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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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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天王接過一看“咦”了一聲道:“六百兩?這是幹甚麼的?”許不醉道:“還給你的。”瘦天王貶了眨眼,道:“你甚麼時候欠下俺六百兩銀子?”許不醉道:“我是代替胖太歲還給你的。”瘦天王道:“他只欠俺三百兩。”許不醉道:“還有三百兩,算是利息好了。”瘦天王道:“俺還是不懂。”許不醉道:“不懂甚麼?”瘦天王道:“你為基麼代替胖太歲還債!”許不醉道:“銀子白花花,義氣空蕩蕩,這句話是不是你剛才說過的?”瘦天王點頭道:“是又怎樣?”許不醉緩緩道:“既然你只是重視銀子,不顧義氣,那麼現在大可以放心不必理會胖太歲的生死了。”瘦天王冷哼一聲,把銀票回到許不醉的手裡。

許不醉一怔,道:“嫌利息太少,還是認為這張銀票不能兌現?”瘦天王搖搖頭,道:“都不是!”許不醉道:“那麼,又是為了甚麼緣故。”瘦天王忽然長嘆一聲,接看又訕訕地一笑,才道:“說句真話,死胖子沒有欠我三百兩。”許不醉道:“難道是你欠他的了?”瘦天王點點頭,道:“不錯,是俺欠他三百兩才是真的。”許不醉哈哈一笑,道:“這不是很好嗎?胖太歲一死!這三百兩銀子你以後也不必再還了。”瘦天王怒道:“俺豈是這等見利忘義之鄙劣小人?”許不醉道:“許某早就知道,你並不是這種鄙卑小人。”瘦天王陡然嘆息道:“許軒主,依你所見,胖子還活得下去嗎?”許不醉一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瘦天王叫道:“你不知道,誰知道?”許不醉道:“把他帶去見公孫咳就知道了。”這時,雲淡來已佔據了魏家莊。

他已成為神通教最大的叛徒。

口口口樹倒猢猻散,雷金錢陣亡後,那些由他統轄的武士、手下紛紛遠去。

雲淡來已控制了魏家莊一帶地域。

許不醉慨嘆不已,他沒有看錯雲淡來,這個“記名師叔”果然不是那種為虎作倀的人。

但胡無法、黑拳僧都死了,還有胖太歲,他傷勢極其嚴重,雖然雲淡來給他敷上大量金創藥,但依然命危在旦夕。

瘦天王急得團團亂轉,頻頻叫道:“這便如何是好,他媽的準是年不利,連放也是有毒的。”許不醉道:“大丈夫生死等閒,你跳來跳去又有甚麼用?”瘦天王道:“俺認識死胖子八百五十九年,他是俺唯一最合得來的大笨蛋。”許不醉道:“跟大笨蛋做朋友,又有甚麼好處?”瘦天王道:“他準不會騙俺,而俺卻可以把他騙得團團轉。”許不醉為之一呆,繼而嘆了口氣,道:“但現在團團轉的並不是胖子,而是閣下。”瘦天王道:“偶然讓俺團團轉一次,那也是他媽的十分公道。”許不醉道:“這下子該當如何收拾殘局,還須從長計議。”轉目瞧著雲淡來,又道:“師叔,你老人家認為該當如何?”雲淡來嘆道:“胖子這一次傷得極重,怕非我之能力可以起死回生。”許不醉目光一閃,道:“若是公孫我劍之子在此,便又怎樣?”雲淡來道:“公孫咳是當今武林有數的神醫,他若在此,固然甚好。”許不醉忙道:“公孫咳就在不遠處,咱們把胖子揹著去找他可也。”雲淡來搖頭道:“胖子傷得這麼重,萬萬不能再移動身子,否側只怕不到片刻,就得一命嗚呼。”許不醉眉頭一皺,道:“這倒麻煩透頂,唯今之計,只有讓弟子先行回去,把公孫咳帶來。”雲淡來道:“事不宜遲,速去速回,咱們在這裡等你。”許不醉不再遲疑,匆匆又折回大路而去。

他這一次折回,可就是盡提真氣,全力施為,半刻時間也沒耽擱。

總算很快就找到公孫咳等人,常掛珠劈頭第一句便問道:“胡老二怎麼沒回來,是不是死了?”許不醉道:“是的!”常掛珠哈哈一笑,道:“他媽的,死得那麼容易也不錯。”顯然,他還以為許不醉正在跟他說笑。

嶽小玉卻看出有點不對勁,心想:“許軒主雖然為人怪誕詼諧,但這個玩笑似乎不想是玩笑。”但這種事不大有趣,倒也不便即時查問底。

公孫咳瞧著許不醉,道:“你那邊有甚麼遭遇,且說出來大家參考參考。”許不發道:“參考是不必了,趕快去救人才是要緊。”公孫咳面一變,道:“胡無法真的出了事?”許不醉道:“我要你去救的並不是老胡。”公孫咳道:“不是老胡又是誰?”許不醉道:“胖太歲!”公孫咳一怔,道:“甚麼胖太歲?”許不醉怒道:“天下英雄豪傑,你全都認識嗎?”公孫咳道:“那倒不是。”許不醉道:“是否又一定是閣下認識的人,才肯相救?”公孫咳道:“更加非也!”許不醉道:“那就請君火速到魏家莊救人。”舒一照忙道:“魏家莊?它好像距離此地不怎麼遠。”許不醉道:“實在不遠。”舒一照道:“那裡很熱鬧嗎?”許不醉道:“熱鬧死了。”舒一照道:“既然這樣,咱們還在這裡呆甚麼鳥?”常掛珠道:“咱們大夥兒這就一起向魏家莊進發可也?”嶽小玉道:“這可有點困難。”鮑正行一怔,道:“你的腳忽然生了疔瘡嗎?”嶽小玉道:“小嶽子的腳四平八穩,沒有一了點兒病,但阿滿的腿卻大大的不妙。”許不醉道:“阿滿是甚麼東西?”嶽小王道:“阿滿不是東西,是*勇猛巨人o”許不醉立時向阿滿瞧過去。

“你就是阿滿?”阿滿點點頭,道:“我就是阿滿。”許不醉望看嶽小玉,道:“他是怎樣受傷的?”嶽小玉嘆了口氣,然後道:“說來話長——”

“話長就不要說了。”許不醉立刻拖著公孫咳的手,道:“咱們先去魏家莊,救人要緊。”公孫咳疊聲道:“說的是,說的是!”立即跟著許不醉趕路去了。

鐵老鼠道:“魏家莊必有重大變故發生。”鮑正行急忙道:“那可不容錯過,咱們快去瞧瞧,以免坐失更機,後噬臍莫及。”舒一照道:“阿滿怎麼辦?”鮑正行道:“他達了我一掌,眼看老鮑馬上就要去見閻王,誰知這巨大老,如今卻行之不得,走之不動!”常掛珠冷冷一笑,道:“若非公孫咳用九陽神丹保住你這條命,便是十個鮑老五也活不下去了。”鮑正行道:“總要老鮑身子紮實,才可以復原得這麼快——哎喲!我…我…他媽的…咯…咯…”常掛珠吃了一驚,道:“你怎麼了?”鮑正在道:“我沒事…”話猶未了,已咯出一口淤血。

舒一照道:“待我去把公孫神醫找回來。”鮑正行忙道:“不要找他,他正忙著去救人。”舒一照道:“難道你不是人了?”鮑正行道:“公孫咳已說過,我會沒事的,只要好好休息一會就行了。”嶽小玉道:“鮑五兄說得是,瞧他的氣,似乎不錯。”常掛珠道:“但這裡不是休息養傷之地。”嶽小玉說道:“若到了魏家莊又會如何?”常掛珠道:“那自然遠比荒山野嶺之地強勝了千百倍。”嶽小玉道:“這還等甚麼,大夥兒先趕到魏家莊再說!”舒一照道:“老鮑受傷不輕,如何能夠走動?”白世儒道:“還有那位阿滿兄,他也同樣行動不便。”關中雄立即道:“可以兩個擔架來,把他們抬到魏家莊去。”嶽小玉喜道:“如此當然最好,但這裡又怎會有擔架兒?”關中雄猛然回頭,向丐幫弟子道:“誰有辦法在一頓飯時光之內,出兩具擔架來?”幾個丐幫弟子齊聲應道:“遵命!”這幾個叫化於做事十分勤快,關長老一聲令下,眾人就伐木斬竹,又有人拿出幾塊厚布,用種種古怪的辦法,合力製造擔架。

約莫過了一頓飯時光左右,兩具擔架果然造好了,雖然看來一點也不美觀,但似乎也相當紮實。

鮑正行道:“這種擔架,用來抬嶽小哥兒,一定十分輕鬆。”舒一照道:“你躺下去,抬擔架的人就吃力得要命了。”鮑正行道:“老鮑若跟阿滿相比,卻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阿滿苦笑一聲,默然道:“是俺忠不辨,誤傷了這位兄臺,真是萬分的對不住。”鮑正行揮了揮手,嘆道:“別再提了,劫數來時,誰也躲不開,避不過的,況且你也只是受歹人利用,俺又怎會怪你來著?”常掛珠早已急於趕往魏家莊,不由喝道:“少羅裡羅嗦,快點收拾趕路才是正經。”鮑正行和阿滿立刻躺在擔架上,由丐幫弟子將兩人抬往魏家莊。

這一撥人走得較慢,還沒走到魏家莊,公孫咳已為胖太歲治好了傷。

瘦天王很是緊張,不斷問公孫咳道:“你把刀拔了出來,胖子會不會死?”公孫咳道:“他現在死了沒有?”瘦天王道:“暫時還活著,但臉卻不怎麼好,跟平時大大不同。”公孫咳道:“你若和他一般,了這許多血,只怕早已完蛋大吉了。”瘦天王道:“俺的身子,向來都比不上胖子結實。”公孫咳道:“不才可以請你大大的放心,胖太歲跟著雲主,是怎麼說也死不掉的。”雲淡來卻大搖其頭,說道:“公孫賢侄此言差矣,胖子這次受創,正是因為附和著我這個老窮酸,所以才會遭此血光之災。”瘦天王忙道:“雲主,你這麼說,咱們可不大高興,咱們是心甘情願為主出力的,像你那樣的好漢,江湖上實在是太少太少了。”雲淡來嘆息道:“我怎能算是甚麼好漢?”瘦天王道:“提龍王府野心,藉著神通教漸坐大的勢力,殘害武林同道,而云主忍辱負重,暗裡加盟教,實則冀圖裡應外合,把神通教擊潰,使提龍王府主人美夢成空,如此英雄,真是往那裡去找?”雲淡來說道:“別把雲某捧上半天了,說句真話,老朽是給提龍王府出江湖的。”公孫咳道:“這又是甚麼道理?”雲淡來道:“老朽有兩個劣徒,與神通教早有勾結。”公孫咳凜然的道:“雲主毫不知情嗎?”雲淡來道:“老朽初時懵然不知,等到發現真相之時,最後一個徒見已落在神通教手中。”公孫咳道:“那又怎樣?”雲淡來道:“自甘墮落,與教勾結之劣徒,自然是死不足惜,但年紀最細小那一個,卻是太無辜了。”瘦天王道:“為了救這小徒兒,雲主決定虛與委蛇,‘暗中’加盟神通教麾下,但實際上,卻無時無刻不在準備給予教一個要命的打擊。”公孫咳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但經此一役,雲主再也不能潛伏在神通教內了。”瘦天王道:“但咱們畢竟已幹掉了雷金錢,總算是為江湖上除一大害。”公孫咳道:“雲主二位高徒又怎樣了?”雲淡來道:“甘願與教同合汙者,已為一人所殺!”公孫咳道:“此人是誰?”雲淡來道:“布狂風便是!”

“布狂風?”公孫咳陡地呆住,道:“這位布公子好大的本領。”許不醉口道:“江湖上,已有人稱他為‘劍中之聖’。”公孫咳凝注著雲淡來,道:“雲主尚有一高徒,如今情況如何?”雲淡來說道:“已給布公子救出,並派人送往少林,由少林高僧暫代老朽看管著。”公孫咳撫掌笑道:“如此甚好,咱們就不再有後顧之憂了。”這時,常掛珠、嶽小玉等已趕到魏家莊。

常掛珠一看見公孫咳,便大聲叫道:“情況如何?”公孫咳道:“大局穩定,胖子已逃出生天。”常掛珠道:“如此甚好,胡老二呢?他躲到那裡去了?”公孫咳道:“不幸之至!”常掛珠臉驟變,白世儒也怪叫起來,道:“甚麼,你是說他死了?”公孫咳道:“他還活著,只是再也見不著各位了。”鮑正行躺在擔架上,怒道:“快叫這廝出來,否則再也不認他做兄弟。”公孫咳道:“你認不認他做兄弟,那已是另一回事了。”舒一照奇詫,問道:“為甚麼會是另一回事?”公孫咳道:“就算你想認他做兄弟,那也不成了。”舒一照怒道:“這是甚麼臭道理?”公孫咳道:“他出家為僧,做了和尚去了。”常掛珠道:“老胡貪杯好賭,六不淨,又怎會刮光腦袋出家去了?”許不醉道:“做和尚也可以喝酒賭錢的。”舒一照道:“這便是犯了清規。”鮑正行道:“與其做個犯規和尚,何不逍遙自在地做個凡夫俗子?況且咱們江東五傑在江湖上大有名堂,實在是大大的非凡,大大的不俗了。”許不醉道:“但胡二兄醉心拳法,你們可又知道嗎?”常掛珠“唔”一聲,道:“他喜歡練拳,我是知道的,所以,我這個老大也不時指點他學幾路拳法,而他也很用心的去學。”嶽小玉心中暗暗好笑,道:“你這個老大的拳法,又能高明到甚麼地方去了,這些話,準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卻聽見許不醉道:“常老大拳法厲害,那是眾所周知的,是以賣蛋三婆,開豆腐店的五姑,一看見尊駕無不退避三舍,唯恐蛋裂豆腐碎,得血本無歸。”這句話若出自舒一照或者是鮑正行之口,常掛珠勢必氣得直跳起來,但許不醉這樣說,他卻只是一笑置之,而且似乎笑得並不怎麼勉強。

公孫咳卻微微一笑,道:“常老大的拳腳功夫,並不能說是怎麼差勁,只不過若與黑拳僧那樣的高手相比,自然是有點分別了。”許不醉嘿嘿一笑,道:“不是有點分別,而是大有分別。”白世儒了口氣,道:“兩位言下之意,是說胡老二拜了黑拳僧做師父?”許不醉道:“不錯,正是如此!”舒一照雙眉一軒,道:“天下間怎會有這等怪事,好端端的幹嘛要拜個和尚做師父?就算非拜黑拳僧為師不可,也毋須剃光腦袋來奉陪。”許不醉道:“你說得很有道理。”舒一照道:“當然是他媽的大有道理,天下間大大小小事清,都抬不過一個理字,正是理能壓天子,無理難壓…”

“壓你祖宗個!”許不醉忽然瞪著兩眼,大聲道:“你講理,你娘講理,你祖宗三百八十代都講理,但那又有甚麼用處?”舒一照面一變,道“為甚麼會沒有用。”許不醉道:“你對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黑拳僧為甚麼叫做黑拳僧,你懂不懂?”舒一照道:“不懂。”

“不懂就聽著!”許不醉冷冷一笑,道:“黑拳僧的師父,是崆峒派的那葉大師,那葉為人正派,不苟言笑,他在崆峒派裡,一直都是神臺貓糞。”

“神臺貓糞?”白世儒鼻子一皺,道:“這豈不是很臭了?是不是那葉大師三年也不洗澡一次?”許不醉道:“那葉大師天天沐浴,乾淨得很。”鮑正行道:“大便呢?”此言一出,水瑩兒登時面上一紅。

嶽小玉眉頭大皺,叱道:“你說話怎麼如此魯?”鮑正行一怔,接看連忙陪笑不迭,道:“是老鮑不對,一千一萬個不對,嶽小哥兒不要生氣。”嶽小玉道:“你以後檢點一些,也就是了。”心裡卻道:“實則是老子絕不比你斯文到甚麼地方去,只是小小佳人在旁,不正經一點可對不住當今聖上。”白世儒繼續追問許不醉,道:“那葉大師被稱為神臺貓糞,那是甚麼意思?”許不醉還沒開口,嶽小玉已接口道:“神憎鬼厭是也!”常掛珠讚許的道:“嶽小哥兒見多識廣,對於人情世故,一點也不比老江湖吃虧。”嶽小玉暗歎口氣,忖道:“老子在家鄉之時,常給老子的老子罵作‘神臺貓糞,香爐狗屎。’莫不是老子真的那麼可憎可惡乎?”只聽見許不醉又漫聲說道:“貓糞之事,不必再提了,總而言之,那葉大師在崆峒派中,人緣甚差就是了。”嶽小玉道:“黑拳僧呢?”許不醉道:“黑拳僧比那葉大師更不被人歡喜,即以那葉大師來說,他又不喜歡這個徒兒。”鮑正在道:“既不喜歡,何必卻把他收錄為弟子?”許不醉道:“這可不知道了,就像許多丈夫一樣,他們都很討厭子,但不知如何卻令他把討厭的人聚了回來。”白世儒道:“這道理甚是簡單,多半是娶的時候覺得甚好,但久而久之,夫朝夕相對,大家絡起來,那就不怎麼炒了。”舒一照奇道:“大家絡一點,那又有甚麼不好呢?”白世儒道:“越是絡,就越是面,但得太了,就會又軔又難下嚥,終於你忍不住俺,俺忍不住你這個臭婆娘,到頭來就一拍兩散,再也談不攏。”舒一照道:“你這種想法大大的不對勁。”白世儒道:“何以不對?”舒一照道:“常言有道:‘能生巧’,可見夫婦之道,還是越越好。”白世儒道:“巧者,巧言令也,又又巧,更是早早嗚呼,悲哀之極!”許不醉皺皺眉道:“兩位,說夠了沒有?”舒一照道:“咱們若要繼續說下去,再說十八年也說不完,但許鼾主可以先說你的,咱們必定洗耳挖鼻恭聽。”鮑正行道:“洗耳也就夠了,又何須挖鼻?”舒一照道:“洗耳耳清淨,挖鼻聚會神。”嶽小玉道:“還是少開口,且聽一聽許前輩之言好了。”許不醉瞪了舒一照片刻,才道:“那葉大師雖然並不甚喜歡黑拳僧,但黑拳僧資質極佳,是塊練武的好材料,所以最後還是把最好的武功傾囊傳授。”常掛珠道:“難怪黑拳僧在江湖上的名頭如此響亮。”許不醉道:“黑拳僧在江湖中享有盛名,倒不是靠崆峒派的武功,尤其是拳法,他練別家門派的拳法,就遠比崆峒派的為多。”常掛珠道:“那葉大師任由徒兒去練其他門派的拳法嗎?”許不醉道:“那葉大師在黑拳僧二十歲那年就死了,後來,黑拳僧一度還俗,還娶了一個女子為,不到一年,她生下一個女兒。”常掛珠道:“和尚還俗娶,這種事也不算是新鮮。”許不醉道:“黑拳咱這些事,咱們可以完全撤去不談。”鮑正行淡淡一笑,道:“不談這些事,又該談些甚麼?”許不醉道:“他的拳法。”鮑正行說道:“他的拳法真的很厲害嗎?”許不醉道:“當然厲害!”常掛珠道:“據說,黑拳僧最厲害的是左拳,江湖上很少人能避得過他的快速一擊。”許不醉道:“但他真正最厲害的一擊,卻還是由右手發出來的。”

“哦?”常掛珠一口氣,道:“這可鮮有人提及了。”許不醉道:“黑拳僧雖然並不是個工於心計的老狐狸,但畢竟已在武林中打滾大半輩子,對於這種虛虛實實的掩眼法的功夫,還是頗有一手的。”白世儒道:“好厲害的和尚!”許不醉道:“這和尚若不厲害,胡老二也不肯拜他為師,跟看他前往孟史大城堡去了。”

“孟史大城堡?”常掛珠、舒一照、白世儒與鮑正行都是齊齊怔住。

“這是甚麼地方?”常掛珠問。

許不醉道:“天竺最神秘的一座堡壘,即使是天竺人,十居其九都不知道孟史大城堡在甚麼地方。”白世儒道:“胡老二跟著黑拳僧到孟史大城堡幹甚麼?”許不醉道:“取經!”

“取甚麼經?”舒一照道:“莫不是效法唐三藏去取西經嗎?”許不醉道:“甚麼西經東經,黑拳僧才沒有這個興趣,他要取的是拳經。”常掛珠道:“黑拳僧的拳法不是已經夠厲害嗎?何以還要去取甚麼撈什子拳經?”許不醉冷冷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黑拳僧以拳法馳名武林,那是人所共知的,但這並不等於說:黑拳俗的拳法天下無敵,江湖第一!”常掛珠道:“要成為天下第一拳,那當然是很不容易的,別的不說,就以烏衣庵的燒飯婆娘拳婆子來說,她的‘母虎十三拳’就不好對付,即使是黑拳僧遇上了她,只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舒一照道:“常聽人說犬牙虎爪獅子鼻,怎麼卻出一套母虎拳來?”常掛珠道:“雄虎用爪,母虎用拳,這道理你是不會明白的。”鮑正行乾笑道:“管他是虎爪還是貓拳,總而言之,黑拳僧的拳法打不過許多臭婆娘龜兒子就是了。”舒一照盯著他,道:“難怪那次你打勝了黑拳僧。”鮑正行得意的一笑,正待順勢吹牛一番,但總算及時省悟舒一照正在兜圈罵自己是個龜兒子,便立時住口不語,只當作沒有聽見。

舒一照卻已哈哈怪失,冷不防常掛珠一個肘掌撞了過來,喝道:“現在不是玩耍的時候。”許不醉這才接這:“練劍之人,常會為了一把好劍,或者是一本劍譜,而不惜赴湯蹈火,歷盡艱險追求,同樣地,練拳之人,一旦知道有本厲害的拳經存在,也會不遠千里,不顧死活的去找尋。”舒一照道:“那是人之常情,不必智者而後知。”許不醉道:“黑拳僧既然嗜好拳法,自然渴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所以,他決定要到天竺,取那本拳經回來。”鮑正行道:“是不是有了那本掌經,就可以成為天下第一拳?”許不醉道:“能否成為天下第一拳,目前來說是言之過早的,但那拳經上所記錄的拳法,遠比黑拳僧如今所學的拳法厲害,這一點卻是無可置疑。”鮑正行說道:“這也不錯,他回來之後,至少可以把那拳婆子的牙齒統統打下來。”許不醉道:“黑拳僧與拳婆子無仇無怨,這兩人是不會打起來的,但黑拳僧還有無數厲害的仇冢,倘若他的拳法本再進,將來就大有危險了。”鮑正行道:“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黑拳僧懂得及早防範,那是智者之所為。”舒一照道:“但胡老二為甚麼要跟著黑拳僧?”

“唉!你這個人真是笨得要命。”許不醉跺腳道:“你們的胡老二喜歡練拳,所以就跟著黑拳僧到天竺去了,這簡單的事,怎麼還要許某翻來覆去再三解釋!”鮑正行怫然不悅,道:“這豈不是重拳輕友,不顧義氣了?”公孫咳搖頭不迭,道:“鮑兄此言差矣!”鮑正在道:“何差之有?”公孫咳道:“胡無法跟著黑拳僧到天竺求取拳經,並不只是為了自己。”鮑正行道:“不是為了自己,難道是為了天下太平嗎?”公孫咳道:“對了,胡無法眼光遠大,深明長痛不加短痛之道。”鮑正行道:“這又是他媽的甚麼臭道理?”公孫咳問道:“你說,行走江湖,以何為先?”鮑正行道:“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義氣為先,財視如糞土!”公孫咳道:“但光是有義氣,還是絕對不行的。”鮑正行道:“何以不行?”公孫咳道:“關於這一點,大家不妨看看嶽小兄弟。”嶽小玉一呆,道:“小嶽子又不是戲臺上的花旦,又有甚麼好看的?”只聽見公系咳咳嗽了一聲,又緩緩地接道:“嶽小兄弟很早就想在江湖上行走,到了現在,勉強也可算是個武林中的人了…”嶽小玉心中大是得意,心想:“老子真的可算是個武林人物嗎?但公孫神醫既然這麼說,也不會錯到甚麼地方去的。”公系咳接道:“誠然,嶽小兄弟是個很夠義氣的小好漢,但他武功不行,結果自出道以來,處處吃虧,屢次給惡人欺負,以致多次蒙受血光之災…”嶽小玉心中大不以為然,忖道:“水瑩兒雖然在嶽小哥兒的身上戳了一下,但那純屬千古難得一見的罕有誤會,她又怎算是甚麼惡人了?”他一面想,兩隻骨碌碌的眼珠子卻一面直盯著水瑩兒。

他是越看越有醉意,水瑩兒初時還沒發覺,到後來彼此四目相投,登時把她得雙頰郝紅,再也不敢朝著嶽小玉這一邊瞧過來。

嶽小玉心中又在暗叫,道:“這番害苦嶽郎也,正是小佳人勝似羊脂白玉,小好漢意亂情,再相對下去,真不知道該當如何了結。”轉念又想:“這等事,只怕三千年後還是沒完沒了,還是順其自然也罷!”但如何順其自然法,心中卻連一點概念也沒有。

這時候,公孫咳又說了一大堆話,而且都是望著嶽小玉這一邊,一邊望著一邊說著。

但嶽小玉早已靈魂出竅,陷入胡思亂想之中,公孫咳這番說話,雖然明明是在說岳小玉,但嶽小玉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聽進耳朵裡。

等到公孫咳直向他走過來,一拍他肩膊之際,這位“小好漢”才清醒過來。

只聽見公系咳淡淡一笑,道:“小師弟,你說是也不是?”嶽小玉怔了一怔,心中卻不由叫苦。

公孫咳剛才說甚麼,他本就完全沒有聽進耳朵裡,但卻又不好意思直說出來,便含糊其辭地道:“那也差不多了。”此言一出,眾皆愕然,舒一照更是捧腹大笑。

嶽小玉一呆,道:“有甚麼好笑?”公孫咳眉頭一皺,道:“小師弟,你聽見我剛才說甚麼沒有?”嶽小玉訕訕地一笑,只好道:“有一點點聽見。”公孫咳道:“聽見一點點,換句話說,就是許多話都沒聽見!”嶽小玉吐了口氣,道:“你再說一遍,這次師弟一定靜心聆聽。”公孫咳冷哼一聲,道:“那麼你聽著了,剛才我說:‘小嶽子雖然講義氣、但武功不行,所以經常吃虧,由此可見,只顧義氣而沒有上乘的武功,不啻就是泥菩薩渡江,自身難保,與其做泥菩薩,不如做龜兒子王八蛋還更風快活,小師弟,你說是也不是?’”嶽小玉吃了一驚,忙道:“當然不是,做泥菩薩不過癮,做龜兒子王八蛋更不是人!”公孫咳嘆道:“你現在才清楚是非曲直,真是不知所謂。”嶽小玉又是訕訕地一笑,道:“師弟一時糊塗,師兄休怪。”公孫咳道:“我怎會怪你來著?就只怕我的老子你的師父聽見了,會用力踢你的股。”嶽小玉臉一變,道:“這可不怎麼好玩,千萬不要讓他老人家知道。”公孫咳道:“只要師弟爭氣一點,為咱們爭光,不要讓那些江湖老前輩罵咱們是飯桶。”嶽小玉道:“對,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倘若不爭氣,就是龜中之龜,王八中王八!”常掛珠嘆了口氣,道:“如此算來,胡老二算不算爭氣?”

“當然算!”許不醉大聲說道:“為了練拳,他甚麼苦都肯吃,正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句話,是永遠不會錯的。”嶽小玉心道:“不少貧苦百姓自出孃胎,便一直吃苦吃到八十九歲,結果苦足八十九年,依然還是人下之人,連放打噴嚏也不敢大聲一點。”但常掛珠卻聽得點頭不迭,道:“許軒主言之成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咱們江東五傑一直屈居人下,顯然是吃苦太少,而吃酸辣面則太多了。”公孫咳道:“胡老二遠赴天竺,只怕有一段時期不能在中原武林出現了,大家不要太難過,總有一天,他會為你們江東五傑帶來好消息的。”常掛珠唯唯諾諾,白世儒緊繃著臉,而舒一照和鮑正行卻似是不怎麼在乎。

嶽小玉忽然走到公孫咳身邊,道:“鐵眉樓那邊的形勢怎樣了?”公孫咳說道:“對吾人等是大大的有利。”嶽小玉道:“何以見得?”公孫咳道:“豹刀雷金錢已然伏誅,死在魏家莊門外!”嶽小玉目光一閃,道:“這的確是個很大的喜訊。”公孫陝又道:“但最重要的,還是雲主已恢復本來面目,決定與神通數那些狗崽子周旋到底。”嶽小王道:“如此甚好,正是道長魔消,江湖上很快就可以平靜下來。”

“哼!”許不醉連聲冷笑,道:“談何容易?”常掛珠道:“世事如棋,甚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的。咱們切莫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嶽小玉道:“從這裡前往鐵眉樓,大概要多少時候?”許不醉道:“你這樣問,教人如何回答?”嶽小玉一怔,道:“我問錯了嗎!”許不醉道:“若是以我的腳程,很快就可以趕到鐵眉樓。”嶽小玉道:“實在有多快!”許不醉道:“充其量一盞茶時光就已很足夠了。”嶽小玉“哦”了一聲,道:“那並不很遠。”公孫咳搖搖頭,道:“你錯了,若由你來走,至少也要一天。”嶽小玉不大服氣,道:“小嶽子不懂輕功,走得很慢,那是事實,但若說得相差如此之遠,小嶽子可不相信。”公孫咳嘆了口氣,道:“師弟,你真的要多磨練才行。”嶽小玉眨了眨眼,道:“師兄之言,師弟不怎麼明白。”公孫咳道:“你懂不懂飛簷走壁的功夫?”嶽小玉道:“不懂。”公孫咳道:“這就是了,在魏家莊背後,有一座懸崖峭壁,除了飛鳥之外,連猴子也視為畏途,不敢輕易攀登上去。”嶽小玉道:“猴子也不敢攀登的峭壁,又有誰能攀得過去?”許不醉用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就可以攀得過去,而且快如星,矯若遊龍。”常掛珠道:“這算不算是吹牛?”公孫咳道:“這句話若是我說的,就是吹牛,但許軒主卻真有這份本領。”嶽小玉皺皺眉頭道:“就算攀過去又怎樣?”公孫咳道:“只要攀過這座峭璧,馬上就可以看見鐵眉褸了。”嶽小玉道:“這倒方便得很!”公孫咳道:“對許軒主來說,當然是方便之又方便,但對於不僅經功,甚至是輕功稍差的人來說,這座峭壁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嶽小玉道:“連你也攀不過去?”公孫咳說道:“你師兄的輕功,只比大象好一點點,又豈可能與許軒主相提並論?”許不醉說道:“公孫兄不要太過謙遜了。”公孫咳道:“鐵眉褸咱們是非去不可的,若不攀過峭壁,就得繞之而行。”嶽小王苦著臉,道:“要整天路程,豈不是悶煞人也?”許不醉道:“整天是不用的,但若慢慢地走,又抬著擔架而行,四五個時辰一定少不了。”嶽小玉道:“但天已快黑了!”公孫咳道:“所以,咱們不妨在此暫宿一宵,明早再行趕路。”忽聽一人淡淡一笑,道:“要趕路的並不是咱們,而是另有其人。”許不醉立刻盯著這人。

這人正是雲淡來,他倏然地說道:“公孫老俠、諸葛酒尊暨鐵眉樓諸位高手,已護著郭堡主朝這邊趕了過來。”嶽小玉立時興奮地跳了起來,道:“真的?”雲淡來微微一笑,說道:“半點也不假!”嶽小天高興極了,他對公孫咳道:“師父來了,還有郭大哥和諸葛前輩。”公孫咳笑了突,道:“我早就說過,叫你不用擔心。”常掛珠道:“這些武林前輩,個個見識非凡,武功卓絕,當然是用不著為他們擔心的,若要擔心,倒不如去擔心另一個人。”許不醉兩眼一瞪,道:“擔心誰?”常掛珠道:“布公子。”

“布公子?”嶽小玉陡地一懍,道:“你是說,飲血峰下會有變故發生?”常掛珠道:“你聽過‘調虎離山計’這五個字沒有?”嶽小玉道:“在還沒戒之前,已聽過萬遍。”常掛珠道:“鐵眉樓之危,也許不是真正的危機,布公子那邊,可能會有更驚人的變亂。”舒一照道:“但這只是猜測而已,也許布公子那邊,連一點事情也沒有。”常掛珠道:“我看未必!”嶽小玉道:“大冢毋庸爭論,一切大可從長計議。”這時候,鐵發和木眼雙雙走了過來,不眼首先說道:“布公子是個不怕死的公子。”鐵發接道:“他叫我們到這裡來的時候,早已知道飲血峰下,以至血花宮中,都會有驚人的劇變。”嶽小玉瞿然一驚,道:“是真的?你們早已知道了。”木眼道:“布公子的為人,我們比誰都更清楚。”嶽小玉道:“你們認為,那鎮裡會發生甚麼變亂?”木眼喟然道:“布公子的仇家很多,想對付他的人不知凡幾。”鐵發道:“我們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來對付布公子,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是可以絕對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