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壯心不已春申君奔波合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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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君見外也!”韓桓惠王油然
慨“如今六國一體,生死與共,兩位雖楚相齊臣,猶是韓相韓臣也!姑且聽之,果有長策,六國共行,豈不功效大增?”
“恭敬不如從命!”雖是鞍馬勞頓,申君卻實在有些
動了。
“夷領得長策,定奉我齊國共行!”
“好!諸公邊飲邊說,暢所言也!”二十餘名老臣肅然兩列座案,顯然都是韓國大族的族長大臣。相比之下,倒是韓桓惠王還年輕了些許。雖說國君宣了宗旨,老人們卻是目不
視正襟危坐,一時竟無人開口。
申君久聞韓國自詡多奇謀之士,夷
更是閉鎖多年新出敬佩之情溢於言表,兩人便是正襟危坐神
肅然。
“諸公思慮多,無須拘謹也!”韓桓惠王笑著又補了一句。
終於,有個嘶啞的嗓音乾咳了一聲,前座一位瘦削的老人拱手開口:“老臣以為,抗暴秦,惟使疲秦之計矣!”
“何謂疲秦?”韓桓惠王頓時亢奮。
瘦削老人正容答道:“韓國臨河,素有治水傳統,亦多高明水工也。所謂疲秦,便是選派一最於治水之河渠師赴秦,為秦國謀劃一數百里大型河渠,徵召全部秦國民力盡傾於該河渠,使其無兵可徵,強秦兵少,自然疲弱無以出山東也!”韓桓惠王沉
點頭:“不失為一法,可留心人選,容後再議。”
“老臣以為,老司馬之策未必妥當。”座中一位肥胖老人氣吁吁“河渠之工,誤其一時耳,不傷
本也!莫如效法越王勾踐,使秦大洩元氣為上矣!”
“噢——”韓桓惠王長長一嘆“老司空請道其詳!”老人咳嗽一聲分外莊重:“當年勾踐選派百餘名美豔越女入吳,更有西施、鄭旦獻於吳王,方收吳王荒政之奇效也!我可舉一反三:一則,選國中妙齡女郎千餘名潛人秦國,與秦國貴胄大臣或其子弟結為夫婦,使其夜征戰
第而無心戰事,秦國朝堂從此無
壯也!二則,可選上佳美女三兩名進獻秦王,誘其耽於
樂荒疏國政;若生得一子使秦王立嫡,則後來秦王為我韓人,韓國萬世可安也!縱不能立嫡,亦可挑起秦國王子之爭,使其內亂頻仍無暇東顧,此萬世之計也,我王不可不察也!”舉殿肅然無聲,老臣們個個莊容深思。韓桓惠王目光連連閃爍,指節擊案沉
道:“論說韓女妖媚,
第功夫似也不差…只是,倉促間哪裡卻選得數百成千?”夷
突然“噗!”地噴笑,眼角一瞄卻見
申君正襟危坐,連忙皺眉低聲一呼:“我要入廁!”跟著一個小內侍便踉蹌去了。正在沉
思索的韓桓惠王竟立即覺察,高聲揮手:“太醫跟去,看先生可是醉酒也!”片刻間小內侍來報:“先生又哭又笑涕淚
,太醫正在照拂,想必要吐。”
申君冷冷道:“醉酒,任他去了!”韓桓惠王便是一笑:“也好,吐出來便好。諸公接著說便是。”一老人慨然拱手道:“美女之計太不入眼,當使絕糧之計也!”
“老司徒快說!倘能絕秦之糧,六國幸甚也!”韓王顯然是喜出望外。
做過司徒執掌過土地的老臣語速卻是快捷:“當年越王勾踐也曾用此法對吳,使吳國大歉三年而不知所以也!我王可集國倉肥大谷粟十萬斛,以大鐵鍋炒,而後獻於秦國做種子。秦人下種耕耘而無收,豈不絕糧乎!”
“!”倏忽之間老臣們瞪圓了眼珠。
“此計倒是值得斟酌…”韓桓惠王皺著眉頭躊躇沉。
“老司徒之策太得緩慢,又耗我五穀!”一老臣霍然離座“焚燒咸陽,夷秦宗廟,秦遷都,秦國必衰!此乃效法秦國衰楚之計,
申君幸毋怪之。當年白起攻楚彝陵,毀楚國曆代王陵,又佔郢都,楚國無奈東遷,從此衰落也!行此策時,再懸重賞買敢死刺客百名,潛人咸陽刺殺秦王,秦國自是一蹶不振!”
“大賓在座,老司寇出言無狀矣!申君見諒。”韓桓惠王當即一個長躬。
“噢呀!無甚打緊了。”申君嘴角終是
搐出一片笑來“只是黃歇不明老司寇奇計了,韓國連天下形勝上黨之地都拱手讓給了別家,能有白起之軍攻咸陽夷宗廟?果能如此,天下幸甚了!”韓國君臣大是難堪,一片嘿嘿嘿的尷尬笑聲。正在此時,殿外一聲少年長
:“稟報叔王,我有奇計也!”似唱似
頗是奇特。韓桓惠王對
申君笑道:“此兒乃本王小侄也,自來口吃,說話如唱方得順當。三年前,我將他送到荀子大師門下修學,想必從蘭陵趕回來看望本王也。傳詔,教韓非進來。”
申君自然立即下臺:“好!黃歇自當一睹公子風采了!”隨著內侍傳呼之聲,一個紅衣少年飄然進殿,散發未冠身形清秀若少女。到得王座之前一躬,
申君卻看得分明,這個少年眉宇冷峻肅殺,目光澄澈犀利,全然沒有未冠少年該當有的清純開朗,心下不
驚訝。韓桓惠王一招手笑道:“非兒過來坐了,也聽聽老臣謀國,強如你蘭陵空修也!”少年卻昂然高聲道:“韓韓韓非前來辭行,不不不不屑與朽木論道也!”臉竟憋得通紅。
“小子唐突!”韓王板起了臉“你之奇計說來聽聽,果有見識,便饒你狂妄一回。”
“叔王!”小韓非肅然唱“古往今來,強國之道無奇術,荒誕之謀不濟邦。以詭異荒誕之謀算計他國,而能強盛本邦者,未嘗聞也!若要韓強,只在十六字也!修明法制、整肅吏治、求士任賢、富民強兵,豈有他哉!若今
韓國:舉浮
蠹蟲加於功實之上,用庸才朽木尊於廟堂之列;寬宥腐儒以文亂法,放縱豪俠以武犯
;寬則寵虛名之人,急則發甲胄之士;不務
本,不圖長遠,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腐朽充斥廟堂,荒誕濫觴國中!如此情勢而求奇計,尤緣木而求魚,刻舟而求劍,南其轅而北其轍,焉得救我韓國也!”鏗鏘
說
揚殿堂,老臣們竟是死一般寂然。
“豎子荒誕不經!”韓桓惠王然變
“幾多歲齒,只學得一番陳詞濫調!當年申不害也如此說,還做了丞相變了法!韓國倒是富強了一陣,可後來如何?連戰慘敗,非但申不害畏罪自裁,連先祖昭侯都戰死城頭!事功事功,變法變法,事功變法有甚好?老夫只看不中!小子果有奇計便說,若無奇計,休得在此聒噪!”老臣們長吁一聲頓時活泛。少年韓非卻咬著嘴
愣怔了,突然嘿嘿一笑:“叔王若要此等奇計,韓非可獻得五七車也!”
“噢?先說一則聽來。”
“叔王聽了。”小韓非似笑非笑地唱起來“請得巫師,以祭天地,蒼龍臨空,降秦三丈暴雨,秦人盡為魚鱉,連
滅秦,大省力氣!”
“豈有此理!他國不也帶災?”老司徒厲聲入。
少年韓非哈哈大笑:“此雨只落秦國,他國豈能受此恩惠?”
“此兒病入膏肓!老臣請逐其出殿!”老司寇拍案而起。
“沉痾朽木,竟指人病入膏肓,天下荒誕矣!”少年韓非的清亮笑聲淒厲得教人心驚,擺著大袖環指殿中又是嬉笑唱“蠹蟲蠹蟲,皓首窮經,大言不慚,冠帶臭蟲!”
“來人!”韓桓惠王大喝一聲“將豎子打出殿去!”
“打出殿去!”老臣們跟著一聲怒吼。
“韓非去也!”武士作勢間紅衣少年便嘻嘻笑著一溜煙跑了。…韓國的圖存朝議終是被這個少年攪鬧得灰溜溜散了。申君鬱悶非常,回到驛館便在廳中獨坐啜茶,思緒紛亂得難以理出個頭緒來。少年韓非的一番言辭深深震撼了他——素來孱弱的韓國王族如何便出了如此一個天賦英才!這個未冠少年的犀利言辭簡直就是長劍當
直入,教人心下翻江倒海陣痛不已。
“強國之道無奇術,荒誕之謀不濟邦”可謂振聾發聵!一篇說辭字字金石擲地有聲,豈至指斥韓國,直是痛擊山東六國百年痼疾也!如此天縱英才,若在百年前變法大之時,實在是堪與商鞅匹敵了,何今
之世,竟落得舉朝斥責一片喊打之聲?韓國之哀乎?六國之哀乎?憑心而論,今
韓非若在郢都,楚國朝堂能接納此番主張麼?你黃歇能象當年擁戴屈原一般慨然
身撐持韓非麼?此念一閃,
申君臉紅了。說到底,
申君的瞀亂正在於此——荒誕情景發生在別國朝堂,自己卻慚愧得無地自容!今
韓王一口允准出兵,合縱算是大功告成了,然
申君非但沒有絲毫的快意,心頭反倒酸澀得直要
淚。
夷來了,也是隻默默啜茶,直到五更雞鳴,兩人竟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