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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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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平被提走時,六號大屋的弟兄們都在睡覺;劉子平回來時,六號大屋的弟兄們依然在睡覺。孟新澤卻沒睡,他眼看著劉子平心慌意亂被提走,又眼看著劉子平滿面愁容地走進來。劉子平在地鋪上躺下時,孟新澤輕輕咳了一聲。

劉子平立即在黑暗中輕輕叫了起來:“老孟,孟大哥!”孟新澤應了一聲:“老劉,爬過來!”他們的地鋪是並排的,當中隔著條一米左右的過道,已是晚上九點多鐘的光景了,過道上沒有燈光,黑乎乎一片,劉子平狗一樣爬過來了,兩隻腳一下子伸到孟新澤面前,自己的身子貼著孟新澤的身子躺下了。

劉子平沒敢將頭湊到孟新澤面前,他怕孟新澤嗅出他嘴裡的煙味。

孟新澤只得把身子曲起來,頭抵著劉子平的膝頭,低聲問:“怎麼回事?本人突然把你提出去幹啥?”劉子平極憂慮地道:“老孟,怕有人告密,本人彷彿知道了點啥!高橋這老王八老問我:張麻子是怎麼死的?誰給我們通風報信的?他說,有人向他報告了,說咱們要組織逃跑!”

“這癆病鬼是唬你的!他要真知道了,還問你幹啥?!”

“我沒說,啥也沒說!高橋讓我再想想,說是給我兩天的時間,兩天以後,就要用狼狗對付我!老孟,孟大哥,可得快拿主意了!”正說著,鐵門又響了一下,靠門邊的項福廣被提走了,提人時,本看守竟沒注意孟新澤的鋪上擠著兩個人。

“看,老項又被提走了!保不準又是問那事的!孟大哥,咱們得行動了!說啥也得行動了!不是和外面聯繫上了麼?咋還不把子定下來!”孟新澤道:“這事不能急,得準備充分些,要不,沒把握!”

“具體子你不知道麼?”

“不知道!我只負責給六號的弟兄傳個信兒,誰他媽領頭,我也不清楚!這子要是我能定,我他媽今夜就幹!”劉子平嘆了口氣:“完了,兩天以後,我非落個老祁的下場不可!”

“你也得像老祁那樣住!”劉子平怯弱地道:“我…我…我不敢說這硬話…”孟新澤惡狠狠地道:“你想做張麻子麼!”劉子平狡猾地撇開了話題,近乎哀求道:“孟大哥,快逃吧!再拖下去,弟兄們可都他媽的完了!”竟嗡嗡嚶嚶哭了兩聲。

孟新澤開始安他,兩人又悄悄講了許久,劉子平才又溜到自己的鋪位上睡了。

這夜,一切正常,十一點鐘,哨子照例響了,號子裡的弟兄照例匆匆忙忙地趿鞋,穿衣。十一點二十分,高橋訓話。十一點半,門樓下的鋼板門拉開了,十一點五十五分,閻王堂二百多名戰俘和四號井的二百多名戰俘全擠進大罐下了井,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暴動將在今夜舉行…

這一切來得都很突然。

最初,煤窩子好像有人叫,聲音短促,尖厲,礦警孫四警覺地從煤樓邊的守護裡鑽了出來,支著耳朵聽。那短促尖厲的聲音卻消失了。通往煤窩的子是黑沉沉的,靜悄悄的。孫四以為是幻覺,又把槍往懷裡一摟,縮到了守護裡。

坐在笆片支起的鋪上,他還是不放心,總覺著今夜有些怪。戰俘們的神氣有些不對頭哩!他們似乎是醞釀著什麼重大事情,從東平巷往二四二o窩子爬的時候,有些人就在那裡頭接耳,尤其是o五四二號孟新澤,一會兒走在前面,一會兒拖到後面,老和人嘰咕什麼。

他們莫不是想鬧事吧?

打了個寒顫,摟在懷裡的槍一下子橫了過來,黑烏烏的槍口正對著黑烏烏的煤子。

他想:只要有人從煤子裡撲出來,他就開槍,他知道,槍一響,守在東平巷的本人和礦警就會趕來救援,任何搗亂的企圖都會被砸個粉碎!

其實,不到萬不得已,他真不願開槍。他對這些戰俘蠻同情的,平常對他們也並不壞。他和劉老八不一樣,從未向本人報告過什麼,也從未打過哪個弟兄,他認定他們沒有理由和他為難。

往好處一想,腦瓜中那繃緊了的弦又鬆了下來,長槍往肩上一背,掛在棚樑上的燈往手上一提,徑自向子裡走去。

他得看看,煤窩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

彎著在通向煤窩的子裡走了二三十米,兩盞晃動的燈著他跳過來了。他停住腳,把燈往地上一放,槍橫了過來:“誰,幹什麼!”面傳來一個驚慌的聲音:“不好了!炸幫了!埋進去三個,劉八爺也埋進去了!”

“哦?快去看看!”孫四說著,提起燈,加快步子往煤窩裡去,剛走到煤窩裡,就看到了劉老八攤在地上的血模糊的臉。他突然覺著不對勁,剛要把槍從肩上取下來,幾個人已擁到他身邊,一下子將他摔倒在地上,槍也被奪走了。

他嚇慌了,掙扎著喊:“幹…幹什麼!你…你們要幹…幹什麼?”0五四二號孟新澤竄到了他面前:“四哥,你甭怕!弟兄們不會害你的,弟兄們要逃,要逃,懂嗎!”

“逃…逃…逃?你,…你們逃了,我…我咋向本人賬!你…你們甭害我…我了!我…我可從沒做對…對不起你們的事哇!”孟新澤極熱情地道:“四哥,你也和我們一起逃吧!”孫四越急,結巴得越厲害了:“逃…逃得…得掉…掉…掉嗎?本人在…在上面,咱在…在…在下面!”孫四提出了一個反建議:“老…老孟,還…還、還是甭…甭逃了吧!你…你、你們甭…甭逃,我…我也不…不、不向本人報…報告!咱…咱們還是好…好弟兄!劉八死…死了活該!”孟新澤腳一頓,惡狠狠地否決了孫四的反建議:“四哥,你的好心我知道,可我們弟兄受夠了!這一回,非逃不可!”王紹恆也在孟新澤身後嚷:“老孫,別怕,上面有咱們游擊隊接應哩!”孫四還是不同意,他認定孟新澤他們不會殺他,便躺在口道:“你…你們真…真要逃,就…就先…先殺…殺了我吧!你們不…不殺我,本人也…也要殺我的!”不曾想,孫四話剛落音,黑暗中突然有人揚起煤鎬,惡狠狠一鎬頭砸到了孫四的臉上,孫四一聲慘叫,身子劇烈地顫起來,砸開了花的臉上,白糊糊的腦漿和殷紅的血攪成了一片。

他兩腿拼命一蹬,身子一,死了。

“誰?誰幹的?”孟新澤吼。黑暗中的殺人者慢慢站到了孟新澤面前。孟新澤藉著燈光一看,那人竟是劉子平!

“老劉,你…你咋能這樣幹?”劉子平有些惶恐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怕耽誤時間,老孟,快…快行動吧!晚了,本人知道就麻煩了!”

“對,孟大哥!快乾吧!不能磨蹭了!”

“孟營長,你快說,咱們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