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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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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媽此話…”小月桂說了又停,她親耳聽見常力雄說過,開了一萬銀票給新黛玉,可現在她不想說了,怕話一出口,就變了味。她有淚只得回肚裡。

小月桂的神態,新黛玉看在眼裡,她搖搖頭,擱了煙槍,坐回上,才說:“常爺的確是開過銀票給我,沒錯,可是你不知道,就在兩天前吃晚飯時,他說那個黃佩玉著急需要大量活動費,我就把銀票還給他了。現在這筆銀子還不知在誰手裡。所以呢,他沒有付任何點蠟燭的錢,我得倒貼你的月錢,還有你的孃姨和丫頭。”

“姆媽的意思是…”

“我是什麼意思,你懂。常府上不認你這個人,我就得想個辦法,我也不能尊你為常太太養起來,你說對不對?”

“我明白姆媽的意思。”小月桂說“不過即使我願意,你知道我也無法陪客人,我不會唱評彈,又是大腳。”新黛玉語氣盡量婉轉地說:“慢著,你還沒聽懂我的意思。自從你進了這家書寓,我的子就不太平,常爺就是遇上你這喪門星、剋夫命才死得那麼慘。是我不對,早該看出你的樣子,本不是這裡的人。你的命太硬,有福必招禍!”小月桂從未想到這一點,臉大變,她從娘肚子裡鑽出來就沒想到有人會這樣看待她的命運。聽了新黛玉的話,她沉默了好久,才費勁地說:“雙親去世得早,由孃舅撫養,要我做田,不裹小腳。大腳婆在上海能做什麼,我知道。這是我自家的不幸,絕不想牽連別人。”新黛玉不說話。這種解釋贏不了她的同情。

小月桂說:“姆媽,那麼我自己贖身。”她費勁地起身穿鞋,翻箱越櫃,連著耳環和金釵,把不多的細軟全部攤在上。

“喲,瞧咱們常爺疼你的樣!送你這麼多金銀首飾,想當年我也被寵愛過,卻從未這麼有福氣。我做夢都不敢相信,他會這麼抬舉一個女人。”新黛玉目光冷冷地看著小月桂用綢子把首飾包起來。小月桂當沒看見,她沒有心情與新黛玉計較。她的絕望決不是這個女人能明白的。

“秀芳和李玉正好在此,伺候我這些子,辛苦了,我得謝二位。”新黛玉回過身,畫屏邊果然站著秀芳和李玉,一人手裡捧著托盤,一人手裡捧著湯碗,站在那裡聽這兩個女人說絕情話,都呆住了。小月桂清楚,李玉和秀芳是看在常爺的面上,看在她救常爺時那不要命的勇氣,才照應著她。小月桂知道多說無用“姆媽,你當初從村裡挑我收留我,現在還讓我安心養傷,對我就是有恩之人。”四個女人一聲不吭。樓下似乎有歌聲,混著琵琶聲,像是自彈自聽。天在這一刻變成暗紅,本來停了一個時辰的細雨,夾著狂風驟至,轉眼大雨傾盆,從屋簷直通通倒下天井。

常爺真是有眼光,早就明白若是他不在了,她小月桂的命運會怎麼樣。每次他送她首飾時,她心裡就納悶,現在明白了,他讓她有後路可退。

小月桂把手裡的綢包到新黛玉手裡,又想把左手的玉鐲子脫下,可是怎麼也脫不下來,她一咬牙,下了狠勁,退了下來,放在綢包上面。她突然朝新黛玉跪了下來,望著她說:“這兒的首飾可能不值一萬銀票,那麼把我賣進不嫌大腳的窯子,夠給你補上吧?”她想到自己被到絕路上,不由得悲從中來,低下頭去,不過聲音還是沒有哀求之意“我是由常爺破瓜的人,就這個名聲拿出去賣,總值幾個錢吧!”聽到這話,新黛玉想打小月桂,手舉在空中卻止住了。她是個久經風雨、見慣變故之人,哪怕是切膚之痛、不得不出之氣,也明白必須見好就收。跟小月桂鬧下去,損了她自己的面子。

她拿起綢包,一甩袖子就走出了房間。

一週後,常力雄的管家老五來了,瘦瘦的人,四十開外,長衫布鞋,他的手下人挑了兩箱絲緞。新黛玉把管家進鳳求凰廳“老五,從松江回來,怎麼樣?”

“還好,常爺老家還有一個老表叔,幫著選了塊風水寶地。下葬那,下了一天的小雨,請來做道場的師傅說,雨來自東,這吉利,常爺靈魂會保佑大家!”

“這就好。”新黛玉說,請他坐下。

老五指著地板上兩箱絲緞說:“書寓送了大禮,今天是出殯後正七,常爺魂歸之際,按習俗分祭奠品,大太太挑了些絲緞,說是得讓你做幾件新衣。”新黛玉遞上茶水說:“平都是受常爺照顧,大太太怎麼如此客氣?”小月桂正好走過門口,覺得他們不是為了送禮還情,而是另有事要商量。

她的這覺很快就得到證實,沒有幾分鐘,師爺和三爺等一席人都到了,那廳門關起來,什麼人也不得靠近,很快那些人又都散了。

餘其揚也在眾人之中,變得又黑又瘦,仍是一身短打扮,穿過天井時,抬起臉來。小月桂以為他是在向自己打招呼,忙向他點頭,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在看天。樓上的新黛玉換了件薄袍子,急急匆匆,在走道里還在拉銀白帶褶的裙,大門外早有一頂轎子等著。

下午時分,書寓開始熱鬧,管事在安排客人。琵琶彈撥出的曲調,一絲一弦扣在心上。小月桂換了一身青袍,間繫一條黑絛子,耐心地聽著,鏡子裡的燈光永遠是一塵不染的明亮,她下意識地辨認那些手在為誰而撥琴絃。

管事忙著,在按局票登記,高聲唱道:“雙玉先生出局——杏花樓酒家!”

“蓮珠先生出局——老正興館!”她從來沒有與哪位姑娘結,丫頭本來就是最末等之人。常力雄包下她後,那些姑娘既瞧不起她,又想巴結她,又怕話說得不好聽,不小心得罪她,彼此更添了生分,在院裡見著就點個頭,問聲好。她聽李玉說過:“書寓裡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認識一個少一分是非。”等常力雄出了事,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情形就更奇奇怪怪,她聽都不想聽那些小姐那夜如何躲在底下,後來又被血屍嚇得半死。真的,恐怕她是上海灘有院以來冒出來的最大怪物。

現在她只在意新黛玉一人的想法,看她怎麼處置自己的命運。

秀芳跑進房裡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姐,好像要出事。我在街口遇上姆媽,她鐵青一張臉。”

“最多就是走。”小月桂把帳紗起來。

“你走了,我怎麼辦?”

“你還會有新主子,說不定很快就忘了我。”

“這怎麼會?”秀芳說“小姐,我與李玉說過此事。”

“喲…”小月桂眉一挑。

“你走,我們跟你走。”

“不行的,留在這兒你們還有一碗飯,跟我走,前景未卜,我自身都難保。”她想想“除非有一天,我情況變了,我會帶你們一把。”秀芳眼睛都紅了,小月桂坐在上“好了,秀芳,明天的事,等到明天的太陽出來再說。你把梳妝檯上那個小瓶子拿給我。”秀芳替她拿過來,打開,裡面是松節油。她手抹些,雙手相,等到手都發燙,再小月桂的脖頸“痛嘛?”

“就是頸子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