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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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和牧雍吵了一架後,璇芝的心情一直不好。他們以前也多次不歡而散,但總不似這回令她覺得空蕩蕩的,整個人恍恍無著落。
她是不是做得太絕了?
有關如意婚約,牧雍也是犧牲者,他的做法,在當時的情形下,或許是最好的;而且,在她離家的過程中,若沒有牧雍的協助,後果實在堪慮,所以功過兩抵,她再如此咄咄記仇,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他說,做不成夫,尚有朋友之義及兄妹之情可以相待;但面對他,總有許多釐不清的複雜心態和彆扭情緒,即使想正常談話,都難上加難。
因為太怕愁思,璇芝變得喜歡和朋友在一起,常常一堆人在一塊兒玩鬧,甚至男女不拘,這樣她才不會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假期間,她們同宿舍的女孩子相約到紫城北邊的寺廟裡,看團團粉紫的丁香花和雪白簇簇的杏花園。在那兒,她們遇著了學生會的幾個男人,璇芝只知道其中的劉克宇。而看到他,就會想起氣紅了臉的牧雍。
年輕人很容易打成一片,璇芝很快就把煩惱暫拋到一邊。
天如此柔藍,花如此清香,還有翩翩飛舞的彩蝶,她彷佛又回到了江南,那自幼成長的地方。受到悉的明媚光,她的心頭漸漸加入了笑聲。
走出廟門,有幾個村婦兜售著滿籃的丁香和杏花,男生們都慷慨地掏包,分贈給女生。克宇是第一個搶著送給璇芝的,她有些驚訝尷尬,但為了不破壞氣氛,也只好把淡紫鮮白的花兒捧在前。
“你們瞧,寧欣臉上的顏,是不是像杏花一樣嬌豔?”克宇像發現新大陸般叫著。
“前幾個月你才說寧欣像冬天裡的一朵寒梅,怎麼這會兒又變成杏花啦?”秀儀不懷好意地說。
“我看,到了夏天又成了池上的荷花了。”慶蘭說。
“秋天不就是海棠花開啦?”李蘋笑著接口。
“你們若要拿我取笑,我就回去了!”璇芝板著臉孔說。
“我們絕沒這個意思。”克宇知道她認真的個,忙說:“別生氣,我請大夥到湖畔的茶棚坐一坐吧!”璇芝不想為這點小事壞了難得的好情緒,便隨大家穿過參天的千年古木林,來到青柳垂掛的小湖。
舒適的陽光已引來不少人,湖的四周分別群聚著擊劍、唱戲、說書、下棋的團體。克字在湖的北岸亭子裡找到一個視野絕佳的位置,叫了臘腸、花生、冬菜包子、杏仁羹…等點心,再點了一壺上好龍井,大家便很舒適地就坐。
湖上片片新生的荷葉不大,尚可見下面清綠的水波。往左看是暗紫的西山,往前看是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的紫城建築。
“夏天的時候你們應該再來一趟。”克宇說:“這湖上開滿了荷花,還有婦女坐在圓桶中採蓮蓬,你們還可以吃現採的蓮藕呢!”
“有人說這小湖通到宮中的‘三海’,是真的嗎?”李蘋問。
“大概吧!這隻有‘裡面’的人最清楚。”一個叫何虔的男生說。
“遜帝溥儀真還住在紫城內嗎?”慶蘭問。
“是呀!他被軟,不能出宮一步。”克宇說。
“一個人在裡頭長大,一定是個很奇特的經驗。”璇芝忍不住說。
“牧雍說,遜帝早該放出來了,只要紫城不開放的一天,中國人的皇帝夢就不會消失,封建餘毒仍透入人心。”一名叫黃時兼的男生說。
“牧雍的想法總比人進一些。”何虔說。
又是牧雍,連在這個時刻,他都陰魂不敬。
璇芝正在想著,克宇突然站起來,倚在璇芝身後的欄杆叫:“瞧!那不是牧雍嗎?”璇芝這才注意到右邊臨湖處,有幾棟宮殿式的樓宇,雕欄之間分別寫著某某飯店之名,若她記得沒有錯,這是北洋政府官員最常聚會的場所。
克宇又叫了幾聲,璇芝方看清楚在一輛洋轎車旁的牧雍。他穿著綢制長衫和西褲,身邊站著一位一身豔黃呢洋裝的時髦女子,兩人並立,像極參加完宴會的一對璧人。那情景,恍如一針,刺痛了她的心。
此時,牧雍聞聲回頭,所見的恰是克字立在璇芝身後,站與坐之間,狀似親密。
他的心情已經夠沮喪了,再看到這一幕,整個人似爆裂般,也沒招呼一聲,就徑自跨過小徑,穿越石階,朝他們迅速走來。
沒有欣逢好友的喜悅,只有一臉的興師問罪,他把在場的每個人看一遍,最後目光落到璇芝和克宇身上,說:“你們到這裡做什麼?”因為他的口吻太兇,表情太怪,大夥全都愣住了,結果還是克宇說:“大好光,來飲茶賞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