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最後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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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在銀翟面前大哭一場後,彷彿痛楚哀傷徹底從身體裡剝離,瓦兒真的不再淚。心情格外平靜,平靜地連她自己都不能理解。她傾盡所能地陪在銀冀身邊,陪他靜靜看書,月下散步,回憶往事,也微笑著構想未來,淡淡的溫馨如和煦風,吹進兩人心中。
王宮中,常能看到他們相攜的身影,銀冀清俊的面容透著不自然的蒼白,但他那越來越淡然脫的笑容更讓人怦然心動。望過了塵世風雲,看不盡萬眾蒼生,偷得浮生半閒,宮女、侍從們無一不受到大王與國妃娘娘的恩愛,恬靜的幸福染了整片天空。每雲霞絢麗如織,暉映著他們深情不變的誓言。
朝政事務上,銀冀再不需要心分毫。銀翟以攝政王的身份全全代理,擔起所有大任,但他堅持不願登基,在他心底,這是對兄弟最大的敬重與祝福。正是暖風豔陽,繁花似錦,上下政通人和,四處歌舞昇平,而年輕的君王漸虛弱,銀翟看在眼裡,無言的痛楚同身受,青龍、白虎等隱身護衛被派去大唐甚至西域、吐蕃,只為尋求能解詛咒之人。
時間從指間滑過,悶熱的夏季已過,轉眼秋風送,雲霧飄渺,落葉蕭蕭。
這些時,瓦兒陪銀冀離開王宮,帶了幾位貼身侍衛與太醫,一行人先在銀城的民舍裡住了半個月,他們享受著平凡夫的生活。而後,去了趟紅木城,此處山水靈秀,別苑清靜,卸下一身重荷,舊地重遊,兩人神清氣,如逍遙神仙眷侶,過得別有一番風味…
他們輾轉小住了好幾處地方,夜夜曉風寒,長燈相伴,儷影雙雙。子淡然平靜,瓦兒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已經三四個月過去了,冀哥哥的詛咒雖有作,但每次都平平安安地撐了過來。她無數次祈求上天,可以讓這樣幸福的子延續到終老麼?
直到銀冀有一次不經意透掛念獨在王宮的翟,掛念放不下心的臣子,瓦兒才思量著與他趕回宮中。
回宮沒到幾天,天氣陡轉,乍如初冬來臨,夜裡寒風四起,吹得帷幕高高飛揚。
瓦兒夢中驚醒,猛然睜開眼睛,陣陣寒意竄過四肢。她抬眼看去,屏風一側的窗戶不知何時被風吹開,小嘴微張,剛想喚人過來,回頭看一眼躺在塌上安睡的蒼白俊顏,眼神暗了暗,徑自下了朝窗邊走去。小心地掩緊窗戶,她尚未轉身,只聞一串劇烈的咳嗽聲自帳內響起,那咳聲來得急切,不過幾聲便能覺到他極力壓抑的氣。
“冀哥哥…”瓦兒急急奔進帳內,重新將帷幕拉上,阻隔了外面一室寒冷。
“咳咳…咳咳咳…”銀冀正翻身支撐著想坐起來。好久不曾這般難受,這會心悸來得又急又猛,儘管氣調息也抵抗不住,他只得捂壓抑著大口息,任憑咳嗽聲溢出嘴角。
“冀哥哥別急…別急,你定是染上風寒了。”瓦兒見他修眉緊鎖,知他辛苦,一手拿來絹絲帕子一手為他撫順氣“我這就叫人傳太醫過來。”銀冀眉頭擰得更緊,一手握住她放在自己口的手“別走…咳咳…別離開!咳咳…一會就沒事了…”
“可是你咳嗽得好厲害…你等等我,克達就在門外,我很快回來…”
“不要!咳…”銀冀的深瞳裡閃過憂急的神“瓦兒,別…”瓦兒手腕被扣離開不得,見他眼中浮現前所未有的脆弱,白的嘴不可自抑地微微顫抖,她心口一揪,俯身抱住他的身子。他的身體冰冷,也在顫抖。瓦兒將頭埋進他的衣襟,那夾著淡淡藥味的清味道撲鼻而來。是了,這段時,他的氣息她早深烙心底,這會為何格外讓人難以呼?
銀冀膛劇烈起伏,覺到他明顯的壓抑,瓦兒咬住嘴,心底酸楚如漣漪急泛開。
“好了…我好多了,咳…好多了…”他暗暗氣,抬起她的下巴,在她上輕吻一下,黑眸深沉而灼亮,表情非常認真:“你知道嗎?
…
我現自己現在一刻也離不了你…咳咳…”瓦兒隱去淚花,咧嘴笑道:“是麼?那我的目的終於達到了,我天天這樣陪著你,就是要讓你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我!”銀冀怔愣了一下,不過瞬間,他快樂地微笑:“你可以放心了…我真的離不開你了…”可是,他卻心如明鏡,不想離開又如何?誰可以阻止這殘酷的腳步?
“等到我們都白蒼蒼,牙齒都掉沒了,老得沒法走動了,我還是不讓你離開我…”瓦兒抱緊他,雙手抓住他的襟口,低低訴說心願。她從未見過有人身處不見底的深淵中,還能笑得如此從容安心。這個淡定微笑著的男子,終其一生,她都不願離開。可是,是否真的到頭白了,老得無法走動了,他還能這樣對她微笑?
銀冀悄悄將絹絲帕子捏在手中,掌心微微冰涼濡溼,絲絲殷紅被小心隱蓋。他一手箍住她的,眼前漸漸黑了起來,心裡有什麼東西碎開了,覺自己笑容在漆黑中逐漸隱去。瓦兒重新將臉埋入他的懷中,好多話想跟他說,無從說起,只能緊緊地、緊緊地抱著他,試圖將四周陡起的恐懼驅除。
“所以…以後想都別想,你若要離開,我下輩子都要追著你…”悶悶的聲音從他前傳來。
*銀冀風寒驟然加重,一連三高熱不退,臥不起。太醫齊聚會診,個個面凝重。瓦兒不眠不休守在塌前,本就瘦弱的身子三內又單薄了不少。
“娘娘…請娘娘保重自己的身子,先去休息會吧。”喬雀擔憂地看向她。瓦兒搖搖頭,眼睛不願離開塌上蹙著眉心的俊容“我不累,我要守著他醒來…我怕他醒來看不到我…”喬雀已勸了多次,就要無計可施。就在此時,一抹孤拔的銀身影步入房中,太醫們一見忙下跪請安。喬雀忙道:“王爺來得正好,就勸勸娘娘吧…娘娘身子骨弱得很,若再這樣下去,只怕…”銀翟會意,擔憂的視線籠向瓦兒。她的心,他全懂;他的心,她又可懂?走上前,小心地扶住她纖細的肩頭,聲音溫柔有力:“冀正在安睡,你也去休息。”瓦兒緩緩抬臉,小臉竟然變得只剩巴掌大,一雙靈澈的眼睛正佈滿了血絲,看起來格外突兀。銀翟剎時屏住呼,心口收得不能再緊,心疼中加重了語氣:“去睡會。就算你不顧自己,想想若是冀醒來看到你這副模樣…是不是會更難受?”瓦兒嘴動了動,雙眼定定地對他對望。銀翟點點頭:“你知道冀最疼惜的就是你,你怎忍心讓他多一絲難過?相信我,他一醒來,我立刻去叫你。”喬雀道:“是啊,娘娘。大王剛施了針,一時半會醒不了,娘娘先要保重自己哪!”瓦兒怔怔的視線在眾人臉上走了一圈,又落在無所知覺的銀冀身上。她握著他的手,低低道:“他們說…你現在要睡覺,讓我去休息…我想,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你要醒來恐怕要不喜歡了…不過,你不要誤會喔,我是要去陪你一起休息,而不是要離開你…”說完,小心地將他只餘淡淡體溫的手放入錦被中,站起身來。
銀翟立刻沉聲命道:“來人,扶國妃娘娘去隔壁休息。”宮女匆匆行了禮,幾人一起扶著瓦兒退了下去。
房中,帷幕與屏風將金塌與外室隔離開來,銀翟與幾位太醫在外室中,空中寒冷得幾凝結成冰。直到喬雀習慣抹了抹額頭,顫聲稟告才打破了僵局“王爺…大王他情況不妙哪!”另一太醫長聲嘆氣:“大王每作一次,身體就虛弱一分…所幸這些時有國妃娘娘陪伴大王,大王過得平靜怡然,否則咒氣早已攻心了…”銀翟眼角驟然畜了兩下,坐在椅子上的身軀不自覺僵硬地直。冀的狀況…真那麼糟糕麼?他們是孿生兄弟,世界上血脈最親近的人!冀心如刀絞如被針扎時,他也有所覺,可是…可是讓他如何相信,喬雀今會下此結論…
“金太醫,你是刖夙國的宮廷名醫,你告訴我…大王他到底怎樣?”銀翟將目光直直投向鬍鬚白的金太醫。
金太醫抖了抖鬍鬚,花白鬍子擠在一起:“王爺,恕老夫無能…他的脈相弱得幾乎覺不到,如今這狀況,除非須烏子在三內親自帶來解藥,否則…大王咒氣直心脈,無法剋制,只怕難以度此劫難了。”
“嘭”!一聲清脆的聲響,銀翟豁然起身,拔的身軀控制不住震動,手中的玉瓷杯已是粉碎。
“王爺。”
“王爺…”太醫們驚呼,只見王爺指縫間出殷紅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