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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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小玉沒有口,只是靜靜地聆聽下去。
神秘人接著說道:“當年,為師在巫山邂逅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那時候,我才二十八歲,而她比我小五歲,樣子甜甜的,說話的聲音,就像是深谷裡的黃鶯。”嶽小玉心想道:“穆姊姊不是也一樣嗎?”只聽見神秘人接道:“我還記得那一天,巫山正在下著雨,雨並不大,只是一絲絲一縷縷的,但半山的雲和雨,卻使這巫山看來更人了。”嶽小玉點了點頭,心想:“巫山雨景再好看,也萬萬比不上意中人的一顰一笑。”神秘人微笑著,看他的眼神,似乎正緬懷著數十年前的旎風光。
他停頓了片刻,才慢慢地接著說道:“那時候,我比現在斯文得多,也乾淨得多,最少我十指頭都修剔得很整齊,絕對沒有半點塵垢藏在指甲裡,而且,我既年輕又俊俏,就連我在鏡子裡看見自己,也覺得真不愧是個美男子。”嶽小玉道:“師父現在也不難看。”神秘人道:“人老了,就算不難看也絕不會好看到甚麼地方去。”嶽小玉可惜道:“若跟當年相比,自然是大有距離了,可惜徒兒出世晚了幾十年,無緣可以一睹師父當年輕英俊的神采。”神秘人道:“但縱使為師當年如此英不凡,但跟她站在一起,為師仍然有自慚形穢的覺。”嶽小玉吐出了口氣,眨眼道:“如此說來,那位前輩佳人,真是美得可以讓人跳樓了。”神秘人“嘿”了一聲道:“跳樓有甚麼了不起?就算是為她一天死八百次,次次死得頭爛腸穿吐血,為師也是心甘情願的。”嶽小玉嘆道:“想不到師父如此多情,徒兒真是自愧不如!”神秘人望了他一眼,道:“你年紀還小,只要再大幾歲,你就會知道這種相思是甚麼滋味了。”嶽小玉道:“倘若相思變傷心,那就是相思上加傷,的確是傷極了。”他這種似是而非的說話,別人聽見了不是為之失笑,就是嗤之以鼻,但神秘人卻聽的不住點頭,就像是聽見了世間上最深奧的哲理一般…
過了好一會,神秘人才緩緩地接道:“自從在巫山遇上了她之後,我就連飯都不想吃了。”嶽小玉道:“是茶飯不思嗎?”神秘人道:“不是茶飯不思,而是樂不思蜀,天天都陪著她左逛右逛,有時候興之所至,連窯子也去逛上一逛。”嶽-玉吃了一驚,道:“你帶著那個前輩佳人逛窯子?”神秘人道:“不是我帶她,而是她帶我跑進窯子裡去。”嶽小玉更是莫名其妙的道:“她為甚麼要帶師父去逛窯子?他心裡還有另一句話,但卻不敢直說出來:“難道她是個子婊嗎?”只聽見神秘人又接著說道:“當時,為師也是說不出的驚詫,老實說,那種地方,連你師父也是從來未曾到過的。”嶽小玉心道:“這門道兒,我這個徒弟比你早見識得多,去年老子還跟那潑辣的鴇婆狠狠的打了一場架,真乃快哉!”嶽小玉的確經常逛窯子,但他是名副其實的逛窯子,通常只是跑到後院去跟窯子裡的雜工夥子賭錢,跟嫖這種事是完全扯不上半點關係。
神秘人續道:“那一天晚上,她帶我溜進一間院,讓我看見了一件令人髮指的事。”嶽小玉說道:“是不是鴇母迫良為娼了?”神秘人一拍大腿,道:“正是!你怎麼會猜中的?”嶽小玉笑了笑,道:“這種事,徒兒見得多了,又何足為異?”神秘人道:“但那時候,我看見了十分生氣,便決定出手對付那個鴇母。”嶽小玉道:“我若打過那些鴇母的爪牙,早已打了幾百次架。”神秘人道:“但為師懂武功,那鴇母就算有一百個爪牙在身邊,也是護不住她的,結果,為師把那個可惡的鴇母打得鼻青臉腫,然後才把那個女人帶走。”嶽小玉道:“師父有此俠義心腸,真是令人萬分佩服。”神秘人道:“這算得上甚麼,簡直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完全不堪一提。”嶽小玉道:“在師父看來,這也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救了那個女人,對她來說卻是莫大的恩德。”神秘人嘿嘿一笑,道:“但十年後,為師又再遇見了這個女人,她站在一條陰冷的巷子裡,頭上戴著一朵黃的小花,手裡揮動著一條鮮紅的手絹。”嶽小玉一呆,道:“那是甚麼意思?”神秘人道:“若不是她不斷揮手叫我,我是絕對認不出她了,她簡直已變成了另一個人。”嶽小玉道:“徒兒還是不怎麼懂。”神秘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她最後還是做了子婊,而且還是最低賤的那一種。”嶽小玉怔住了半晌才苦笑道:“這真是沒話說了。”神秘人道:“不要再提那些鴇母和子婊。”嶽小玉道:“對!提起這種人和這種事,簡直是焚琴煮鶴,臭滿天飛。”神秘人道:“還是再說為師和她的故事好了。自從為師認識了她之後,終為之神魂顛倒,連武功也懶得去練了,結果就釀出禍事來。”嶽小玉道:“不練武功跟禍事又有甚麼關係?”神秘人道:“唉!你且聽為師道來,那時候,江湖上有一個很著名的劍客,他要向我挑戰,由於我早已答應了,所以到了決戰之,還是不得不如期赴約。”嶽小玉道:“既然有約在先,自然是不見不散。”神秘人道:“本來,以為師的武功,最少該有八分勝算,誰料到兩三個月懶於練功,整個人的氣勢就隨之弱了下來。”嶽小玉道:“師父這一戰敗了?”神秘人道:“也不算是完全敗了,因為對方和我一樣,倒臥在血泊中。”嶽小玉了口氣,道:“是兩敗俱傷了?”神秘人點點頭,道:“你說對了,是兩敗俱傷,而且還傷得十分嚴重。”嶽小玉道:“那位前輩佳人呢?”神秘人說道:“在一間和尚寺門外等我。”嶽小玉奇道:“她為甚麼會在和尚寺門外等你?”神秘人道:“這間和尚寺的主持,是為師的一個老朋友,所以為師約她在寺外等候喝茶。”前面這幾句話,嶽小玉是聽得很明白的,但“等候喝茶”這四個字,卻又不使他覺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那神秘人接著解釋道:“那寺院主持,對烹茶之道極有研究,而她也是很喜歡這一套的,所以為師就約她到寺裡喝茶。”嶽小玉這才恍然道:“原來如此。”神秘人繼續道:“可是,這頓茶喝不成了。”嶽小玉道:“為甚麼?”神秘人道:“因為我約。”嶽小玉道:“師父約,是不是因為傷得很厲害,無法趕往和尚寺?”神秘人道:“正是這樣。”嶽小玉道:“師父決鬥,那位前輩佳人怎麼不去瞧瞧?”神秘人道:“我又沒告訴她這件事,她又往那裡去瞧呢?”嶽小玉了口氣,道:“這豈不是叫前輩佳人白等嗎?”神秘人道:“當然是白等了,她等了很久很久不見我來,終於走了。”嶽小玉說道:“師父呢?你後來又怎樣?”神秘人道:“血過多,險些完蛋大吉。”嶽小玉道:“師父福星高照,運澤綿長,當然不會就此死掉的。”最後這句話包管沒錯,否則如今也不會拜了這個神秘人做師父。
神秘人嘆了口氣,道:“我暈了,不省人事,等到醒過來的時候,臉上就有一種溼濡濡的覺。”嶽小玉奇道:“你的臉為甚麼會溼濡濡?”神秘人道:“因為有人用嘴印在我的臉上。”嶽小玉聽得為之眉飛舞,道:“是不是那位前輩佳人?”神秘人苦笑了一下,道:“若真的是她,就算吻完之後立刻嚥氣,那也不枉此生了。”嶽小玉怔了一怔,道:“既不是那位前輩佳人,卻又是甚麼人?”神秘人又苦笑了,而且這一下看來笑得更苦,道:“那個人,還得要加上一個猿字。”嶽小玉道:“那人姓袁?”神秘人搖搖頭,道:“不是那人姓袁,而是一隻人猿用嘴印在我的臉上!”嶽小玉不睜大了眼睛,道:“你給人猿俘虜了?”神秘人搖搖頭,道:“那人猿還沒有這麼大的本領,但我能夠活下去,卻是它的功勞。”嶽小玉奇道:“莫不是那人猿懂得治病療傷?”神秘人搖頭道:“那倒不是,但若不是它把主人帶來,為師和那個劍客都已死了。”嶽小玉道:“它的主人是誰?”神秘人道:“一個怪人。”嶽小玉道:“怪到怎樣的地步?”神秘人道:“與人猿為伍,吃水果為生,除非不開口,一開口就要罵人。”嶽小玉道:“他罵過你?”神秘人道:“天天都罵,而且罵個狗血淋頭。”嶽小玉道:“他罵甚麼?”神秘人道:“他罵我不該半死不活,連累他費了三晝一夜的時間,才能把我救活過來。”嶽小玉道:“他可以見死不救呀!”神秘人道:“但他說:“老子若不救你,西施就會咬我的股。””嶽小玉訝然道:“怎麼又出一個西施來?”神秘人搔搔頭皮,又哼了一聲才說:“西施就是那隻人猿!”嶽小玉“哦”了一聲,道:“這名字倒也不錯。”神秘人道:“但話得倒回來說,那怪人雖然古怪荒唐,但醫術卻是十分了得,否則,為師早已傷重斃命,再也活不到今天啦!”嶽小玉道:“跟師父決鬥的劍客,也給怪人救活了嗎?”神秘人道:“都一併救活了。”嶽小玉道:“這倒值得慶幸。”
“慶幸個!”神秘人哼了一聲,說道:“我才能恢復行動,立刻就嚷著要走了。”嶽小玉道:“那怪人肯嗎?”神秘人道:“怎麼不肯?他早就巴不得我快點上路,省得礙手礙腳。”嶽小玉道:“師父急急要走,自然是為了那位前輩佳人。”神秘人道:“這還用說嗎?誰知道這一次分手,我就再也找不著她了。”嶽小玉道:“怎會找不著?”神秘人道:“她從來沒有告訴我,她的家在甚麼地方?”嶽小玉道:“但她可以找師父嘛!”神秘人道:“唉!為師當年有如子,正是居無定所,她又怎能找得著?而且,江湖盛傳為師已在決戰中死亡,她…她…”說到這裡,聲音顯得甚是難過,再也接續不下去了。
嶽小玉嘆道:“往事不堪提,師父不要再難過了。”神秘人咬牙,說道:“誰在難過了?哼!”嶽小玉見他死不承認,心中暗暗好笑,但面上卻不動聲,只是淡然道:“師父是想得通看得透的老江湖,這點波折的確毋須放在心上。”神秘人道:“為師的確不放在心上,所以過了八九年,終於成親去也。”他頭一句話,肯定是違心之言。
嶽小玉沒有再點破他,只是道:“跟誰成親?”神秘人道:“那是一個名門淑女,她人漂亮,品純良,雖然不懂武功,但卻於琴棋詩畫,當年拜倒她裙下的公子哥兒,真是不計其數。”嶽小玉道:“連師父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神秘人道:“嘿嘿,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為師畢生唯一所鍾愛者,就只有在巫山相遇之那個天仙化人而已。”嶽小玉道:“無奈伊人芳蹤杳然,那有甚麼法子可想?”神秘人嘆道:“正是如此,所以…唉!”嶽小玉道:“所以師父只好聽從父母之命,另娶她人了?”神秘人盯著他,良久才又嘆道:“都給你這個小鬼頭說對了。”嶽小玉道:“姻緣之事,往往由天註定,師父也不必長嗟短嘆。”神秘人道:“然而蒼天作,當為師成親後,卻又再重遇伊人於大雁塔下。”嶽小玉“啊呀”一聲叫了起來,道:“這便如何是好?”神秘人道:“為師不甘被蒼夭擺佈,決定重新再來。”嶽小玉問道:“那位前輩佳人反應如何?”神秘人失望道:“冷若冰霜,避我而去。”嶽小玉皺眉道:“這可怪哉!莫非前輩佳人已作他人婦?”神秘人大叫一聲,道:“小鬼頭,又給你說中了。”
“這可慘極!”嶽小玉聳肩苦笑道:“本是一對金童玉女,但在久別重逢後,金童已有婦,玉女也已嫁夫,自然是甚麼瞄頭也沒有啦!”神秘人道:“可不是嗎?意中人嫁給了一個王八,自己卻娶了一個人家爭得焦頭爛額的淑女回來。唉!淑女,淑女嫁給我,馬上就變了賢,不消多時賢肚皮爭氣,生下了一個老是向老子瞪眼的寶貝兒子,於是,賢又再兼任良母了。哈哈,你說師父是不是世間上最幸福的人?”嶽小玉苦笑了一下,道:“這下子真是見仁見智了。”
“見他媽大頭夢!”神秘人氣呼呼的道:“這簡直是開玩笑,自己開自已一生的玩笑!”嶽小玉道:“何以見得?”神秘人道:“想當初,我若不去跟那個活見鬼的傢伙決鬥,就甚麼事情也沒有了,就算非打不可,也該帶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塊兒去!但我沒有這樣做,滿以為三五七招就可以把那個劍客砍開四六八截,但結果卻是長衫套在板凳上,出一個要命的蹩十來!”
“蹩十統賠,莊家上吊。”嶽小玉是一個小賭,一提起牌九就神百倍。
神秘人道:“但我沒有上吊,就算輸死了也決不會上吊。”嶽小玉道:“這個很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也。”神秘人苦著臉,道:“但不管上吊不上吊,還是為師錯了,而且錯得九瘟十三癲,無可挽回。”嶽小玉忽然壓低了嗓子,道:“這樁事,師母知道不知道?”神秘人道:“她是個呆芋,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其餘事情一概不聞不問。”嶽小玉吐一口氣,道:“那還好一點,如今在甚麼地方?”神秘人道:“你師母早已壽終正寢,她走的時候甚是安祥。”嶽小玉道:“那也是一種福氣。”
“當然是福氣。”神秘人居然笑了笑,道:“她本來就是個福氣的女人,無論出生、兒時、亭亭玉立後、嫁夫、生子,事事都是那麼順利,那麼如意,就連死也死得乾淨俐落,幾乎沒有甚麼痛苦。”嶽小玉道:“我師哥呢?”神秘人哼了一聲道:“他是個飯桶!他媽的大飯桶!”嶽小玉皺了皺眉,道:“不會是這樣吧?”神秘人道:“知子莫若父,難道做父親的還會故意說兒子的壞話?”嶽小玉道:“這個自然不會。”但心中卻想:“別人一定不會,但我這個師父嘛!倒是難說的很。”神秘人嘆了口氣,又道:“前塵舊事,還是不要再提了,總之,如今我是鰥夫,她也早已變作寡婦,但往昔恩情,卻已化作南柯一夢!”嶽小玉道:“師父慨良多,那也是人之常情。”神秘人道:“少廢話,快脫衣服。”嶽小玉一怔,道:“甚麼?”神秘人道:“你聾了?我叫你把衣服脫下來,聽見了沒有?”嶽小玉了一口氣,道:“聽是聽見了,但…”
“但甚麼?”神秘人突然聲轉厲,喝道:“你是不是要違抗師父的命令?”嶽小玉初次見他擺起了師父的架子,不有點害怕,連忙道:“徒兒當然不敢違抗師父之命,徒兒剛才只是想問師父要不要脫褲子?”神秘人“呸”的一聲,罵道:“小鬼頭,你又來了,師父當然不要脫褲子。”嶽小玉道:“師父不脫,徒兒呢?”神秘人說道:“為師幾時要你脫褲子了?”,嶽小玉鬆一口氣,心想:“若只脫上身衣服,那還不怎麼打緊。”當下也不敢再耍甚麼花樣,匆匆把身上的衣服統統脫掉。
神秘人“唔”了一聲,道:“果然骨不錯,是個可造之材。”嶽小玉打了一個寒顫,道:“師父,這裡風大,徒兒有點冷。”神秘人沒有開口,只是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來。
嶽小玉道:“那是甚麼東西?”神秘人這才說道:“穿上它。”說著,把那物事輕輕抖開,原來是一件銀光閃閃的軟甲。
嶽小玉皺了皺眉,道:“現在就穿上它?”神秘人道:“當然是現在就穿上,快點!”嶽小玉連忙把軟甲穿在身上,道:“好像有點刺。”
“刺你媽個!”神秘人怒道:“你可知道這是甚麼東西?”嶽小玉搖搖頭,道:“不知道。”神秘人道:“這是用北天山銀蠶絲織成的銀蠶絲軟甲,穿著它,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
j嶽小玉道:“怎麼師父自己不穿?”神秘人冷冷一笑,道:“武功練到為師這個境界,又何必穿著它?”嶽小玉說道:“既然師父這麼說,徒兒就不客氣了。”但心中卻實在不情願,暗忖道:“暫且穿它三幾天,免得師父生氣。”神秘人見嶽小玉穿上了軟甲,這才展顏一笑,道:“咱們已是師徒,當然不必客氣。”說著,又把衣衫遞給嶽小玉。
但他才把衣衫拿起,一件物事忽然從衣衫裡跌了下來。
神秘人把那物事拿起,原來是一本澤暗黃的小書。
神秘人在書面上望了一眼,接著就呆住了。
嶽小玉也望著這個師父,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道:“這本破書,徒見已收藏了好幾天。”神秘人長長的了口氣,道:“這是可勝則勝譜。”嶽小玉已點點頭,道:“是可勝則勝譜又怎樣?”神秘人神情凝重,道:“這本武學奇書,你是怎樣得回來的?”嶽小玉道:“是郭大哥給我的。”神秘人默然半晌,才道:“他還有甚麼話對你說過?”嶽小玉想了一想,答道:“郭大哥曾經說過:“這本破書子,是我身上唯一最值錢的家產了,你若不想學破書上的本領,可以把它賣給太乙真人或者是金銀二老,但要記著,價錢便宜切莫賣,最少也要賣個三萬兩!”他記甚好,把郭冷魂的說話一字不漏地照樣搬了出來,連說話的神態和語氣也學得有八九分相似。
“三萬兩!三萬兩!哼!”神秘人忽然冷笑不迭。
嶽小玉道:“徒兒也認為三萬兩這個數目,實在是太離譜了…”
“當然是離譜之又離譜!”神秘人道:“你若把它拿去給太乙真人,就算要那老牛鼻子三十萬兩也不過分!”
“三十萬兩?”嶽小玉聽了連眼都直了,他以為師父說三萬兩太多,誰知道卻是恰恰相反。
神秘人道:“在武林高手的眼中,錢並不重要,甚至命也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武功!武功!武功!至高無上的絕頂武功!小嶽子,你明白不明白?”嶽小玉連連點頭,但心裡卻大不以為然:“若丟了命,甚麼武功也會隨之煙消雲散了。”神秘人咳嗽兩聲,又對嶽小玉道:“你可知道這本可勝則勝譜的來歷?”嶽小玉搖搖頭,道:“不知道,但徒兒曾經想過,郭大哥是百勝堡主,而這本書又叫可勝則勝譜,顧名思義,多半都是郭大哥自己編寫出來的,倒不知道這種想法對不對?”神秘人道:“你很聰明?”嶽小玉一怔,道:“這次徒兒又說對了?”神秘人道:“為師只是說你聰明,可沒有說你說對了。這本可勝則勝譜,在郭冷魂還未出生之前,就已經存在著了。”嶽小玉“噢”了一聲,道:“這麼說來,可勝則勝譜跟郭大哥之間,是沒有甚麼關連的了?”神秘人道:“若說全然沒有半點關連,那也是說不通的,最少,他曾經擁有了這本武學奇書,但這本武學奇書怎會落在他的手裡,為師卻不清楚了。”嶽小玉道:“這個容易,他徒兒遇見了郭大哥,再行問個清楚便是。”神秘人嘆道:“郭冷魂受傷不輕,只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嶽小玉道:“是誰傷了郭大哥?”神秘人道:“是一個本來傷不了他的人。”嶽小玉大奇道:“既然本來傷不了他,為甚麼郭大哥又會受了傷?”神秘人道:“江湖中人,江湖中事,本來就是夾纏不清,令人莫名其妙之極的。唉!你腦袋細小,心未定,這種事還是少管為妙。”嶽小玉道:“但郭大哥對我恩重如山,徒兒又怎能對傷他之人不聞不問?”神秘人道:“正因為郭堡主對你恩義情重,這樁事你更不能管。”嶽小玉仍然不服氣,臉上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道:“徒兒知道,目下徒兒不懂武功,就算要管也管不來,但將來練成了武功…”
“還是管不得!也管不了!”神秘人忽然有點生氣的樣子,道:“就算將來你成了天下第一高手,郭堡主的事,你還是不了手的!”嶽小玉雖然聰明絕頂,但神秘人這些說話,他實在是無法可以明瞭。
他本來還想再問、但神秘人已喝道:“不要再提郭堡主的事了,這本可勝則勝譜,現在還給你,你要好好的收藏著。”嶽小玉只好點點頭,道:“徒兒知道了。”神秘人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這本書有多危險?”嶽小玉一怔,道:“它又不是一把刀,有甚麼危險?”神秘人沉聲道:“誰說它不是一把刀?它甚至比一把利刃還更危險!”嶽小玉道:“徒兒不懂。”神秘人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身上有一本這樣的武學奇書,自然難免引起別人覬覦之心。嘿嘿,別的不說,倘若你今天遇上的不是為師,而是另一個人,只怕這本可勝則勝譜已給你釀成了殺身之禍!”嶽小玉舌頭一伸,驚道:“這便如何是好?”神秘人道:“倒也不必怕得有如大禍將至,只要放一把火,把這本可勝則勝譜燒掉便是。”
“不!”嶽小玉斷然地道:“這是郭大哥給我的東西,就算砍掉我的腦袋,也絕不能燒掉它!”神秘人哈哈一笑道:“果然夠義氣,老實說,為師也絕不是真的要你把書燒掉,但以後你卻一定要小心保管著它,而且切算輕易對別人說出這件事。”嶽小玉點頭道:“徒見明白了。”神秘人道:“唉,為師要走了。”嶽小玉道:“你若走了,我怎麼辦?”神秘人道:“去見一個人。”嶽小玉道:“見誰?”神秘人道:“這人叫許不醉,是為師的死對頭。”嶽小玉吃了一驚,道:“既是師父的死對頭,徒兒去見他,豈不是送羊入虎口?”神秘人道:“就算他真的是一條老虎,你也不必害怕,因為他是沒有牙的。”嶽小玉道:“老虎怎會沒有牙?”神秘人道:“人若醉了,就算有牙也沒有牙力,你又何必怕他?”嶽小玉道:“這位前輩既然以不醉為名,又怎會喝醉?”神秘人嘿嘿一笑,道:“叫包大富的人說不定是個窮光蛋,江湖上有個叫高一丈的傢伙卻只是個侏儒,這姓許的雖以不醉為名,但卻天天都醉得七葷八素,往往連手指、腳趾也分不出來。”嶽小玉“唔”的一聲,道:“師父說得有理,就以諸葛大叔來說,他叫諸葛酒尊,又叫酒王之子,但說到喝酒,他卻不怎麼在行。”神秘人道:“但話可得說回來,這個姓許的老兄雖然算不上酒量天下第一,但能夠比得上他的人,卻也寥寥無幾。”嶽小玉道:“這也可算是大有來頭的了。”神秘人道:“此乃遺傳所致也。”嶽小玉道:“許不醉的祖上也很能喝酒?”神秘人道:“諸葛酒尊是酒王之子,而這位許老兄,卻是酒霸之孫。”
“酒霸之孫?”嶽小玉猛然省起:“對了,諸葛大叔曾對我說過,他父親本來是武林中的酒王,但有一次跟武林酒霸拚酒,結果栽了一個筋斗!”
“對了,令酒王到晚年悶悶不樂的,正是許不醉的祖父許一笑。”
“難怪許不醉也是個無酒不歡的酒徒了。”
“唉!說這句話,男人若不喝酒,就像是猴子不吃蕉。”神秘人道:“換句話說,不吃蕉的不像是猴子,不喝酒的也就不怎麼像個男人了。”嶽小玉吃吃一笑,道:“這句話,最合徒兒心意。”神秘人道:“但你酒量不行。”嶽小玉道:“徒兒年紀細小,將來可能連許不醉也會敗在我的手下。”神秘人搖搖頭,道:“你這副相格,可以練就一身上乘的武功,但說到喝酒,你無論如何不會有太大的成就。”嶽小玉面失望之,神秘人立時兩眼一瞪,道:“喝得不喝得,又有什麼重要的?大不了老許喝五十斤,你喝四十九斤半就算。”嶽小玉一楞,道:“這麼說,徒兒將來也不會比許前輩差得太遠羅?”神秘人道:“人家喝五十斤,你只能喝四十九斤半,相差足足半斤之多,又怎能說相差不遠?”嶽小玉笑道:“師父說得是,高手過招,本來就是一分一毫也差錯不得的。”神秘人微微一笑,道:“你能夠這樣想,總算比牛聰明一點點。”嶽小玉“嘎”的一聲,道:“只比牛聰明一點點!”神秘人又是一笑,道:“不必聰明得太多,只是一點點就已很足夠了。”嶽小玉苦笑道:“就只怕比牛還苯一點點,那就萬事皆休啦!”神秘人道:“你不要再胡思亂想,總之,明天一早就去找許不醉那就行了。”嶽小玉搔了搔頭皮,道:“但徒兒從來也沒見過許前輩,而且他也不認識我這小嶽子……”神秘人笑了笑,道:“這一點大可不必擔心,只要你帶著一包東西去見老許就行了。”嶽小玉道:“是甚麼東西?”神秘人道:“一塊銅牌,一疊銀票,還有一部武功秘笈。”嶽小玉道:“那是甚麼意思?”神秘人說道:“許不醉一看自然會明白。”嶽小玉道:“但徒兒卻是一點也不明白。”神秘人道:“你將來總會明白的,現在只要做個乖徒兒就是了。”嶽小玉道:“許前輩現在住在什麼地方?”神秘人道:“公主軒。”嶽小玉一呆,道:“那地方怎麼會叫公主軒?倒像是我的名字一樣,充滿了女人的氣味。”神秘人微微一笑,道:“因為這地方原來的主人,本來就是個女人。”
“許前輩怎會住在女人的地方?”嶽小玉更奇怪,道:“那個女人是不是一個很漂亮的公主。”
“那個女人的確很漂亮,而且江湖中人,都稱她為“武林公主”神秘人又道:“因為她父親的外號,就叫“武林皇帝””嶽小玉道:“許前輩是不是很喜歡那位武林公主?”神秘人說道:“初時,許不醉是一點也不喜歡武林公主的,倒是武林公主對他很好,經常暗中派人送最好的酒給許不醉喝。”嶽小玉道:“美人送來的醇酒,一定更香更醇,不必喝也已醉了七分。”神秘人道:“但那許不醉卻是個糊塗蟲,一直都不知道這些酒是武林公主特意送給他的。”嶽小玉道:“一醉解千愁,許前輩在醉鄉之中自然是甚麼事情都不清楚。”神秘人道:“他不清楚,但為師再也清楚不過。”嶽小玉道:“師父把真相向許前輩說了?”神秘人道:“當然,我不能讓武林公主一直這樣等下去。”嶽小玉道:“許前輩知道了之後,他怎麼說?”神秘人道:“他甚麼都沒有跟我說,只是抱看一罈酒,一搖三晃地來到公主軒。”嶽小玉道:“武林公主看見他,一定是很高興了?”神秘人道:“武林公主自然是很高興,但許不醉卻繃著臉對她說:“你為甚麼無緣無故送酒給我?”武林公主無言以對“老許接著又說了許多似醉非醉的說話,結果得武林公主放聲大哭。”嶽小玉皺眉道:“這未免是太過分了。”神秘人道:“當時,為師也在一旁暗中窺看,越看越是怒火中燒,差點沒有上前把他痛毆一頓。”嶽小玉道:“後來呢?”神秘人道:“後來有趣萬分。”嶽小玉奇道:“怎麼忽然又變得有趣起來了?”神秘人道:“原來老許此人,就算醉得一塌糊塗,他的心腸還是軟弱得很的,當他看見武林公主哭個不亦樂乎的時候,整個人就好像是忽然完全清醒過來。”嶽小玉道:“他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