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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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狂風冷冷一笑,還是沒有說話。
紅袍女子向他前兩步、又說道:“也許,嚴一初不會獲勝,但他最少有把握,可以跟你拼個同歸於盡!”布狂風瞳孔收縮,道:“為了殺我,嚴一初會不惜捨命相陪嗎?”紅袍女子道:“不錯!”布狂風說道:“我和他有甚麼深仇大恨?”紅袍女子道:“也許甚麼仇恨也沒有,但你要對付神通教,也就是等於要對付我爹!”布狂風又道:“所以,老嚴一定要我死?”紅袍女子道:“正是這樣。”布狂風道:“就是為了這一點,你叫律一蝶去殺他?”紅袍女子點點頭道:“不錯,這都是為了你,為了你這個冷血的瘋子!”說到這裡,她用力咬著自己的下,臉脹紅得很厲害。
布狂風呆住了,過了很久才道:“不錯,我是個瘋子,但你又是甚麼東西?”紅袍女子的嗓子提高了最少兩倍,道:“我是一個冷血的女殺手,也是神通教教主的女兒!”布狂風道:“你懂得這樣說,那也差不多了。”紅袍女子深深了一口氣,道:“姓布的,你該殺千刀,掉進第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布狂風哂然一笑道:“你說的不錯,所以,你不該殺了嚴一初,應該讓他用劍把我送進地獄去!”紅袍女子咬著牙,道:“要殺你,我最少有七百種方法!”布狂風聳肩一笑,漫不在乎地說道:“但你只能使用其中一種。”紅袍女子恨聲道:“所以,我會用最殘酷的一種來對付你!”布狂風笑道:“用最殘酷的方法殺人,對你來說,往往也是最愉快的。”紅袍女子的臉更難看了,最後,她冷笑一聲,用充滿毒恨的眼光瞪了布狂風一眼,然後就走了。
她走的時候,姿勢相當優美。
但她的冷笑聲,卻令人不寒而慄。
“衲”這個法號當然是假的,但小沙彌的身分,卻是貨真價實。
紅袍女子走後,布狂風就解開了小沙彌的道。
小沙彌仰首直盯著地,忽然說道:“你這個人好像很特別。”布狂風道:“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小沙彌道:“萬大小姐對你很好,許多人都羨慕極了,可是…”
“可是甚麼?”
“可是你卻身在福中不知福,而且還要跟萬大小姐嘔氣,這真是太不智了。”布狂風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理會。”小沙彌說道:“我雖然是個真正的小沙彌,但是凡夫俗子的事情,卻知道得不少。”布狂風道:“那麼,請你告訴我,這寺院是不是神通教的分舵?”小沙彌道:“本來不是,但現在卻差不多了。”布狂風又問道:“這寺院的主持大師呢?”小沙彌道:“跑掉啦!”布狂風道:“為甚麼要跑掉?”小沙彌道:“他若不跑,就得變成死和尚。”布狂風道:“你呢?為甚麼還留在這裡?”小沙彌道:“你錯了,我雖然是個真正的小沙彌,但卻是從另一間寺院跑過來的。”布狂風這:“卻是何故?”小沙彌得意地道:“這是萬大小姐的命令。”布狂風道:“你早就已經是神通教的人了?”小沙彌道:“不錯,而且萬大小姐對我很好。”布狂風道:“這寺院本來是怎樣的?何以會有一座練武廳?”小沙彌道:“這練武廳是幾天之前才造好的,最近三四天,萬大小姐常在這裡練武。”布狂風這:“她很揮霍嗎?”小沙彌道:“只要她高興,就算是僱請工匠,要他們在十天之內造成一座宮殿,那也不是奇事。”布狂風道:“你年紀小小,就已成為神通教的一份子,只怕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小沙彌說道:“但我已沒有選擇的餘地。”布狂風道:“你若不怕,可以跟隨著我,脫離他們。”小沙彌拚命地搖頭道:“這是萬萬不可以的,小僧不想累已累人。”布狂風嘆了一口氣,知道再說也是無用,只好悄然離去。
在飲血峰下,暫時一片謐靜。
但嶽小玉心頭卻很煩躁,他此行是想見郭冷魂、諸葛酒尊及師父等人的,但直到現在卻連一個也見不著。
許不醉很瞭解他的心情,所以也不去煩擾他,只是暗中在附近加以照應著。
水瑩兒對嶽小玉更是關注,幸而藥石有靈,嶽小玉的傷勢已漸痊癒,看來並無大礙。
這一天正午,江東五傑溜了過來,鮑正行首先說道:“悶煞人也!”舒一照道:“何悶之有?”鮑正行道:“天下太平,人人相安無事,所以悶然之至。”常掛珠道:“只怕是山雨來風滿樓,大家切莫太輕鬆了。”白世儒道:“何必爭論不休,且問問嶽小哥兒,看看他有甚麼打算好了。”嶽小五皺著眉,嘆道:“現在我們連郭大哥在甚麼地方也不知道,又還能有甚麼打算呢?”白世儒道:“反正左右沒有著落,何不殺上飲血峰看個究竟?”胡無法嘿嘿冷笑,說道:“你倒說得輕鬆,憑咱們這幾塊材料,配區闖飲血峰嗎?”
“放!”鮑正行道:“這是長他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胡無法冷冷道:“我可看不出,咱們現在還有甚麼威風可言。”鮑正行大不服氣,正待反駁,常掛珠已截然說道:“不要再說了,還是一動不如一靜。”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人正在探頭探腦地瞧了過來。
鮑正行陡地喝道:“何方鼠輩,竟敢鑽到這裡來?”那人嘻嘻一笑,忽然大步踏入,怪聲怪氣道:“區區正是江湖鼠輩,鐵老鼠是也!”嶽小玉一見鐵老鼠,登時為之神大振,揚眉叫道:“鼠老兄,你可想煞小嶽子也。”鮑正行望看嶽小玉,道:“是老鼠兄還是鼠老兄?”舒一照道:“老鼠兄也可以,鼠老兄亦無不合。”嶽小玉也不理睬這兩人,只是上前問鐵老鼠,道:“郭大哥、諸葛前輩是否也來了?”鐵老鼠立時苦著臉,道:“他們來不得。”嶽小玉忙道:“如何來不得?”鐵老鼠道:“郭堡主和諸葛前輩被敵人包圍看,無法殺出重圍。”嶽小玉大吃一驚,道:“這便如何是好?”鐵老鼠道:“唯有求取援手,以解困厄。”嶽小玉道:“既然這樣,咱們還在這裡等甚麼?”鮑正行接著大聲附和道:“救人如救火,這件事萬萬耽擱不得。”胡無法說道:“咱們這就殺將過去可也。”鐵老鼠望了他們一眼,接看才問嶽小玉道:“他們是何方神聖?”嶽小玉道:“這五位乃是江東五傑,為人極講義氣。”鐵老鼠呵呵一笑,道:“如此倒是失敬,失敬!”舒一照笑道:“彼此都是同一陣線上的英雄好漢,大可不必客氣。”鐵老鼠道:“區區知道,仗義每多屠狗輩,五位不知可喜歡吃狗否?”舒一照立時眉飛舞,道:“當然是喜歡得不得了,你擅烹狗之道嗎?”鐵老鼠哈哈一笑,值:“別的本領不敢說,談到這下子功夫,可說是獨步江湖,人試人贊。”舒一照道:“難得有此機緣與鐵老兄相逢,倒要領教領教。”嶽小玉雙眉一軒,道:“正經事還沒幹,卻談甚麼貓狗?”常掛珠立刻大聲附和,道:“嶽小哥兒說得好,再這樣瞎纏下去,我們甚麼事也幹不成了。”鐵老鼠望了嶽小玉一眼,吃吃笑道:“不見一陣子,你好像成了不少。”嶽小玉笑笑道:“人是一天一天長大的。”胡無法說道:“同時也一天一天的衰老。”嶽小玉道:“老不一定衰,有些人越老越成,越老越神。”舒一照笑道:“真是神童,無論說什麼都是勝人一籌。”嶽小王哈哈一笑,但接看卻又眉頭大皺道:“諸葛前輩與郭大哥身陷重困,我們怎麼還這樣快活?”常掛珠道:“對,我們不該這樣快活,應該愁眉苦臉。”胡無法道:“但愁眉苦臉也不能解決問題,咱們應該大為緊張才對。”舒一照問道:“為甚麼大為緊張便對了?”胡無法道:“只有緊張的人,才可以切切實實地去做事。”舒一照道:“緊張又怎樣?只怕越是緊張,就錯亂得越是厲害。”胡無法這:“你個個!”舒一照哼的一聲,正待反駁,嶽小玉又怒喝道:“住嘴!”胡無法、舒一照互望一眼,臉上都出怪異之極的神情。
常掛珠卻居然陪上一張笑臉,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咱們都是一夥人,有甚麼事慢慢商量好了。”嶽小玉冷冷一笑,道:“這是甚麼時候了,再不振作一點,天下間所有的人都活不下去了!”常掛珠連連點頭不迭,道:“是的,是的!嶽小哥兒,請主持大局,咱們江東五傑絕不敢再胡來。”不如如何,這位常老大對嶽小玉越來越是恭敬。
嶽小玉心裡很雪亮,忖道:“還多半是水瑩兒的功勞,否則,這個怪物絕不會這樣偏幫老子。”想到這裡,不又對水瑩兒有了更大的好。
鐵老鼠不知就裡,倒以為嶽小玉的本領越來越大了。
只聽見常掛珠又說道:“諸葛酒尊和郭堡主既有麻煩,咱們自然是要趕去支援的,但就只怕敵勢強大,咱們去了也不濟事了。”嶽小玉道:“若布公子在,形勢也許會大不相同。”常掛珠說道:“布公子很快就會回來的。”嶽小玉道:“但救人如救火,這種事怎耽擱得了?”鐵老鼠道:“話雖如此,但諸葛酒尊與郭堡主被困之處,易守難攻,一時三刻之間,諒還不會有甚麼問題。”嶽小玉道:“但是,還是叫人擔心死了。”鐵老鼠道:“你們說的布公子,是甚麼人來著?”嶽小玉說道:“布北斗之子布狂風是也。”鐵老鼠一怔道:“布北斗?莫不是號稱‘武林皇帝’的那個布北斗嗎?”嶽小玉道:“不是他又還有誰呢?”鐵老鼠道:“此人武功怎樣?”嶽小玉道:“據他的老子說,他的劍法簡直是無懈可擊的。”鮑正行抿嘴一笑,道:“做老子的,多半喜歡為自己的兒子吹牛。”嶽小玉道:“但布北斗卻又說,他的兒子瘋了。”常掛珠一怔道:“好好的一個兒子,怎麼說他減了?”嶽小玉道:“但布北斗臨死前,的確這麼說,他說布公子練功太勤力,所以發瘋了,而且也不見了。”鐵老鼠冷冷一笑,道:“到底是老子瘋了,還是兒子瘋了?”嶽小玉皺了皺鼻子道:“管他老子瘋還是兒子瘋,總要劍術了得,那才中用。”鐵老鼠道:“布公子去了那裡?”常掛珠道:“他約了另一位武林高手決一死戰,如今正是生死未卜。”鮑正行眼睛一翻,道:“你別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常掛珠也瞪看眼,道:“我有甚麼地方說錯了?決鬥這種事,最是離奇莫測,往往未必是武功較高的人會得到最後的勝利。”鮑正行道:“你這麼說,豈不是存心詛咒布公子嗎?”常掛珠道:“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不過是以事論事而已。”嶽小玉聽得不耐煩,說道:“不要再爭論了,這樣羅裡羅嗦的,又有甚麼用處?”鐵老鼠道:“如今唯一之計,是要向武林同道求援。”嶽小玉道:“把諸葛前輩和郭大哥圍困著的,是何方神聖?”鐵老鼠說道:“都是一些神通教的兔崽子。”
“神通教!”嶽小玉氣得牙癢癢地,罵道:“是他媽的甚麼神通教,真教老子無名火起三千丈。”鐵老鼠道:“你領教過神通教的厲害了?”嶽小玉道:“這些兔崽子的把戲,老子的確領教過了,但卻也不見得怎麼厲害。”錢老鼠道:“神通教是甚麼來頭,區區也不怎麼清楚,但是,這一次咱們居然會給圍困著,也可見這些狗頭狗腦的傢伙,絕不是不學無術之輩。”嶽小玉道:“但鼠大哥你不是仍然可以衝出來了嗎?”鐵老鼠嘆了口氣,說道:“那只是出奇不意,而且又是單身寡人才能勉強成功的。”嶽小玉也嘆了一聲,道:“不錯,郭大哥身受重傷,兼且昏未醒…唉,這真是令人擔心之極。”鐵老鼠道:“若不是這樣,形勢自然大大不同。”嶽小玉道:“諸葛前輩與郭大哥被圍困在那裡?”鐵老鼠道:“距離此地西南約二百五十里外的鐵眉樓。”
“鐵眉樓?這又是甚麼地方?”嶽小玉了鼻子,道:“此樓主人又是何許人也?”鐵老鼠苦笑一下,道:“說來慚愧,此樓主人,也叫鐵眉。”嶽小王奇道:“這又何慚愧之有?”鐵老鼠道:“鐵眉者,乃區區之堂弟也。”嶽小玉“哦”的一聲,接看又道:“那也不用說慚愧呀!”鐵老鼠嘆道:“區區這個堂弟若是中用一點,也不會讓神通教的狗頭狗腦傢伙得天翻地覆。”常掛珠立刻道:“此乃形勢比人強,非戰之罪,非戰之罪!”鐵老鼠盯看他,道:“閣下曾親眼目睹此一戰情況?”常掛珠道:“那倒沒有。”鐵老鼠道:“既然未曾目睹,又怎能知道區區堂弟非戰之罪?”常掛珠一呆,胡無法忙道:“常老大機智過人,算無遺策,是以縱使未曾目睹箇中戰況,卻也可以燭先機,決勝於千里之外。”鮑正行“哇”的一聲叫了出來,道:“你這個馬,拍得又響又亮,真教旁人吃不消。”常掛珠生氣極了,世嶽小玉卻勸阻他,道:“強敵當前,不可內鬨。”鐵老鼠道:“小嶽子言之成理!”鮑正行咧嘴一笑,道:“依鮑某之見,要救郭堡主脫離險境,非要找那布公子幫忙不可。”鐵老鼠道:“但布公子不在這裡,那又有甚麼辦法。”忽聽一人怒聲叫道:“你們怎麼忘了許不醉了?”怒叫之人,正是許不醉。
許不醉還是像平時那副樣子,但臉上似乎多了一種威武之氣。
白世儒一看見他,就笑地說道:“今天怎麼不醉了?”許不醉也斜著眼,道:“誰說我不醉?我現在就已醉得差點不省人事。”白世儒道:“但照我看,許軒主如今還是清醒得很。”許不醉道:“那是因為你自己醉了,所以才會看得一塌糊塗。”嶽小玉道:“許軒主,大家是醉了還是清醒,都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怎樣去對付神通教的狗頭狗腦狗東西。”許不醉道:“這還有甚麼好猶疑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八個字,永遠都是用得著的。”嶽小玉道:“咱們就此趕到鐵眉樓去吧?”許不醉道:“那又有甚麼希奇了?不要以為神通教的人,就可以在江湖上橫行無忌。”嶽小玉道:“咱們不等布公子嗎?”許不醉道:“不是不等,而是不必等了。”
“不必等?”嶽小玉猛然一驚,道:“難道…布公子…他…在決鬥的時候…”
“不要想到歪角里去。”許不醉陡地喝道:“我說不必等,那是因為布公子已經回來了!”他這句話才說完,布狂風就在他的背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布狂風並不像個瘋子,卻像一個科場失意,落拓天涯的讀書人。
但他也有和讀書人不同的地方。
讀書人不帶劍,但他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