版社。

有一次,阿西莫夫來到出版社,將其新近創作的《機器人與帝國》的全稿給了詹妮弗。兩人談幾分鐘後,阿西莫夫便離開了。

那天晚上,詹妮弗看了一遍手稿稍微做了些修改。她知道自己剛出校門,沒什麼經驗,但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同時,她也明白阿西莫夫的名氣之大及他對雙之重要,並不想惹他不高興。另外,她確實覺得這本書寫得不錯,只需稍加潤筆便可。

第二週,當阿西莫夫來到出版社時,詹妮弗將稿件還給了他。

阿西莫夫有點愣怔,他沒想到詹妮弗會親自動手修改稿子。那個晚上,輪到他來審閱修改的稿件了。

第三週,阿西莫夫到出版社時,將詹妮弗叫到了一邊,說他很滿意她的工作,尤其欣賞她的評註,認為所有的意見都是積極的,對她指出的問題,他已做了修改。

自那個下午起,兩人成了好朋友。隨後的幾個月中,詹妮弗在凱特·麥迪娜的支持下,繼續與阿西莫夫保持合作。凱特回來後不久,便跳槽去了蘭登書屋,阿西莫夫對到底由誰來編輯他的著作心中沒數,決定去拜訪雙出版社的總裁亨利·瑞斯,建議由詹妮弗·布萊爾接替凱特。

瑞斯認為詹妮弗經驗不足,無法勝任編輯一職,只同意她與阿西莫夫繼續在文字上的合作,而在技術上他的書則列入主編山階沃漢姆的編輯書目。阿西莫夫對此安排很滿意。幾個月後,當詹妮弗升任編輯有了自己的書目時,阿西莫夫的著作成了她的主要業務項目。從1984年起,詹妮弗開始接手阿西莫夫在雙出版社的所有作品,直到阿西莫夫去世後,她仍負責整理他的零散遺作。

詹妮弗就像是艾薩克的第二個女兒,同樣她也是羅賓的一位密友。在艾薩克的晚年中,詹妮弗每週至少見他兩次,而艾薩克隨著年齡的老化,也越來越倚重於詹妮弗幫他整理作品。

在80年代,艾薩克生活中的一大樂事,就是加入了紐約的吉爾伯特與沙利文社。他一直是個音樂,只要有該社的作品上演,他幾乎每場必到。1984年,他甚至參加了該社創作的一部諷刺劇的演出。這是由d.加利諾編寫的一部獨幕劇,劇名為《驚喜的旅途》,也稱之為《巴士奇遇》。這次經歷又給艾薩克一個在觀眾面前炫耀自己的機會,令他洋洋自得。他一直聲稱,如果他沒成為作家,恐怕早就加入了演藝圈。

艾薩克還給詹妮弗買了吉爾伯特與沙利文社的會員資格證。她與阿西莫夫夫婦經常一起去觀看演出。

80年代中期,當艾薩克正在創作《基地與地球》時,有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寫不下去了,同時也到很苦悶,因為早些時候創作的一部小說沒能上暢銷書排行榜。他憂心忡忡,睡不著覺,情緒非常低落,生怕這回讓雙出版社失望了。他總是說:“詹妮弗,雙在這部新作上投入了那麼多錢,而我卻什麼都寫不出來了。更糟糕的是,上次那本書連排行榜都沒上。”詹妮弗十分為他擔憂,安他說,錢算不了什麼,雖說上一本書沒成為暢銷小說,但從總體來看,書的銷路還是不錯的。

遺憾的是,這些話似乎並沒起什麼作用。這時,詹妮弗想了一個主意。那天晚上,她在家中的一張紙片上寫下了“馬克·吐溫”與“吉爾伯特與沙利文”這幾個字——這兩個都是阿西莫夫的所愛。她想,沒準他願意就其中的一個題目寫本書。

第二天早上,她自己先否決了馬克·吐溫,因為關於他的作品已經很多了。下午,阿西莫夫來到出版社時,詹妮弗見他仍悶悶不樂,便建議他寫本關於吉爾伯特與沙利文的書。

這一招果然靈驗,阿西莫夫聽了後立刻來了神。他笑道:“我一直想寫一本吉爾伯特與沙利文的註釋本,但總以為沒有人會願意出版這種書。”離開出版社時,他又恢復了老樣子,步伐中還帶著一種新增的活力。

六個星期後,當阿西莫夫再次出現在詹妮弗的辦公室時,他將一疊厚厚的手稿擱在了她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詹妮弗問道。

“關於吉爾伯特與沙利文的書啊。”阿西莫夫答道。

詹妮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即便是阿西莫夫的書也得經過編輯部理事會許可後方能出版,而她一直未將這個主意告訴同事們。等到下一次開理事會時,她急切地解釋了事情的整個經過,說阿西莫夫又有了笑容,已經開始接著寫《基地與地球》了,並且也擺脫了上一部小說給他帶來的失望;但是,他想寫一部關於吉爾伯特與沙利文的作品。出乎她的意料,其他編輯都很贊同這個想法。

“他什麼時候能稿?”他們問。

“昨天!”詹妮弗答道。

1982年,在他的基地系列新作《基地邊緣》(有關這本書將在最後一章討論)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後,阿西莫夫突然轉移到了另一個不同的領域,這是他從事寫作以來最為輝煌的時期。

《基地邊緣》取得的成功幾乎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在他的其他作品中沒有哪一部曾在如此短暫的時期內引起這麼大的轟動,這反而令他有些失望。但無論如何,阿西莫夫還是為自己在扔了14年之後仍能重新開始創作基地系列而到驕傲。

1985年1月2是阿西莫夫生活和事業的一個里程碑。這一天是他66歲的生。他從未想過自己要退休,為慶祝生同時向世人表明,作為一名作家他仍充滿活力,他與珍尼特在第66街他們所喜愛的一家中國餐館舉行了盛大的晚會。這個被稱為艾薩克“非退休”的晚會,邀請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150名客人,艾薩克的所有新朋友和老朋友難得地聚到了一起:弗雷德·波爾與哈蘭·艾利森乘飛機趕來了,歐洲的朋友們越洋趕來了,紐約的朋友們也趕來了。除了老友中的拉利·阿什米德、馬丁·h·格林伯格、拉斯特與朱迪·琳·戴瑞爾夫婦外,阿西莫夫的家人也到場祝賀。晚會給人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他們將整個餐館包了下來,艾薩克與朋友分別致辭,席間美酒芳香四溢,眾人頻頻舉杯,直到凌晨才結束。客人們各自散去後,艾薩克才與珍尼特信步當車,穿過數個街區,回到了他們的寓所。

這是這群老朋友們的最後一次聚會了。9個月後的10月16,艾薩克最親密的一位朋友兼同事朱迪·琳得了腦溢血,陷入了昏狀態,不久便撒手人衰,年僅43歲。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令阿西莫夫悲痛萬分。

在《艾薩克·阿西莫夫的科幻雜誌》的下一期編者論談中,他發表了一篇哀悼朱迪·琳的悼詞,深情地追憶了他們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及她捉他的一些惡作劇。整個科幻小說界中,他最崇拜的就是朱迪·琳了,他這麼寫道:在我所認識的女人中,你是最熱情、最銳。也最有才華的一位。①①《哀悼朱迪·琳·戴瑞爾的悼詞》,發表於《艾薩克·阿西莫夫的科幻雜誌》第106期。

在這篇悼詞中,艾薩克回憶了朱迪·琳有一次是如何捉他,竟使他真的以為她和拉利·阿什米德偷偷私奔了。在1985年4月艾薩克與珍尼特的第15個“結婚紀念”上,朱迪·琳與拉斯特、拉利還趕來祝賀,但沒過6個月,朱迪·琳卻已不在人世了。

他追憶了朱迪·琳是如何從70年代初一步一個腳印地幹到了《銀河》雜誌編輯的位置。他還記得這麼一件趣事。有一天,他收到了封名為弗麗茲·凡蓋爾森年輕女子寫來的信,自稱是《銀河》雜誌新來的編輯。阿西莫夫滿心好奇地給雜誌社打電話,被告知弗麗茲出去了。於是他們便開始了書信往來。不到兩個星期時間,兩人便在信中纏綿起來。艾薩克拿出了他與女人‮情調‬的伎倆,把信寫得極為人。這時朱迪·琳才怒氣衝衝地宣佈她就是那個弗麗茲·凡蓋爾森,艾薩克如夢初醒。接著她又酸溜溜地抱怨他轉眼就把她給忘了,迫不及待地與她的繼任者‮情調‬去了。

確實,自朱迪·琳去世後,艾薩克從未忘記過她,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逐步擺脫了她的去世給他帶來的失落

1990年秋,艾薩克聽到了杰特魯德死於腺癌的消息。好幾年前,他就已知道她身體不適。她一直是個大煙鬼,而菸顯然對她的身體沒好處。儘管在離婚後的20年中,艾薩克與杰特魯德不通音信,也極少見面,但她的死仍讓他不由地悲從中來。

在全家人中,羅賓與杰特魯德最親,常去看望母親,父母離異時她才15歲,是受打擊最大的人。艾薩克自己搬回紐約而將一家人扔在西紐頓時,大衛已上了大學,與家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自然就只有羅賓被夾在了父母之間。幸運的是,她與雙親的關係都很好。

杰特魯德死前不久,艾薩克曾見了她最後一面,當時兩人都知道時不多,但在心平氣和地說話、彬彬有禮的背後,他們的心中仍深深地怨恨著對方。杰特魯德死後不久,艾薩克便寫了他最後一部幽默著作《阿西莫夫又笑了》(這本書在艾薩克去世一週後才出版),這是一本笑話兼滑稽故事集,其中有許多篇章是極力貶低杰特魯德的軼事。顯然,艾薩克是要發洩一下自己對第一次婚姻的怒氣,但又覺得只有在杰特魯德去世後他才能這麼做。

80年代後期,艾薩克的健康狀況又出了一系列問題。年輕時,腎結石是他的常發病症,每次都要疼上大約一週的時間才能轉好,但隔上數月或幾年又將復發。將近70歲時,腎結石引發了一系列腎病,為此他多次住院。同時他還患有心絞痛,變得非常虛弱。

70年代後期,艾薩克的朋友們經常發現他由於病痛而不能出家門。珍尼特為此更多地承擔起了保護人的角,越發注意他的生活起居。她一直試圖鼓勵他注意身體,提高飲食的質量,多點運動,但她的話往往被當做了耳邊風。直到1983年動了心臟手術後,艾薩克為病魔所困時,珍尼特才能開始按自己的計劃安排他的飲食起居。因此艾薩克的朋友們說,即便在他覺得身體還行時,要讓他出家門也非易事。

據艾薩克的一位朋友、生物學家傑克·科恩博士說,如果他或其他朋友碰巧來紐約,他們就會給他家裡打電話,要是艾薩克接了,要想出門就只能騙珍尼特說他有急事,得趕緊出去一趟,五分鐘就回來。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見到艾薩克,一塊兒上咖啡館坐坐或去中央公園走走。

珍尼特如此縝密地看護艾薩克可能是對的,因為他對自己的身體實在是大不負責了。另一方面,在生命快到盡頭時,艾薩克竟然奉行起這麼一套哲學來:既然活不了幾天,為什麼不稍稍享受一番呢?他沒有什麼壞習慣,但是個貪嘴的人,尤其是喜歡吃那些他明知道對自己沒什麼好處的東西。

住院時,只要珍尼特一回家,他往往請求來看望他的某位朋友趕緊出去給他買個熱狗或漢堡包,說醫院的健康食品使他煩透了。他們無一例外地滿足了他的要求。這足以讓他幸福10分鐘。

從80年代到90年代初,艾薩克的健康狀況持續惡化。1991年夏季,他的前列腺又開始出了問題。這無異於雪上加霜,使他原本就患有腎病和心絞痛的身體又多了一種疾病。從那時起,他頻繁地進出醫院,不是因為這兒痛就是因為那兒病。那年夏天,他與珍尼特沒能去倫賽勒維爾參加一年一度的“人與科學會議”他到非常失望,因為在整個80年代,他們每年都要去參加這個會議,這已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杜魯門(麥克)·塔利是艾薩克最早的一位同事,曾參與過艾薩克的一些科幻小說平裝本的出版工作。他回憶起1991年與艾薩克共進午餐的情景時說:“他看上去非常疲憊,憔悴不堪,用餐時幾乎一聲不吭,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格。我猜想他當時正接受大量的‮物藥‬治療。”有幾次,艾薩克似乎暫時恢復了健康,詹妮弗於1989年離開雙出版社,但她仍擔任阿西莫夫的自由編輯,與雙的另一位責任編輯珍尼特·希爾一起協助阿西莫夫的工作。兩位女士成了好友,並經常一起陪同阿西莫夫參加在紐約的商務拜訪和會議。阿西莫夫喜歡讓兩位年輕人的女士陪著自己出現在公眾場合,左右各一個,有時羅賓也加入進來。每逢這時,他覺得自己簡直要被寵壞了。

詹妮弗與珍尼特親切地回憶起艾薩克參加1991年在紐約舉行的全美圖書協會年會時的情景。她們到公寓去接他,扶他上了出租車。車子啟動後,艾薩克才意識到把手杖落在了家裡。儘管他不喜歡手杖,但這時他已離不開它了。

“我得回去拿手杖。”阿西莫夫說。

“如果你直到現在才發現忘了拿,說明你其實並不需要它。”詹妮弗與珍尼特同時答到。

艾薩克笑著接受了她們的邏輯。

“艾薩克忘記了他的手杖,這果然是件好事,”珍尼特·希爾回憶道“幾個星期以來,言已傳遍了紐約文學界,說艾薩克快要死了。可是你看他,和我們兩人繞著看臺漫步,連手杖都不拿。當然,艾薩克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能夠帶著兩位年輕的女士參加全美圖書協會年會,這確實令他覺良好,至少,在那個下午,他讓所有人都相信了言是毫無據的。”然而不幸的是,他更多地依賴於子珍尼特和詹妮弗幫他完成作品的創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物藥‬治療所產生的副作用,到1990年下半年時,他的雙手開始抖得很厲害,越來越難於作微機或打字機。他只能口述他的最新作品,由詹妮弗幫他打出來,然後兩人一起審閱稿子,艾薩克修改完後,再重新打一遍。

整個80年代,阿西莫夫在創作基地系列終結篇及最後兩部機器人小說《黎明時的機器人》與《機器人與帝國》的同時,他堅持每個月在《幻想與科幻》雜誌上發表專欄文章;自1958年以來,他一直堅持為這份雜誌寫稿。在他創作生涯的末期,由於健康狀況的益惡化,有許多稿件是他與子合作的。當他病得本不能再動筆時,他發現自己已給《幻想與科幻》雜誌投了399份稿件,儘管曾與子商量合作寫第400篇文章,但這個願望一直未能實現,這令他深悲傷。

艾薩克過去總愛開玩笑地說,作家的唯一死法應該是累死在打字機上,當人們發現時,他的鼻子還夾在鍵盤中。雖然這種情形並沒有發生在他的身上,但整個1991年冬天和1992年天,他不斷地出入醫院,突如其來的一點冒或肚子疼都使得他必須接受觀察,而一次看似無礙的鼻腔出血竟引發了他最後一次的心絞痛。

那時,艾薩克已對頻繁地住院習以為常,本沒當回事,也不再反對珍尼特一再堅持的要防微杜漸的觀點,此次他被送到了紐約市第一大街上的紐約大學道奇醫院,當晚便留院觀察。就是在這次住院中,他得了腎衰竭。隨著病情的不斷惡化,他已處於半昏狀態,但據朋友們說,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醫生還認為他能緩過來,他的死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艾薩克去世的那個晚上,詹妮弗·布萊爾呆在家中。她知道阿西莫夫快不行了,因此讓他的家人陪著他。她希望一旦他去世,自己能在25小時內聽到消息。

夜裡二點,她接到羅賓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告知艾薩克已去世。她哭泣了數小時,直到最後含淚睡去。

去世前,羅賓與珍尼特·阿西莫夫一直守在艾薩克的身邊。他的弟弟斯坦利也立刻得到了噩耗,同時一封電報送到了加利福尼亞大衛·阿西莫夫的手中。

1992年4月6清晨,全世界都聽到了這個消息:有史以來最著名的一位作家——無疑也是自h.g.威爾斯以來最受人們喜愛的科幻小說作家——離開了人世。

《阿西莫夫又笑了》是阿西莫夫逝世後出版的幾本遺作之一,書中的尾篇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所寫的文字,同時也是阿西莫夫一生為數眾多的作品中,拉利·阿什米德最為喜歡的一篇。在文中,艾薩克人至深地表現了對珍尼特的愛情,使那些認為他不能在文字中表述情的批評之辭不攻自破。他是這樣寫的:“珍尼特與我是在1959年5月1相識的,當時可謂是一見鍾情。不幸的是,對於這段情我無能為力,因為我是個已婚的男人。儘管這段婚姻並不幸福,但我改變不了自己已婚的事實,而且我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

“因此,我們只能靠書信來往,彼此渴望著對方,一直堅持到了我的婚姻結束。從那以後,我們住到了一起,並結了婚。更重要的是,在這32年中,我們一直深深地相愛著。”

“生命的旅程快要到頭了,我不奢望自己能活多久。然而我們的愛情是永恆的,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在我的一生中,我擁有了珍尼特,我擁有了我的女兒羅賓和我的兒子大衛;我擁有眾多的好友,我擁有我的寫作及它帶給我的名望與財富;因此不論現在發生什麼事,我都已心滿意足,我這一生過得很幸福。”

“因此,請不要為我擔憂,也不要為我難過。相反,我希望這本書能夠給你們帶來一些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