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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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夜檀正在忙碌著幫助最後一戶需要轉移的人家趕快離開,這是甜井村活得最不容易的一戶人家。
家裡人口不多,一共三口人,可是能下地幹活的卻只有一個今年三十一歲卻衰老得象超過四十歲的寡婦,她叫陳玉蘭,她的丈夫1975年為了給母親湊錢治病而偷偷殺了一隻羊,結果被當作“資本主義尾巴”而被揪在臺上批鬥了整整三天,帶嚇帶氣,沒上一年就吐血死了,留下瞎眼的老母和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的年青媳婦。
哭著葬了男人,從此含辛茹苦地照顧老人和孩子,沒了強勞動力的一家人全憑陳玉蘭沒沒夜地伺那幾畝貧瘠的責任田和養幾十只雞苦熬度,這一次,泥石壓死的雞棚裡就有陳玉蘭家的,聽說辛苦養大眼看就可以生蛋的雞全部被壓死,陳玉蘭當場就昏倒在地,一無所有的破茅屋裡,只剩下一個哭著要媽媽的孩子和看不見東西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能抱著孩子發抖的老人。
一路尋覓過來終於找到魏夜檀的舒子歆打著手電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擔架上躺著一個雙目緊閉的衰老的農村婦女,而他所尋找的人正小心翼翼地一手攙扶著一個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老人走出這幢又溼又矮的茅屋,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拉著一個哭得滿臉眼淚鼻涕的七八歲的小男孩。
舒子歆微微的鬆了一口氣,從酒宴上聽說泥石的那一刻就緊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但是,下一秒,在他終於看清魏夜檀的臉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一下子又繃緊了…
怎麼憔悴了這麼多?是沒有好好吃好好睡還是出了其他什麼事?舒子歆不能自控地眉頭打結,視線在魏夜檀全身逡巡,越看眉頭皺得越緊,表情也越是嚴厲…
真的是瘦太多了,尤其是臉,整整地瘦了一圈還要多,本來就不算小的眼睛現在看起來大得觸目驚心,那種明顯是因為透支了體力又沒有好好補養的黑瘦憔悴即使是在不算太亮的照明下也看得清楚,因為悶熱而敞開的領口,修長頸項下的鎖骨簡直象刀鋒一樣,單薄到讓人心疼。
他應該也看到他了,因為他看見魏夜檀明顯地一楞,四目會,誰都沒說話,但他了解了他的意思,舒子歆想,他的意思,忙碌著的他也必定已經瞭解。
於是他站到一邊,默默地等待,不想打擾他的忙碌,也不敢打擾他的忙碌。魏夜檀是真的在忙,而且是忙到甚至不能分神去和明明近在咫尺的舒子歆打一個招呼說一句話點一點頭。
用盡量柔軟的聲音安那些緊張的恐懼的無助的老人。用盡量高亢的聲音指揮所有的人員加緊搬遷。用盡量有說服力的聲音告訴圍在他身邊的村民,他們會得到政府怎樣的照顧怎樣的補償…
他一刻也不停的說著話,變換著聲音,變換著語氣,變換著內容,他同時要應付那麼多人的問題,在這麼亂哄哄的現場,卻沒有讓哪怕一個人的問題得不到回答。
他的嗓音早就嘶啞,不復舒子歆悉的帶著磁的清朗,但他的眼睛裡閃爍著那樣認真那樣熱切的光彩,完全眩了舒子歆的眼睛,而他的嘶啞的聲音裡的熱誠則揪痛了舒子歆的心。
凌晨兩點,搬遷工作終於全部結束。凌晨兩點一刻,所有搬遷人員分批離開。凌晨兩點五十分,魏夜檀上了舒子歆開來的車子,他自己的車送兩個生病需要檢查的老人去了市中心醫院。
凌晨兩點五十七分,舒子歆給躺在後座已經睡著了的魏夜檀蓋上從後備箱裡找出的毯子,一邊蓋一邊慶幸自己去年有從新加坡空運這種可以把後座靠背放下來變成行軍的車子到鶴頂山市。
凌晨三點,舒子歆發動汽車。凌晨三點五十分,在酒後駕車與超速行駛兩大前提下,汽車平安到達魏夜檀所住的小樓。
凌晨四點零三分,魏夜檀被舒子歆抱到他臥室的上安頓好,途中舒子歆始終皺著眉頭繃著臉,因為魏夜檀的體重比他所目測的更輕。凌晨四點二十分,坐在魏夜檀的客廳裡發呆十五分鐘的舒子歆用魏夜檀客廳裡的電話叫起了正在做好夢的封軻。
凌晨八點十九分,魏夜檀被一陣陣撲鼻的飯菜香味鬧醒,著眼睛穿好衣服出了臥室,卻見飯桌上放著雞鴨魚,飯桌下阿貓正心滿意足地把臉埋進貓食碗裡大快朵頤,魏夜檀只看得見一條蓬蓬鬆鬆的尾巴時不時地搖啊搖,飯桌旁某位姓舒名子歆的奇怪資本家正在看書,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身上,可能是聽見腳步聲吧?舒子歆轉過頭來微笑著凝視他的眼睛…
“你起來了?快去刷牙洗臉準備吃早飯,我都準備好了。”
“你都準備好了?”往桌上看了一看,太過豐盛的菜餚讓魏夜檀直覺地反應“是你準備的嗎?你不是隻會煎荷包蛋而已?而且連荷包蛋都煎得不怎麼樣。”很單純的疑問卻讓舒子歆瞬間尷尬地乾咳一聲,摸了摸鼻子“是我叫人準備的,算我少說幾個字好了吧?快快快,快去刷牙洗臉,你不餓嗎?我聽你秘書小張說你昨天晚飯就啃了一個冷饅頭。”聽得他心裡好一陣酸。
“有饅頭啃就該知足了,你昨天不是也看到了那些老百姓有多苦了嗎?”一邊轉到洗手間裡去洗漱,魏夜檀一邊說。
魏夜檀站起身來拿碗給舒子歆舀粥拿筷子,一切都佈置妥當了才聽背後腳步聲響,轉過頭去,只見魏夜檀已經一身清地走了過來。
“是啊,他們看起來比大王村的那些農民更貧困,”舒子歆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些幾乎除了幾張席子幾條破布做的被子以外一無所有的茅屋,又想到那些哭著叫著抱著自己家的門板的老人們,忍不住也微微嘆了一口氣。
“天災人禍,天災人禍,其實,天災也就是人禍,”魏夜檀喝了兩口粥,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咬了一口,慢慢嚥下去以後發出一聲慨,甜井村的例子就很典型,如果不是大鍊鋼鐵和農業學大寨時的濫砍濫伐,山坡的土層就不會那麼鬆動,即使是暴雨也不會引發泥石了。
“吃飯吃飯,吃飯時不要想那些不容易消化的事,”舒子歆提高了聲音,故作開朗地說,一邊說,一邊拿起筷子夾了塊清蒸河鰻到魏夜檀的碗裡“說起來,你們這裡的河鰻還真便宜,本地人都不吃是不是?其實這玩意的營養價值很高的。”
“本地人覺得這種魚是吃死屍的…”魏夜檀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望著舒子歆微笑著的臉“對了,你怎麼會在我家的?昨天晚上你送我回來以後就住下了?可是這裡沒啊,你是睡在哪兒的?不會是在客廳打地鋪吧?”他的記憶只到上了舒子歆的車為止,後來的一切本就不復記憶。
“沒有,我在桌上趴了一會兒就夠了,本來是想跟你擠一張的,可是你那張實在是太小了,我怕擠在一起你睡不舒服。”舒子歆微笑著說,一派雲淡風輕狀,他當然不會告訴魏夜檀,昨天晚上他坐在他的邊盯著他的睡相整整半個小時。
也不會告訴他,他為了給他找個好點的廚師兼管家而把封軻從夢裡拉起來。更不會告訴他,他回公司去打了好幾個越洋電話只為從新加坡快遞各種各樣的藥品和補品過來。他一直忙到早上七點,廚師來做飯時才安心趴在桌上睡了半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