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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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革引著一百人為前鋒。董三、董四、錢四二共引三百人為中軍。汪世雄騎著小驄騍,卻教龔四八騎著惺惺騮相隨,引一百餘人,押著郭都監為後隊。分發已定,連放三個大硋,一齊起身,望宿松進發,要拿何縣尉。正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離城約五里之近,天大明。只見錢四二跑上前向汪革說道:“要拿一個縣尉,何須驚天動地,只消數人突然而入,縛了他來就是。”汪革道:“此言有理。”就教錢四二押著大隊屯住,單領董三、董四、劉青和二十餘人前行,望見城濠邊一群小兒連臂而歌,歌曰:“二六佳人姓汪,偷個船兒過江。過江能幾?
一杯熱酒難當。”歌之不已。汪革策馬近前叱之,忽然不見,心下甚疑。
到縣前時,已是早衙時分,只見靜悄悄地,絕無動靜。汪革卻待下馬,只見一個直宿的老門子,從縣裡面唱著哩花兒的走出,被劉青一把拿住回道:“何縣尉在那裡?”老門子答道:“昨往東村勾攝公事未回。”汪革就教他引路,徑出東門。約行二十餘里,來到一所大廟,喚做福應侯廟,乃是一邑之香火,本邑奉事甚謹,最有靈應。老門子指道:“每常官府下鄉,只在這廟裡歇宿,可以問之。”汪革下馬入廟,廟祝見人馬雄壯,刀仗鮮明正不知甚人,唬得滾,跪地接。汪革問他縣尉消息,廟祝道:“昨晚果然在廟安歇,今五更起馬,不知去向。”汪革方信老門子是實話,將他放了。
就在廟裡打了中火,遣人四下蹤跡縣尉,並無的信。看看挨至申牌時分,汪革心中十分焦燥,教取火來,把這福應侯廟燒做白地,引眾仍回舊路。劉青道:“縣尉雖然不在,卻有小在官廨中。若取之為質,何愁縣尉不來。”汪革點頭道是。
行至東門,尚未昏黑,只見城門已閉。卻是王觀察王立不曾真死,負痛逃命入城,將事情一一稟知巡檢。那巡檢唬得面如土,一面分付閉了城門,防他羅唣;一面申報郡中,說汪革殺人造反,早早發兵剿捕。再說汪革見城門閉了,便放火攻門。忽然一陣怪風,從城頭上旋將下來。那風好不利害!吹得人骨俱悚,驚得那匹番婆子也直立嘶鳴,倒退幾步。汪革在馬上大叫一聲,直跌下地來。正是:未知命如何,先見四肢不舉。
劉青見汪革墜馬,慌忙扶起看時,不言不語,好似中惡模樣,不省人事。劉青只得抱上雕鞍,董三,董四左右防護,劉青控馬而行。轉到南門,卻好汪世雄引著二三十人,帶著火把接應,合為一處。又行二里,汪革方才甦醒,叫道:“怪哉!分明見一神人,身長數丈,頭如車輪,白袍金甲,身坐城堵上,腳垂至地。神兵簇擁,不計其數,旗上明寫‘福應侯’三字。那神人舒左腳踢我下馬,想是神道怪我燒燬其廟,所以為禍也。明早引大隊到來,白裡攻打,看他如何?”汪世雄道:“父親還不知道,錢四二恐防累及,已有異心,不知與眾人如何商議了,他先洋洋而去。以後眾人陸續走散,三停中已去了二停。父親不如回到家中再作計較。”汪革聽罷,懊恨不已。
行至屯兵之地,見龔四八,所言相同。郭擇還鎖押在彼,汪革一時起,拔出佩刀,將郭擇劈做兩截。引眾再回麻地坡來,一路上又跑散了許多人。到莊點點人數,止存六十餘人。汪革嘆道:“吾素有忠義之志,忽為人所陷,無由自明。
初意擒拿縣尉,究問由,報仇雪恥。因借府庫之資,招徠豪傑,跌宕江淮,驅除這些貪官汙吏,使威名蓋世。然後就朝廷恩撫,為國家出力,建萬世之功業。今吾志不就,命也。”對龔四八等道:“眾兄弟相從不捨,吾何忍負累!今罪犯必死,此身已不足惜,眾兄弟何不將我鞍+去送官,自脫其禍?”龔四八等齊聲道:“哥哥說那裡話!我等平受你看顧大恩,今患難之際,生死相依,豈有更變!哥哥休將錢四二一例看待。”汪革道:“雖然如此,這麻地坡是個死路,若官兵一到,沒有退步。大抵朝廷之事,虎頭蛇尾且暫為逃難之計,倘或天天可憐,不絕盡汪門宗祀,此地還是我子孫故業。不然,我汪革魂魄,亦不復到此矣!”訖言,撲簌簌兩行淚下。汪革雄放聲大哭,龔四八等皆泣下,不能仰視。
汪革道:“天明恐有軍馬來到,事不宜遲矣。天荒湖有漁戶可依,權且躲避。”乃盡出金珠,將一半付與董三、董四,教他變姓易名,往臨安行都為賈,佈散言,說何縣尉迫脅汪革,實無反情。只當公道不平,逢人分析。那一半付與龔四八,教他領了三歲的孫子,潛往吳郡藏匿。
“官府只慮我北去通虜,決不疑在近地。事平之後,徑到嚴州遂安縣,尋我哥哥汪師中,必然收留。”乃將三匹名馬分贈三人。龔四八道:“此馬非凡,恐被人識破,不可乘也。”汪革道:“若遺與他人,有損無益。”提起大刀,一刀一匹,三馬盡皆殺死。莊前莊後,放起一把無情火,必必剝剝,燒得烈焰騰天。汪革與龔、董三人,就火光中灑淚分別。世雄張氏,見三歲的孩兒去了,大哭一場,自投於火而死。若汪革早聽其言,豈有今?正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有智婦人,賽過男子。
汪革傷不已,然無可奈何了。天將明,分付莊客,不願跟隨的,聽其自便。引了兒老少,和劉青等心腹三十餘人,徑投望江縣天荒湖來,取五隻漁船,分載人口,搖向蘆葦深處藏躲。
話分兩頭。卻說安慶李太守見了宿松縣申文,大驚,忙備文書各上司處申報。一面行文各縣,招集民兵剿賊。江淮宣撫司劉光祖將事情裝點大了,奏聞朝廷。旨意倒下樞密院,著本處統帥約會各郡軍馬,合力剿捕,毋致蔓延。劉光祖各郡調兵,到者約有四五千之數。已知汪革燒燬房舍,逃入天荒湖內。又調各處船兵水陸並進,又支會平江,一路用兵邀截,以防走逸。那領兵官無非是都監、提轄、縣尉、巡檢之類,素聞汪革驍勇,黨與甚眾,人有畏怯之心。陸軍只屯住在望江城外,水軍只屯在裡湖港口,搶擄民財,消磨糧餉,那個敢下湖捕賊?
住了二十餘,湖中並無動靜。有幾個大膽的乘個小撶船,哨探出去,望見蘆葦中煙火不絕,遠遠的鼓聲敲響。不敢近視,依舊撶轉。又過幾,煙火也沒了,鼓聲也不聞了,水哨稟知軍官,移船出港,篩鑼擂鼓,搖旗吶喊而前,摥入湖中,連打魚的小船都四散躲過,並不見一隻。向蘆葦煙起處搜看時,鬼腳跡也沒一個了。但見幾只破船上堆卻木屑和草,煨得船板焦黑。淺渚上有兩三面大鼓,鼓上縛著羊,連羊也餓得半死了。原來鼓聲是羊蹄所擊,煙火乃木屑。汪革從湖入江,已順東去,正不知幾時了。軍官懼罪,只得將船追去。
行出江口,只見五個漁船,一字兒泊在江邊,船上立著個漢子,有人認得這船是天荒湖內的漁船。攏船去拿那漢子查問時,那漢子噙著眼淚,告訴道:“小人姓樊名速,川中人氏。因到此做些小商販,買賣已畢,與一個鄉親同坐一隻大船,三前來此江口,撞著這五個漁船。船上許多好漢,自稱汪十二爺,要借我大船安頓人口,將這五個小船相換。我不肯時,間拔出雪樣的刀來便要殺害,只得讓與他去了。你看這個小船,怎過得川江?累我重複覓船,好不苦也!”船上兩個軍官商量道:“眼見得換船的汪十二爺,便是汪革了。他人眾已散,只有兩隻大船,容易算計了,且放心趕去。”行至採石磯邊,見江面上擺列戰艦無數。卻是太平郡差出軍官,領水軍把截採石,盤詰行船,恐防反賊汪革走逸。打聽的實,兩處軍官相會。安慶軍官說起:“汪革在湖中逃走入江,劫上兩隻大客船,裝載家小之事,料他必從此過。小將跟尋下來,如何不見?”採石軍官聽說,大驚頓足道:“我被這賊瞞過了也!前兩辰牌時分,果有兩隻大客船,船中滿載家校其人冠帶來謁,自稱姓王名中一,為蜀中參軍,任滿赴行都升補。想來‘汪’字半邊是‘王’字,‘革’字下截是‘中一’二字,此人正是汪革。今已過去,不知何往矣!”兩處軍官度道,失了汪革正賊,料瞞不過,只得從實申報上司。
上司見汪革蹤跡神出鬼沒,愈加疑慮,請樞密院懸下賞格,畫影圖形,各處張掛。有能擒捕汪革者,給賞一萬貫,官升三級;獲其嫡親家屬一口者,賞三千貫,官升一級。
卻說汪革乘著兩隻客船,徑下太湖。過了數,聞知官府挨捕緊急,料是藏躲不了,將客船鑿沉湖底,將家小寄頓一個打魚人家,多將金相贈,約定一年後來齲卻教劉青跟隨兒子汪世雄,間道往無為州漕司出首,說父親原無反情,特為縣尉何能陷害。見今逃難行都,乞押去追尋,免致興兵調餉。此乃保全家門之計,不可遲滯。世雄被父親所,只得去了。漕司看了汪世雄首詞,問了備細,差官鎖押到臨安府,挨獲汪革,一面稟知樞密等院衙門去訖。
卻說汪革發脫家小,單單剩得一身,改換衣裝,徑望臨安而走。在城外住了數,不見兒子世雄消息,想起城北廂官白正,系向年相識,乃夜入北關,叩門求見。白正見是汪革,大驚,便走避。汪革扯往說道:“兄長勿疑,某此來束手投罪,非相累也。”白正方才心穩,開言問道:“官府捕足下甚急,何為來此?”汪革將冤情告訴了一遍:“如今願借兄長之力,得詣闕自明,死亦無恨。”白正留汪革住了一宿,次早報知樞密府,遂下於大理院獄中。獄官拷問他家屬何在,及同黨之人姓名。汪革道:“小都死於火中,只有一子名世雄,一向在外做客,並不知情。
莊丁俱是村民,各各逃命去訖,亦不記姓名。”獄官嚴刑拷訊,終不肯說。
卻說白正不願領賞,記功升官,心下十分可憐汪革,一應獄中事體,替他周旋。臨安府聞說反賊汪革投到,把做異事傳播。董三、董四知道了,也來暗地與他使錢。大尹院上官下吏都得了賄賂,汪革稍得寬展。遂於獄中上書,大略雲:臣汪革,於某年某月投匭獻策,願倡率兩淮忠義,為國家前驅破虜,恢復中原。臣志在報國如此,豈有貳心?不知何人謗臣為反,又不知所指何事?
願得其人與臣面質,使臣心跡明白,雖死猶生矣。
天子見其書,乃詔九江府押送程彪、程虎二人到行都,並下大理鞠問。其時無為州漕司文書亦到,汪世雄也來了。
那會審一,好不熱鬧。汪革父子相會,一段悲傷,自不必說。看見對頭,卻是二程兄弟,出自意外,到吃一驚,方曉得這場是非的來歷。刑官審問時,二程並無他話。只指汪革所寄洪恭之書為據。汪革辨道:“書中所約秋涼踐約,原置買太湖縣湖蕩,並非別情。”刑官道:“洪恭已在逃了,有何對證?”汪世雄道:“聞得洪恭見在宣城居住,只拿他來審,便知端的。”刑官一時不能決,權將四人分頭監候,行文寧國府去了。
不一,本府將洪恭解到。劉青在外面已自買囑解子,先將程彪、程虎由備細與洪恭說了。洪恭料得沒事,大著膽進院。遂將寫書推薦二程,約汪革來看湖蕩,及汪家齎發薄了,二人不悅,並贈絹不受之故,始末由,說了一遍。汪革回書,被程彪、程虎藏匿不付。兩頭懷恨,遂造此謀,誣陷平人,更無別故。
堂上官錄了口詞,向獄中取出汪家父子、二程兄弟面證。
程彪、程虎見洪恭說得的實了,無言可答。汪革又將何縣尉停泊中途,詐稱拒捕,以致上司怒等因,說了一遍。問官再四推鞫無異,又且得了賄賂,有心要周旋其事。當時判出審單,略雲:審得犯人一名汪革,頗有俠名,原無反狀。始因二程之私怨,妄解書詞;繼因何尉之論言,遂開兵釁。察其本謀,實非得已。但不合不行告辨,糾合兇徒,擅殺職官郭擇及士兵數人。情雖可原,罪實難宥。思其束手自投,顯非抗拒。但行兇非止一人,據革自供當時逃散,不記姓名。而郡縣申文,已有劉青名字。合行文本處訪拿治罪,不可終成漏網。革子洩雄,知情與否,亦難懸斷。然觀無為州首詞與同惡相濟者不侔,似宜準自首例,姑從末減。
汪革照律該凌遲處死,仍梟首示眾,決不待時。汪世雄杖脊發配二千里外。程彪、程虎首事妄言,杖脊發配一千里外。俱俟兇黨劉青等到後發遣。洪恭供明釋放。縣尉何能捕賊無才,罷官削籍。
獄具,覆奏天子。聖旨依擬。劉青一聞這個消息,預先漏與獄中,只勸汪革服毒自荊汪革這一死,正應著宿松城下小兒之歌。他說“二六佳人姓汪”汪革排行十二也;“偷個船兒過江”是指劫船之事;“過江能幾?一杯熱酒難當”汪革今將熱酒服毒,果應其言矣。古來說童謠乃天上熒惑星化成小兒,預言禍福。看起來汪革雖不曾成什麼大事,卻被官府大驚小怪,起兵調將,騷找幾處州郡,名動京師,憂及天子,便有童謠預兆,亦非偶然也。
閒話休題。再說汪革死後,大理院官驗過,仍將死屍梟首懸掛國門。劉青先將屍骸藏過,半夜裡偷其頭去藁葬於臨安北門十里之外。次私對董三說知其處,然後自投大理院,將一應殺人之事,獨自承認,又自訴偷葬主人之情。大理院官用刑嚴訊,備諸毒苦,要他招出葬屍處,終不肯言。是夜受苦不過,死於獄中。後人有詩讚雲:從容就獄申王法,慷慨捐生報主恩。
多少朝中食祿者,幾人殉義似劉青?
大理院官見劉青死了,就算個完局。獄中取出汪世雄及程彪、程虎,決斷髮配。董三、董四在外已自使了手腳,買囑了行杖的,汪世雄皮膚也不曾傷損。程彪、程虎著實吃了大虧,又兼解子也受了買囑,一路上將他兩個難為。行至中途,程彪先病故了,只將程虎解去,不知下落。那解汪世雄的得了許多銀兩,剛行得三四百里,將他縱放。汪世雄躲在江湖上,使槍賣藥為生,不在話下。
再說董三、董四收拾了本錢,往姑蘇尋著了龔四八,領了小孩子。又往太湖打魚人家,尋了汪家老校三個人扮作僕者模樣,一路跟隨,直送至嚴州遂安易汪師中處。汪孚問知詳細,傷不已,撥宅安頓。龔、董等都移家附近居祝卻有汪孚衛護,地方上誰敢道個不字。
過了半載,事漸冷了。汪師中遣龔四八、董四二人,往麻地坡查理舊時產業。那邊依舊有人造炭冶鐵。問起緣故,卻是錢四二為主,倡率鄉民做事,就頂了汪革的故業。只有天荒湖漁戶不肯從順。董四大怒,罵道:“這反覆不義之賊,恁般享用得好,心下何安?我拚著命,與汪信之哥哥報仇。”提了朴刀,便要尋錢四二賭命。龔四八止住道:“不可,不可。
他既在此做事,鄉民都幫助他的,寡不敵眾,枉惹人笑。不如回覆師中,再作道理。”二人轉至宿松,何期正在郭都監門首經過,有認得董四的,閒著口,對郭都監的家人郭興說道:“這來的矮胖漢,便是汪革的心腹幫手,叫做董學,排行第四。”郭興聽罷,心下想道:“家主之仇,如何不報?”讓一步過去,出其不意,從背心上狠的一拳,將董四抑倒,急叫道:“拿得反賊汪革手下殺人的兇徒在此!”宅裡奔出四五條漢子出來,街坊上人一擁都來,唬得龔四八不敢相救,一道煙走了。郭興招引地方將董四背剪挷起,頭髮都撏得乾乾淨淨,一步一,解到宿松縣來。此時新縣官尚未到任,何縣尉又壞官去了,卻是典史掌印,不敢自專,轉解到安慶李太守處。
李太守因前番汪革反情不實,輕事重報,被上司埋怨了一場,不勝懊悔。今又說起汪革,頭也疼將起來,反怪地方多事,罵道:“汪革殺人一事,奉聖旨處分了當。郭擇命已償過了,如何又生事擾害!那典史與他起解,好不曉事!”囑教將董四放了。郭興和地方人等,一場沒趣而散。董四被郭家打傷,負痛奔回遂安縣去。
卻說龔四八先回,將錢四二佔了炭冶生業,及董四被郭家拿住之事,細說一遍。汪孚度道必然解郡。卻待差人到安慶去替他用錢營幹,忽見董四光著頭奔回,訴說如此如此,若非李太守好意,命不保。汪孚道:“據官府口氣,此事已撇過一邊了。雖然董四哥吃了些虧,也得了個好消息。”又過幾,汪孚自引了家童二十餘人,來到麻地坡,尋錢四二與他說話。錢四二聞知汪孚自來,如何敢出頭?帶著子,連夜逃走去了,到撇下房屋家計。汪孚道:“這不義之物,不可用之。”賞與本地炭戶等,盡他搬運,房屋也都拆去了。汪孚買起木料,燒磚造瓦,另蓋起樓房一所。將汪革先前炭冶之業,一一查清,仍舊汪氏管業。又到天荒湖拘集漁戶,每人賞賜布鈔,以收其心。這七十里天荒湖,仍為汪氏之產。又央人向郡中上下使錢,做汪孚出名,批了執照。汪孚在麻地坡住了十個多月,百事做得停停當當。留下兩個家人掌管,自己回遂安去。
不一,哲宗皇帝晏駕,新天子即位,頒下詔書,大赦天下。汪世雄才敢回家,到遂安拜見了伯伯汪師中,抱頭而哭。聞得一家骨無恙,母子重逢,小孩兒已長成了,是汪孚取名,叫做汪千一。汪世雄心中一悲一喜。
過了數,汪世雄稟過伯伯,同董三到臨安走遭,要將父親骸骨奔歸埋葬。汪孚道:“此是大孝之事,我如何阻當?
但須早去早回。此間武疆山廣有隙地,風水盡好,我先與你葺理葬事。”汪世雄和董三去了。一路無事,不一,負骨而回。重備棺木殯殮,擇安葬。事畢,汪孚向侄兒說道:“麻地坡產業雖好,你父親在彼,挫了威風。又地方多有仇家,龔四八和董三、董四多有人認得,你去住不得了。我當初為一句閒話上,觸了你父親,彆口氣走向麻地坡去了,以致出許多事來。今將我的產業盡數讓你,一來是見成事業,二來你父親墳塋在此,也好看管,也教你父親在九泉之下,消了這口怨氣。那麻地坡產業,我自移家往彼居住,不怕誰人奈何得我。”汪世雄拜謝了伯伯。當汪孚將遂安房產帳目,盡數付汪世雄明白,童僕也分下一半。自己領了家小,向麻地坡一路而去。
從此遂安與宿松分做二宗,往來不絕。汪世雄憑藉伯伯的財勢,地方無不信服。只為張氏赴火身死,終身不娶,專以訓兒為事。後來汪千一中了武舉,直做到親軍指揮使之職,子孫繁盛無比。這段話本叫做《汪信之一死救全家》。後人有詩讚雲:烈烈轟轟大丈夫,出門空手立家模。
情真義士多幫手,賞薄宵人起異圖。
仗劍報仇因迫吏,身就獄為全孥。
汪孚讓宅真高誼,千古傳名事豈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