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芽未識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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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幕溫暖到如今――爺爺斜靠在土炕上,腿上蓋著棉被,窗外棗樹後邊的陽光,穿過木窗格子,經過寬寬的窗臺,籠罩了他整個上身,暖暖和和,有點像我剛脫下開襠褲,換上不小雞雞的吊帶褲時的覺。爺爺手裡捧的是一本《聖經》,厚厚地,黑皮紅紙。
爺爺原來是個私孰先生,但從我三歲開始記事起,爺爺就罹患重病,臥炕不起,所以我從未見爺爺拿過筆,只見過爺爺用筆記錄的中醫方劑本子,運筆剛柔並濟,落墨鐵劃銀鉤,到現在我還不曾見過有哪一位書法家,能跟爺爺的字中透出的瀟灑與氣度相比。爺爺篤信天主教,據父親說,是由於一場與自家兄弟的官司,兩家爭一塊祖上留下的宅地,兄弟反目成仇,因為對方給縣衙送上了厚禮,最後以爺爺的敗訴而告終,從此爺爺便在傳教士的影響下信奉了天主,專心讀經悟道,不問俗事。
不知過了多久,天暗的一塌糊塗,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沉悶而壓抑。昏昏睡的我,突然被外邊的喧嚷聲吵出一點興奮,急跑出屋外。
――父親拉著一輛車,車上蓋著一棉被,棉被下靜靜地躺著一位老人,圍繞著姑姑們令人心碎的哭聲――爺爺睡著了,無法再醒來。
誰見過一個三歲的孩子黯然垂淚?悄悄地躲在那些大人們並不注意的角落裡,默默啜泣!原因很簡單,一個見不得人哭的小孩,他落淚,是因為別人在傷心。
接下來的幾天裡,家裡幾乎沒斷過哭聲和淚水。而司空見慣的事情,就不大容易讓人動了,大人如此,小孩亦然,再加上沒人照顧到我的情緒,也省得無趣,於是便很快轉悲為喜了。
爺爺的葬禮是我記憶中的第一件大事。院裡搭了一個臨時的雨篷,兩邊坐滿了穿白孝衣的人,不時有人穿來穿去,當他們一塊兒起來排隊哭著去祭奠的時候,我就在後邊跟著又跳又叫;離家不遠的一片空地上人山人海,圍著一桌唱戲的,咿咿呀呀聽不懂;路邊有賣瓜籽的,賣氣球的,賣甘蔗的,煞是熱鬧。我看中了一隻黃的小喇叭,抱著的腿非要不可,被纏的無奈,只好買下,想換我一時安靜。而令她沒預料到的是,快樂很快讓我忘乎所以,在爺爺的葬禮上,戲班吹大嗩吶,我吹小喇叭,別人笑,我亦笑。
很生氣,向母親告了我的狀。母親過來先照我股上狠擰了兩把――我張嘴一哭,就吹不成了――然後一句話不說,搶下我手中的喇叭,摔在面前,再補踹兩腳,我心愛的樂器立刻碎了一地。
這是我的腦海裡僅存的幾個關於爺爺的場景,也是我今生第一次遇到生命的逝去。如同初的月芽遙視這個世界,無論身邊發生著多少的苦樂悲喜,當其在月半的夜午被烏雲遮蔽之時,回想起來卻都是一樣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