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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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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不忙著攻城掠地,跟鞏將軍學學練兵之道,也不至於敗得這麼慘。可惜了,現在咱願意學,鞏將軍已經成了千秋雄鬼”張唐扼腕嘆息。當時起兵,大夥熱情高漲。可熱情歸熱情,能經得起元軍三次進攻而不棄刃逃走的,的確沒幾個。他麾下的人馬做到敗而不潰,已經不易。

而當的鞏信,曾以千餘人馬硬撼對方數萬。

“我教你,如果,你相信我”文天祥站了起來,盡力拍了拍張唐的肩膀。

“好”張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杜滸躲避不及,差點又在他即將剃完的光頭上再次開一道口子。

“丞相一句話,我麾下的弟兄,去風裡,火裡,皺了眉頭,就是王八蛋”!

“風裡火裡就不用了,明天給你一天時間,你所部人馬,全部剃成光頭”文天祥笑著說道,轉身從紙堆中拿出幾頁紙,理好順序,拼湊在一起“這是幾天來,我據武經總要推演出來的練兵速成之法,雖然急了些,但剛好附和眼下的實情。韃子留給我們的時間,的確不多了。”

“成,大夥為了驅逐韃子,命都不要了,何況剃頭。”張唐豪的接過字紙,當朝丞相親自教他練兵之法,這話傳出去,是一輩子的榮耀。況且,即使丞相不教,自己麾下這幫人馬也得煉,至少要比鞏信手下那些江淮弟兄強。韃子在江西屠戮了那麼多村鎮,報仇的事情,就著落在這剩下的千把人身上了。

文天祥點點頭,接過杜滸手中的寶劍,輕輕的剃掉張唐頭上沒剃乾淨的幾處短髮,一邊剃,一邊向大夥解釋“練兵要素,第一要讓士兵做到令行止,所以,要培養他們的服從神,剃頭和整理軍容,就是第一步…。”燭火跳動,文天祥的心神又飛回了夢境。愛國書生文忠走進八路軍中,跟著一群滿臉菜的農民一塊練兵,剃頭,跑步,煉隊列,幾個月後,那些剛剛放下鋤頭,曾經聽見機關槍聲就腿哆嗦的農民,一個個變成了下山猛虎。他希望,張唐手下的民軍也可以做到。

循州不能去了,文忠記憶裡,空坑之戰過後,自己的經歷幾乎是空白。也許去了循州後,自己再未能打過一場像樣的戰役。被蒙古人追剿,被張世傑猜疑,直到最後覆滅在張弘範之手。

既然老天借文忠的記憶將黃崖中的事情給了自己,那麼,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博一博,為了今天百丈嶺上這些人,也為了大宋的命運。

把一個農民打造成士兵需要經歷以下必須的訓練,文忠的記憶,和文天祥的記憶攪在一起,瘋狂中寫就,如今整理出來,一條條,竟然如此清晰:第一,剃頭,培養服從和集體神。

第二,體檢,這個就算了,總共這點人馬,體檢結束,估計也淘汰乾淨了。

第三,拉家常緩和氣氛,這是兵書上所說的與士兵解衣推食吧,這個容易,麾下這些將領們都能做得到。

第四,是隊列,兵器知識、格鬥、穿越障礙等常科目。

第五,要做到行軍、宿營,警衛常識,基礎戰術、假設敵介紹。

第六,要明白軍官職責,兵器存放常識,軍人禮節、軍法。

其中軍人職責和隊列訓練最重要,寧可不其他課目,這兩項也必定要過,它們決定了,服從命令的養成,當士兵接受一個必死任務時,不會去問上級:為什麼你自己不去?

文天祥思考著,把這些東西一一用杜滸等人能理解的語言說了出來,偶爾走神,寶劍在張唐頭上又擦出一條小口子。張唐渾然不覺,杜滸和簫資也沒看見,他們都被驚呆了。這些訓練內容,聽起來很悉,卻是他們從來想不到,或者整理不出條理的東西。大宋軍中,有些規定和這些訓練內容類似,卻絕對沒有講得這樣清楚明白,一句也沒扯到天地八卦上。只是說出了怎樣做,說明了為什麼這樣做。

杜滸已經追隨文天祥多年,簫資也算得上行伍年餘的“老將”加上張唐這個民軍首領,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文天祥這份練兵綱要補充完整,有些地方大夥不懂,文天祥不顧勞累,一一解釋。有些條目杜滸認為與目前軍中實際情況不符,集張唐、簫資和文天祥三人的智慧也能找到應對之策。簫資拿出紙筆,邊聽邊記,四人一番討論,及到天大亮才理出一份完整的練兵方法。這個修改後的練兵綱要,與文天祥據文忠記憶整理的那份綱要已經極大不同,即合了最初那份綱要的主旨,又照顧到了目前軍中的現實。

綱要寫好後,杜滸的萬煩惱絲也被張唐就手割去,四個和尚頭相對著哈哈大笑,眼下兵微將寡的劣勢,全部不放在心上了。文天祥在《練兵綱要》的開篇中說得明白,此法不但可練兵,而且可練將,眼下山中這兩千多殘兵,將來就是兩千員戰將。只要得到時機走出武夷山區,還愁不把江南攪他個天翻地覆。

聽到文天祥豪情萬丈的笑聲,劉子俊、陳龍復、蕭明哲、鄒洬等將領全趕了過來。大夥關心文丞相病情,這半夜睡得亦是半夢半腥。一進帳篷,看到四個和尚,皆大驚失。有了頭天晚上的經驗,文天祥知道大家又要誤會,趕緊將自己斷髮的目的重複說了一遍。江西安撫副使鄒洬將信將疑,從簫資手中搶過墨痕未乾的練兵綱要,翻看了一遭,半晌,沉默不語。

鄒洬是個出了名的快人,自從與文天祥二人自合兵以來,從來沒出現過有話憋在肚子中的情況。此刻見他沉默不語,眾將等人都覺得差異。張唐憋得鬱悶,伸手推了鄒洬一把,大聲問道:“鄒大人,難道你認為這份練兵綱要有什麼不妥之處麼,不妨說來,大夥重頭議過就是,何必藏著掖著,學那娘們兒作為。”晃了晃頭,鄒洬如夢初醒,先做了個揖,向大夥告罪,緊接著嘆息道“張兄誤會了,哪裡有什麼不妥,此策正合時宜。鄒某剛才是想起了鞏將軍當所說的有將無兵之語,一時失神。若我軍早得此書,江南西路局勢,也不至於糜爛如此。”眾人聞聽鄒洬此語,俱是悵然。大宋行朝為了安撫各路豪傑,給每個人都封了極大的官,帳篷中,文天祥是丞相,鄒洬是安撫副使,領兵部侍郎銜,杜滸是招討副使,何時為江西提刑,可以說數省大吏,都聚集在這百丈嶺附近。可是要兵沒兵,要錢沒錢,空懷著滿腔報國之志,半點力氣也使不出。

見鄒洬對文丞相徹夜寫就的練兵綱要甚為推崇,眾人傳著,將其中條目挨個過了一遍。不看則已,越看越放不下,越看越驚。大夥兒都與元軍打過數仗,知道行伍艱難,也深知民軍戰鬥力低下,非但遇上蒙古兵十不敵一,即使遇上同為宋人的蒙元新附軍,人數相當的情況下也只有且戰且走的份兒。曾經有人決心整頓兵馬,一是沒有時間,二是想不出合適辦法。而文天祥在練兵綱要上所說,幾乎句句都說到他們心裡,眾人知道,如果按照文丞相這個法子,在武夷山中將殘卒練上幾個月,雖然不敢保證士兵個個有當年武穆麾下岳家軍的戰鬥力,至少跟新附軍打起來,不會敗得再那麼狼狽。

“丞相,某將以為,這段,似乎有些不妥當”議論了一會兒,劉子俊偷偷看了看文天祥臉,指著開頭處一段文字,提出了置疑。他是個有名細人,空坑兵敗,虧得他才救了文天祥命。又虧得他收攏部曲,一路上招集散亡,眾人才尋得武夷山區這麼一個安身之所。

“民章,直說無妨”文天祥循著劉子俊的手指看過去,看到劉子俊指的正是自己在開篇第二節,講到的‘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戰前諸將無論出身皆可直言策略得失’這一段。

“丞相,我朝自太祖以來…”簫明哲接過話頭,低聲提醒。大宋自太祖開國以來,一直是重文輕武,文臣的地位遠遠高於武將。即使在文天祥的軍中,行伍出身的將領也一直也只有執行命令的資格,至於怎麼打,打哪裡,向來是文職出身的官員們說得算。特別是像簫明哲這樣有功名在身的人,身份更是高人一等。這些都是三百年的老規矩,沒有人認為它不對。文天祥今天一下子將武將的地位提高到與文職同等,簫明哲一時難以接受。而劉子俊想得更多的是,此舉會不會招至行朝的非議,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天祥笑了笑,大度地揮揮手,給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答案“諸位如今,還分得清自己是文人,還是武夫麼。況且現在就這麼千把人,再分個左右高低,反而沒趣了。如果兵敗,全體大宋百姓都將是蒙古人的奴隸,一夥奴才湊一塊,誰高誰低有意義麼?”

“這也倒是,秋香拜把子,奴幾啊”劉子俊點點頭,認為文天祥說得在理。

鄒洬驚訝地抬頭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惑。自從昨夜文丞相醒來,行事風格給人的覺就與原來大不一樣。至於這種變化是好是壞,鄒洬說不清楚。反正看起來文丞相比原來和氣了許多,說話也不像原來,句句包含著憂鬱。又想起了麾下悍將呂武,那麼驍勇善戰的一個人,卻因為對士大夫無禮,沒死於元軍之手,被自己人給斬了。如果文丞相早出這文武比肩之議,呂武不會橫死,數前,未必有此慘敗。

“子敬,了翁,一會兒你們不必剃髮,各去找五十個膽大心細且能說會道的弟兄,我有要事相托”看看大夥議論得差不多了,文天祥叫過陳子敬與何時,趁熱打鐵地佈署下一步行動方案。

沒等陳子敬與何時兩位答應,諸將一下子有亂了起來。身體髮膚,受於父母,毀之即為不孝。宋人素重這些雞蒜皮的小事,諸將開始還以為,剃髮之令只限於士兵,不及軍官與文職,此刻見文天祥單獨留下何時與陳子敬不在剃髮之列,知道自己一會兒少不得被剃成光頭。這條命令對他們的衝擊遠遠高於了剛才那句‘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招討副使黎貴達驚詫地抗議道:“丞相,難道我等都要斷髮麼?”

“都剃,不是說了麼,官兵平等。你們不剃,當兵的怎麼會心服。”文天祥橫了黎貴達一眼,不怒自威,嚇得對方將到嘴邊的抗議聲咽回了肚子。幾個心懷不滿的文職正要強辯,猛聽得張唐拍著自己的光頭大喝道:“大夥為了驅逐韃子,腦袋都可以不要,還心疼這幾。哪個不願意剃髮,趁早滾下山去投降蒙古韃子,免得將來臨戰膽怯,給大夥丟臉!”聽了他這麼一嗓子,幾個心懷不滿的將領也靜了下來。就是,連腦袋都可以不要,心疼腦袋上那幾煩惱絲幹什麼。況且這山上溼氣重,洗澡又不方便。剃了頭髮,反而涼。這樣鬱郁地想著,各自領了文天祥的將令,下去佈置手下部曲剃頭,整編時宜。

大帳內慢慢又空了下來,文天祥叫過陳子敬與何時,給他們各自安排了任務。既然二人能在亂軍中扮做和尚道士逃命,再扮回去,想必也廢不了多少力氣。何時的任務是下山去江西南路諸地,收拾還有心為大宋效力的兵勇。陳子敬的任務則是翻過武夷山脈向南,去邵武軍打探那裡的動靜,順便為義軍籌備給養。

夢中見過了八路軍那些將領如何領兵做戰,如何在逆境中求存,文天祥才知道自己之前打仗的方式有多愚蠢。未必能理解那些領兵髓,但照方抓葯的手段他還會。況且經此一場大夢,他對軍略的見識,已經比昏之前高了不止一層。

“行軍打仗,不能沒有眼睛。你們二位任務任務重大,咱們這些人將來能不能走出武夷山區,重返戰場,就著落在二位身上。蒙古人兇殘,非智勇雙全的人無法與其周旋,所以,請二位行事一定小心,歸結一句,活著回來。”文天祥拍著何時與陳子敬的肩膀叮囑。

“丞相”望著文天祥那大病初癒的身軀,何時到鼻子有些發酸。自己喪城失地,士卒丟光,文大人不但不嫌棄,不懷疑,反而讚自己是智勇雙全。這份知遇之恩,怎不叫人動。

“別說了,能兵敗而不放棄者,皆為忠義之士”文天祥笑道,目光中充滿信任與期待。

“走吧,丞相好些天沒睡了”陳子敬拉拉何時的袖子,和他一起告退。他不想再多說,文天祥待之以國士之禮,子敬必以國士之力報之。

“子敬,如果可能,去寶積那邊看看”文天祥親自送二人出了大帳,臨別,對陳子敬吩咐。腳下的百丈嶺,只是大武夷山區的一個險峻之所,而劭武軍(福建邵武)所處之地,才更適合貫徹從文忠記憶中得到的游擊戰略。那裡烏君山,唐石山,七臺山,數座大山堆疊,是在密林中消滅蒙古騎兵的好地方。況且寶積的鐵礦,黃土、江源的銀礦,泰寧的金礦,與其便宜了蒙古人,不如自己拿來當軍需。

在南劍州(福建南平,三明一帶)駐紮的時候,文天祥就動過這個念頭,但是那時還抱著全國齊心,快速驅逐蒙古人的樂觀想法。現在,既然知道了一些歷史的走向,不如穩紮穩打,利用山區的地理行事,打造一直新式軍隊出來。

想到新軍那一串和尚頭,文天祥對自己笑了笑。百丈嶺上走出的,將是華夏曆史上第一支剃了光頭的部隊。從某種意義上講,昨天夜裡開始,他已經改變了歷史,將命運推離了原來軌跡。

至於結局,何必看那麼遠呢。杜滸說得好,做一天蝴蝶,就做擁有一天自由翱翔的權力。對,自由,文天祥突然覺得,自己理解了文忠記憶中的這兩個字的含義,熱血寫就,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