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亦有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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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林中亦屬罕見。若非十年前那場牽動武林的妖刀之亂,奇宮折損大量無字輩菁英,往後二三十年內,指不定還是這輩人的天下,也不致淪落到眼下這般,由一名無字輩領著十幾二十個字輩小娃娃出門的窘境。
東海乃天下武道濫觴,指劍奇宮卓爾立於東海武道之巔,位列“三鑄四劍”正道七大派,份屬四大劍門,源遠長,門戶既深,外人難知柢,然而即使是梁燕貞,也知“無”字輩主宰奇宮逾三十年,從五六十歲的隱逸高手,到二十啷噹的年輕小夥子都有可能是無字輩,本領卻有云泥之別。
“奚無筌”這個萬兒梁燕貞聞所未聞,但她本就喊不出幾個奇宮的高手來,此人既繫紫綬,肯定是驚震谷一脈的頭人,威儀氣度亦非泛泛,斷不是傅晴章之可比。
“老子呢,是‘其他朋友’。”誰知獨孤寂懶憊一笑,依序指來。
“這是‘其他朋友’的女人、‘其他朋友’的小孩,還有路上隨便撿來的醜新娘,在此多多拜上尊駕啊。”連拱手都毫無誠意可言。這種程度的敷衍,本身就是針對。
梁燕貞幾暈厥,奚無筌身後的弟子們無不變,幾個血氣方剛的手按劍柄,怒喝道:“你說什麼!”餘桌的奇宮弟子也怒目而視。龍方颶本上前打圓場,卻被應風拉住。
白衣少年神凝肅,衝師弟搖了搖頭,細細打量出言不遜的落拓侯爺,全神戒備。
“不得無禮。”奚無筌舉掌制止,面不改,朝獨孤寂一拱手:“打擾了,請。”從容走到應風那桌落座,眾人才跟著坐下。
奚無筌目光挪遠,衝不遠處擠滿了嫡系驚震谷弟子、不住嘻笑打鬧的一桌揚聲道:“無碧,過來坐。”一名十六七歲的大男孩渾身劇震,白著臉踅過來,垂頭喪氣如赴刑場,夾著尾巴坐在他身側。
奚無筌翻過茶盞,擱在他面前,龍方颶見機極快,趕緊為面煞白的年輕人斟滿,笑道:“喝茶,平師叔。”其實平裡廝混戲耍,他們都管這沒大幾歲、內向害羞的年輕人叫“小師叔”不無促狹奚落之意。龍大方料奚師伯對這個“小”字定然不喜,巧妙避過了這坎。
平無碧是元太師叔生前收的關門弟子,也是整個龍庭山上最後一位無字輩。元太師叔坐化後,奇宮裡就再沒有寒字輩了,按理也不能再出無字輩,畢竟“代師收徒”份屬非常,若非遇上存亡絕續的關頭。
等閒不得輕用。於是乎,明明該是字輩的“小師叔”倒楣地成了無字輩,在龍大方看來,奚師伯是真拿小師叔當平輩,不讓他和他們玩在一塊,以免亂了規矩,督導他的課也特別嚴格,平無碧畏如猛虎,成天嚷著想死。
“你都不知道風多羨慕你。”有一回他實在聽不下去。把平無碧拉到一旁,皮笑不笑的,故意用陰陽怪氣的口吻嚇唬他。
“刀頭血,生死頃刻,你以為走江湖是過家家?武功多高都不嫌高。挨不了辛苦你就回家種地去!少在這兒唧唧歪歪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你跟師叔這樣說話,我告師兄去。”驚震谷一貫沒出息。但這小師叔在裡頭也算奇葩了,就沒誰能講出這等孬詞來。龍大方在掌心裡吐了兩口唾沫,掌撮拳,笑眯眯擱他臉上。
“對不住啊,小師叔。要不我同小師叔道個歉?保證啪啪地響,又熱又。”風雲峽打架都來真的,絕不摻水。
平無碧登時縮卵,沒敢再擺師叔派頭,見應風上前將龍大方拉開,料想應不致捱揍,大著膽子嚅囁道:“同是山上人,你們風雲峽最了。
上頭也沒人管,愛怎的便怎的…不是隻有我說,大夥都羨慕你們哩。”應風停下腳步,原本被他推著走的龍大方面丕變,要拉已然不及。應風霍然轉身“喀喇!”一拳陷入平無碧頰畔的樹幹,碎片渣刺混著迸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臉溫黏。平無碧頓覺滿眼赤紅,以為腦袋開了花,雙膝一軟,癱坐在地。
平總以貴胄自居、端著一副大人架子的應風,惡狠狠地俯視他,彷彿用眼神就能將他碎屍萬段。平無碧從未見他如此猙獰,更不明白何以如此。
本來人就少的風雲峽,如今只剩應風和龍大方,龍大方還是山下來的記名弟子,就算沒學會半點武功,也不算個事,反正遲早要離開。大家都羨慕死他們了,真的。
倆小孩佔著一脈的據地資源,鎮吃好喝好,任意使喚僕役,上頭還沒有煩人的師長,想幹嘛就幹嘛,做神仙都沒他們倆逍遙。
應風幹嘛為了這種好事大發雷霆?翌,手上包著繃帶的應風,若無其事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那拳的恐懼從此深植平無碧心中。被奚師兄抓來這一桌,給他平生最怕的三位煞星圍在中間,簡直是活生生的惡夢。
“別忘了你的身份。”奚無筌垂眸飲茶,並未看他,刻意壓低聲音,不想讓他在兩名字輩的“後輩”面前,被訓斥得太過明顯。
“你是他們的師叔,莫行惹人非議之舉。”
“我沒…明白了,師兄。”奚無筌一眼就將他無力的辯駁瞪回去,忍住了冷哼的衝動,他年輕時的子遠遠稱不上雷厲風行,硬要說的話,也就是疏放一些、貪愛自由,否則也不會得到“酒顛詩魔”的渾號。
經過漁陽的慘痛教訓,現在他總是時時提醒自己“不走極端便是福”無碧這孩子是軟弱了些,但本還是好的,就慢慢教起罷。如果能多像風一些,就好了。
奚無筌心想。只不知其他各脈的老傢伙們,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的想法。中年男子瞥了瞥端坐如恆的白衣少年,這銳的孩子卻未像往常那樣,夷然無懼、甚至躍躍試地轉過目光,接挑戰,而是垂斂眼眸,啜飲著淡薄的茶。這已說明許多事。
他不想談。關於師長,關於偶遇,關於風雲峽的未來…他通通不想談,就算是如此出的孩子,也有鬧脾氣的時候啊。
奚無筌暗歎著,提聲道:“小二哥,拿點吃食來可好?咱們一路行旅辛苦,想在此歇歇腿腳。”楊三回過神來,砰的一聲,闔上最後一條門板,嘶嘎啞的聲音從門隙間傳出:“不賣不賣!本店打烊啦,太陽下山前要封莊,喝完茶快走罷!”眾人面面相覷。距離舖門最近的一桌四人霍然起身,其中三人按住劍柄,一人便要上前卸開門板,將這無禮至極的鄉人拖將出來。
狠狠教訓,卻遭奚無筌制止。烏濃須鬢間夾著縷縷銀絲的中年人望了龍大方一眼,身形矮壯的少年難得不見嘻皮笑臉的模樣,只是言又止。
奚無筌看在眼裡,藉舉杯掩口,道:“原來這就是你帶我等來此的目的。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有異的?”
“弟子也不好說。”龍大方出一絲愧,低道:“就是今年罷?
往年只有過年才回,待三兩天便走,也不覺怎的。今年除了過年,小嬸嬸過門時回來幾天,小叔叔過世時又待了大半個月,才覺得處處透著不對勁。”一直縮在凳上的平無碧會過意來,瞠目結舌:“你…你是故意賺大夥來此?繞了一大圈還兼程趕路,本沒有什麼風味小吃?龍大方!你連我師兄都敢…”聲調不覺揚起。奚無筌冷冷一睨,按桌低喝:“噤聲!”內力貫通竹簡,如蛇竄過桌板,一瞬間透閉,平無碧最末一個“騙”字尚不及出口,忽垂首不動,張嘴冒汗,眥目垂涎,狀甚狼狽。這趟白城山之行雖不趕時間。
但回程繞道章尾確是兜了大圈,換成別的長老,肯定嫌麻煩,非但不允,少不得要教訓龍大方一頓。
但奚無筌在所有披綬長老中,最不拘門戶之見,對各脈弟子一視同仁,絕不徇私。龍大方從得知奚長老領隊起,便有了假道借兵的心思,沿途力陳家鄉的風味小吃、人情風土,說得眾人食指大動。
奚無筌一向鼓勵弟子們增廣見聞,才帶了忒多年輕人下山,遂應龍大方之請,來到始興莊。應風雖覺有異,但以為只是師弟想家罷了,此際才知有這等內情,不蹙眉轉頭。
“你怎麼不跟我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龍大方苦笑:“就覺得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村裡的人有些奇怪,但又不是個個都怪…總之就是很不對勁,況且光咱倆來瞧,萬一真有什麼事,也派不上用場…”見師兄神一黯,驚覺此說傷人,小聲道:“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惱我。”
“不,你說得對。”應風沮喪不過一霎,隨即正道:“始興莊處處透著古怪,必有蹊蹺。”轉對奚無筌。
“長老,龍大方假公濟私,誆騙長老來此,的確是大大的不應該。
我風雲峽如今人寡力弱,不能為門下解難,弟子忝為代理,亦有責任,回山之後任憑長老處置,絕無怨言。今之事還望長老不棄,為弟子們一探究竟。”
“…師兄!”龍大方心中動。應風伸出食指,示意他“別說些噁心巴啦的”錦衣少年面微笑,舉拳與他拳面輕觸,一切盡在不言中。
“村裡的不對勁…”奚無筌朝醜新娘和落拓貴人那桌一瞟:“是從外頭來的麼?”龍大方搖頭。
“那三人我是頭一回見。小嬸嬸我不是很。
但她待人好的。小叔叔死的時候她一滴眼淚也沒掉,莊裡的人都在背後議論,我看得出她其實很悲傷,不會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