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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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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躺在地上,已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當下不敢怠慢,托起腦袋,輕輕喚了幾聲。幸喜那人尚有些知覺,微微張開了嘴,李逍遙藥進去,再喂他喝了兩口酒。

那人服藥之後,向李逍遙微微點頭示謝,慢慢將眼睛閉上。過得片刻,氣息漸勻。李逍遙重新包好包袱,拿來墊在他頭下,直起身長出一口氣,暗想:“也不知這藥是否頂事?那也得瞧瞧再說。”扭頭見了高、矮二女的屍體,心中一動,走過去分別拖到大石後藏妥,又撿回兩把彎刀,與屍體放到一處,覆上雜草亂石,看看無甚破綻,這才放下心來。

他一心想結江湖好漢,卻苦於住在窮僻小村,始終無有機會,這回居然能救了一位武林高手,實乃畢生想也不敢想的奇遇。剛坐下歇歇,只聽身後有人說道:“小恩公!救命之恩,實難言報。敢問尊姓大名?”李逍遙剛剛藏妥兩具體死屍,雖然膽大,心下也不免忐忑,這一聲輕喚嚇得他跳起老高,扭頭見那漢子已經面如常,靜靜站在自己身後。

李逍遙拍了拍口,奇道:“咦,你…只這會兒工夫便大好啦?這個藥倒門。嘻嘻,你…你可嚇了我一跳。”那漢子拱手道:“是。多謝恩公,小人名叫尤五,請恩公直喚小人名字便是。”李逍遙搔一搔頭,又手,咧著嘴笑道:“舉手之勞,你叫我什麼恩公、恩母的,可不大好意思。

我叫李逍遙,就住在前面不遠的西山村。尤…尤大叔,你身子當真不礙事了?”那尤五道:“是,有勞掛懷。恩公叫我大叔,這卻不敢當。”李逍遙細細打量,見這尤五身材頎長,臉龐瘦消,眉目俊朗,生得甚是英俊,不由頓生幾分好

尤五見他兩隻眼在自己身上亂掃,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李逍遙道:“什麼敢不敢當?這樣罷,咱們江湖中人,只論情,不論輩分。我叫你尤大哥,你叫我逍遙老弟,如何?”尤五大喜,道:“這怎麼敢當?”李逍遙笑道:“怎麼連逍遙老弟也不敢當?難道非要叫老爺不成?哈哈。”尤五點點頭,道:“好。兄弟,如此我就不客氣啦。”兩人一時相對無語。李逍遙問道:“大哥,你是苗…苗人嗎?你會說…會說那個嘰裡咕嚕的蠻話,嘻嘻。”頓了一頓,又問:“那兩個娘們是你的仇家?怎會跑到這荒山野嶺跟你拼命?”尤五微一遲疑,道:“你老哥哥雖然打從雲南來,卻是地地道道的漢人。這…這兩個白苗女子,我卻也不認得。”李逍遙見他說話吐吐,語中似也不盡不實,頓時心中有氣,淡淡地道:“哦,大哥如不方便講,那也算了,全當小弟沒問。”尤五急道:“這是哪裡的話?兄弟,你救了我的命,那還有什麼可隱瞞的?來來來,咱們坐下說話。”牽著李逍遙走到一塊大石旁,二人並排坐下。李逍遙笑嘻嘻道:“尤大哥,你中的毒當真厲害,險些…險些這個…嘻嘻。不過你那解藥更是厲害,只這一會兒工夫,便能吃能喝啦。佩服,佩服。”尤五臉一變,似是心有餘悸,沉聲道:“這九陰散已是老哥哥第二回遇上啦。實不相瞞,剛才死的兩名妖女,是雲南大理府白苗族的護教巫女,功夫雖不怎樣,可使起毒來,我瞧咱們江南地方還真找不出這般厲害的!唉,也是我一時大意…”李逍遙奇道:“大哥,你說什麼白貓子、女巫的?九陰散又是個啥玩意兒?”尤五微微一笑,道:“白苗族是苗蠻中的大族,一向只在大理一帶,這兩名妖女是族裡的護教兵,不知怎會來到這裡…”李逍遙想起家中三個苗人,接口道:“那有什麼稀奇?今早小弟家中便住進了三個苗子,都是男人,樣子鬼頭鬼腦,倒他媽兇得緊。”尤五聞言一怔,問道:“什麼?三個苗人?你說說看。”李逍遙將那三客的形貌添油加醋說了。尤五沉思良久,忽然問道:“兄弟,你適才說住在前面什麼村子…”李逍遙道:“西山村。”尤五點點頭,道:“是,是西山村。你知不知這村裡有一家跟你同宗的?男人叫作李三思。”李逍遙“咦”了一聲,眼睛在他身上一通亂掃,遲疑道:“你打聽這李…姓李的人家做什麼?”尤五察言觀,立時又驚又喜,說道:“啊,你…你認得他家,是不是?”聲音微微顫抖,顯是這姓李的人家於他干係重大。李逍遙心中更是一陣怦怦亂跳,還未及答話,便見尤五臉怪異,顫聲說道:“兄弟,你…你也姓李…你…”李逍遙脫口而出:“李三思便是俺爹!”尤五“霍”地站起身形,一伸手,攥緊他右臂,叫道:“你…你…你就是恩公之子?”李逍遙只覺臂上一陣劇痛“啊喲”一聲,跳起來道:“你…你快放手!他媽的,痛死老子啦!”他情急之下,忍不住張口便罵。尤五卻恍若未聞,連聲問:“是不是?你是不是恩公之子?”李逍遙手臂運勁,忿忿然向回一奪。尤五這才驚覺失態,急忙放手,撫了撫他手臂,惶然道:“兄弟,實在對不住!你瞧,老哥哥這一時高興,就忘乎所以了。你…你…你當真是李大俠之子?”說起來李逍遙此刻心中的驚喜,殊不下於尤五。

原來李三思在兒子五歲那年,與子離家外出,就此雙雙失蹤。十幾年來,李逍遙見同村的孩子父母俱全,很是羨慕。而每每與玩伴打架,對方吃了虧,便要罵他“野種”李逍遙給人揭了短,自然不甘心,只有抬出小時候聽過的怪俠之言,回駁對方道:“我爹是個大俠客,武功高強,他在外面行俠仗義,早晚回來接我。

你爹呢?嘻嘻,你爹不過是個泥腿子、鄉巴佬,只曉得做田扒糞!這樣的爹就是有一百個又有啥了不起?老子才不希罕!”其實他十幾年來,已記不得夢見過爹爹多少次了,心裡實在想念得緊。只是由於幼年失親,李三思的模樣已記不大清楚,這夢中之人便往往形貌不一。

有時是濃眉大眼,帶著他打家劫舍;有時是一身勁裝,飛在天上;還有一次居然夢見爹爹給人追殺,渾身是血,最後倒在自家門口。每次由夢中驚醒,幾乎都是一頭大汗,心中又驚又怕,生恐李三思出了什麼意外。

此刻猛然間有了他的消息,腦袋裡不由“嗡”地一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裡面酸甜苦辣齊湧出來,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又似乎有個聲音在耳中狂叫著:“爹爹!爹爹!原來爹果然活著!”尤五見他不答話,急得連連催問。李逍遙忍不住怒道:“他媽的,什麼真的假的?難道裝人家的兒子好有趣麼?”尤五驚喜加,連聲說道:“是,是。老哥哥太過高興,真是…嗨,那也不用說啦!”雙手微微顫抖,摸出藥酒葫蘆,恭恭敬敬捧了過來,道:“來來來,我先敬恩公…和恩公之子一杯。

哈哈,這可真太巧啦,你父子兩位先後都救過我的命。老弟,你既是我的恩公,又是我的恩公之子…嘿,有趣,有趣!”李逍遙接過葫蘆,心道:“原來爹也救過你這傢伙,倒也真是巧了。老子家裡人怎的胡里胡塗,盡只替你一個人保鏢?你這傢伙好討人喜歡麼?”尤五見他面帶微笑,兩眼卻是通紅,低聲問道:“老弟,你…你怎麼樣?”李逍遙搖搖頭,過了半晌才道:“我沒事。我爹他…還好麼?怎的十多年也不回來看我?”話音未落,鼻子裡一酸,兩串淚珠順著臉頰直滾下來。尤五連連手,結結巴巴地道:“這個…這個說起來一言難盡。兄弟,你別急,李大俠現下雖然不…不大方便,可也沒有命之憂。

他…他給人囚在雲南,那人有一件干係重大的物事,須著落在李大俠身上,因此倒沒受什麼委屈。”李逍遙聞言大驚,急道:“怎麼給…給人囚起來啦?他不是武功很高麼?俺娘是不是和他一起?”尤五微尷尬之,遲疑片刻,道:“李夫人也還好…就是…哎,一時也說不清這許多事。”李逍遙心急如焚,見他講話吐吐,忍不住怒道:“尤大哥,你這人好不快!我爹他…他究竟如何給人囚了?你倒是痛快說啊!”尤五躊躇半晌,只憋得面紅耳赤,突然長嘆一聲,搶過他手裡葫蘆,猛灌兩口,說道:“兄弟,你別心急,我…我從頭說給你聽。”李逍遙待他喝完,也取過葫蘆,仰頭抿了一口,皺著眉連連點頭,示意他快講。

只覺這酒入口辛辣無比,兼且藥氣沖鼻,嘴裡兀自含著半口,難以下嚥。兩人相對坐下。尤五緩緩說道:“你老哥哥我本名叫皇甫英,原是南京直隸應天府的捕快班頭。

承江湖上各道朋友瞧得起,說我辦案手段不差,都喚我做名捕,又有個外號叫作鐵臂神鷹。兄弟你瞧,我這隻左手早先給賊子傷了,後來換上一隻鐵手,所以才有鐵臂之名。

這個…適才不知老弟你的底細,所以未敢明言,你別見怪。”說著左袖挽起半尺,出一隻黑黝黝的怪手,果然是生鐵鑄就,又道:“我平將這隻手藏在袖中,常人等閒是瞧不出的。”李逍遙這才明白,為何尤五能以手掌格擋刀劍,而不為刀劍所傷。這件事於他原也算得上有趣了,若在平時,自然要仔細參詳參詳,說不定還要比劃兩下。只是眼下急著聽爹爹之事,這傢伙這般羅裡羅嗦,全沒點主次之分,不免有些令人討厭。

嘴裡敷衍道:“原來老兄恁有來頭,失敬,失敬。”那皇甫英道:“嘿,其實名捕兩字,老哥哥又怎當得起?不過我子犟,不服輸,平喜好結朋友,靠著大夥兒幫襯,加之運氣不差,手上少有賊人能逃得脫,這倒不假…”說得兩句,面上微有得,仰頭抿了口酒,見李逍遙已是滿臉不耐,這才醒悟,急轉話頭:“…唔,這事說起來已整整十五年啦。十五年前,江湖上盛傳道四魁的名號,恐怕你老弟未必聽過,那四人分別叫做東江虎、西鼠、南俠盜、北神偷。

這四人雖然行徑各異,但都武功高強,又屢屢犯案,名頭端的十分響亮,因此上稱為道四魁。你想想,人家既然入了道,又不是一般的小角,自然舉動秘密,江湖上大抵也是隻聞其名,不識其人。

誰知…嘿,也不知運氣好還是運氣差,一年的工夫,竟然給我遇見兩個…”他一講到江湖掌故,李逍遙頓時大興趣,將拉長的臉縮回一些,笑著問道:“這道四魁是什麼來頭?竟然財俱全?老兄說來聽聽。”皇甫英點點頭,道:“這幾人的來歷,江湖上還真少有人說得清楚。不過僅聽了字號,各人的子也是昭然若揭。東江虎遊天霸子暴烈,殺人如麻,是個專做黑吃黑買賣的主兒,得罪同道不少,所以便是黑道、綠林道中,也有人出高價買他的人頭。

北神偷錢無通最好喝酒,據說能盡老酒三十斤,手上功夫端的了得,是個獨來獨往的獨腳大盜。西鼠叫做司馬無憂,說起來不算是黑道人物,而是那個…那個採花道上的無恥之徒,但這小子頭腦伶俐,最難對付。

至於南俠盜這人,於你老弟倒也不是外人,待會兒老哥哥還要說起…對啦,那是萬曆十三年,老哥哥所在的應天府地面上,接連出了幾件大案,五、六戶大戶人家的小姐都給採花大盜糟蹋了,還偷走了上千兩銀子…”李逍遙雖於江湖之事並不瞭然,但也知採花盜便是大夥兒常說的賊,專用下手段強姦良家婦女,為江湖各道所不齒。當下了句:“這王八蛋!膽子倒不小。做一兩處也罷了,怎的一搞就是五、六家?”皇甫英道:“可不是!南直隸十八府的六扇門弟兄都說,這不是存心寒磣咱們來著?簡直就是騎著大夥兒脖子拉屎!一個個氣得不行。這幾樁案子裡頭,有一起牽連到一位告老回鄉的大官家眷,事情立時就大了,大尹親自過問,督著咱們限期銷案。

哼,倘是尋常的平頭百姓,你道老爺們會如此著慌麼?說起來這案子線索倒也明白,賊每做一處,便留下一處花押記號,就是這般樣子…”說著伸指在地下輕劃幾筆,道:“老弟,你瞧這記號像什麼?”李逍遙伸頸看去,見地上畫著個三筆勾就的圖形,細一琢磨,上方似是圓耳小頭,下面拖著條彎彎曲曲的長尾,活脫脫便是一隻小老鼠。

當下擠擠眼,笑道:“兄弟知道啦,這案子是那西鼠司馬什麼的做的!這不明明是頭老鼠麼?”皇甫英一豎大拇指,讚道:“兄弟,你腦袋瓜就是靈光!咱們六扇門裡的夥計,每便是同這些黑道、白道、綠林道、俠義道、採花道…各道的傢伙打道,江湖上的掌故聽得有一肚子,見了這記號,自然想到西鼠那廝。你不是江湖中人,只聽老哥哥講一番道四魁的事,然後一猜便中,了不起,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