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佳人歸來兮春不可以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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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也！”
公一陣哈哈大笑“呂公業已心無藩籬，可喜可賀！”三
之後，倉谷溪一片平靜溫馨地喜慶。沒有管絃樂舞，沒有高朋大賓，婚禮宴席只有四張座案——薛公公與呂不韋陳渲。開席未幾，旁廳宴席的西門老總事與執事僕人們輪番進來敬酒完畢，公薛公正要與一對新人痛飲嬉鬧，呂不韋卻已經是醺醺大醉了。一身紅裙玉佩的陳渲默默用大枕將呂不韋靠在座案上，離座起身肅然兩躬，親自為公薛公各自斟滿了三大爵百年趙酒，又在自己面前滿蕩蕩斟滿了六爵，方才粲然一笑:“趙姬去矣，呂公再生。兩公大德，陳渲當代夫君敬謝。”說罷連番舉起沉甸甸銅爵一氣飲幹，
前衣襟竟是滴酒不沾！公又驚又喜，拉起薛公忙不迭舉爵急飲，酒
淌頓時將鬍鬚襟淹得溼漉漉一片，一時間酒香便瀰漫了大廳。公薛公正在哈哈大笑，不意竟匪夷所思地醉了過去，頹然軟癱在大案前！
西門老總事聞訊，帶著越劍無與兩名女僕匆匆趕來，便要扶幾人回房歇息。陳渲紅著臉笑道:“夫君有我，諸位但侍奉兩公回房便了。”說罷一矮身將呂不韋雙手托起，腳步輕盈滑出，竟舞步一般搖曳飄去。越劍無大是驚訝，一拉西門老總事便跟出了大廳。
倉谷溪莊園的正廳坐落在向陽避風的山坳，寢室卻在山坡庭院的書房之後。今夜月在中天又是處處紅燈高挑，各條路徑便看得分外清楚。饒是如此，越劍無兩人出廳之時，山
石徑卻已經沒有了人影。越劍無心中一急，左臂一夾老總事飛身躍上了山坡庭院，進得大門掠過書房便看見了紅燭高燒的
房。西門老總事低聲道:“莫急，先聽聽動靜。”便與越劍無悄無聲息地貼近了一片紅光的落地大窗。
房內一聲
重的
息，呂不韋的聲音:“姑娘，你恨我麼？”
“不。”女子輕柔斷續的聲音“你是主人。只是，委實意外。”
“假若呂不韋不是主人，你會喜歡我麼？”
“不知道。”一陣長長的沉默，又是呂不韋聲音:“陳渲姑娘，事已至此，無須隱瞞:不韋原非草率輕薄之人，強犯姑娘原是我有意為之；卓昭原是我所愛之人，卻因夜半彈箏無端巧遇，而被異人公子引為天人知音；公子為此相思成疾，以至於癲狂失心；為解難題，不韋方才踏入長青樓選得姑娘，
以佳麗才情化解公子情痴心病；不合波瀾橫生，公子竟因秦箏認定卓昭正是胡楊林夢境中的天人知音而堅執求婚；實在說，也是卓昭姑娘秉
奔放熱辣，亦為公子熾熱動心；當此之時，不韋若不成全兩人婚配，非但嬴異人身心俱毀，呂不韋也是功敗垂成矣！”屋中響起腳步聲，呂不韋一聲嘆息“此間諸般變化，姑娘皆在雲霧之中，然卻良善寬厚，非但不以遭受陡然冷落而滋生事端，反以白身辭世解脫不韋之難堪。此心此情，若非公點破，呂不韋依舊一派混沌也！惟
念姑娘情慾有節，無奈出此下策，以破佳人冰封之心，救回姑娘以為髮
，而絕非不韋以買主欺人，做禽獸之舉。此番心事，天地可鑑。呂不韋若有一句欺心之言，後當天誅地滅！”
“做則做矣，要得如此正板麼？”
“姑娘…”
“卓昭出嫁，何以冒我之名？”輕柔的聲音突兀一問。
“秦趙死敵也。”呂不韋的身影在大窗上徘徊著“趙國若知卓昭嫁於秦國公子，必得加害於卓氏一族。雖是天下鉅商，卓氏也無力對抗此等叛國滅門之罪。卓昭隱名冒名，原是避禍之策，無得有它。”
“無牆不透風，此事瞞得多久？”
“五七年之間，異人公子可望大出，其時趙國縱然知情，卓氏亦可免禍。”
“大出？這位公子要做國王！”
“不錯。公主後悔還來得及。三年後我保你進得秦王宮。”
“原來如此也！”妙曼的身影一聲輕柔悠長的驚歎，突然又大笑起來。
“笑從何來？信不得呂不韋麼？”妙曼身影長躬撲拜在地“先生救我於心死，實是再生大德！”
“公主…”呂不韋木樁一般矗著。
妙曼的身影膝行幾步驟然抱住了呂不韋腿雙，輕柔的聲音顫抖著哽咽著:“我不是公主，不是奴隸，我是你！你也不是主人，你是我的夫君！”
“我，我…”呂不韋手足無措，木訥得語不成句。
“夫君！”妙曼身影倏然長起，火紅的大袖包住了木樁般的呂不韋…
窗外的西門老總事輕輕一扯越劍無說呆看個甚？走！越劍無鬼臉笑笑，在老總事臂膊一趁，兩人便悄無聲息地飛身出了庭院。
次清晨，幽靜的倉谷溪莊園飄出了一朵婀娜多姿的綠
的雲，出入於重重庭院，搖曳在條條小徑，分派著僕人們整治庭院，指點著廚師們備炊造飯，召喚著使女們洗衣浣紗，偌大莊園便顯出了一片井然有序的活泛氣象。慣常出而做忙碌得團團轉的西門老總事第一次悠閒地
著雙手喚起了沉沉大睡的公薛公樂呵呵地上山看出去了。幾位呂氏商社的老執事也驚喜得滿莊園張羅前後品評，直是不亦樂乎。越劍無看無須幫忙照應，便一騎飛出了山谷。待到上三竿呂不韋走出庭院，莊園已經是整齊潔淨滿眼生機。藍天白雲下炊煙裊裊笑語不絕，林木山溪中鳥語花香搗衣聲聲，昨還透著幾分蒼涼酸楚的滿院紅燈，此時竟瀰漫出一派熱氣騰騰的喜慶。
“噫！”呂不韋
眼睛，驚訝得兀自一聲喟嘆。
“嘿嘿，偷著樂麼？”
“公薛公，”呂不韋驀然回身紅著臉嘟噥“一覺醒來，全不對勁了。”
“天地翻覆，只怕是言不由衷也。”薛公揶揄地笑了。
“嘿嘿，你那情慾有節之道，該當再添幾句。”公對著呂不韋搖頭晃腦地
誦起來“乾之為大，無坤者虛也。山之為雄，無水者枯也。情慾有節，無愛者冷也。人世之寒熱，泰半在女子也！”
“添得好！”呂不韋一陣開懷大笑竟是從來沒有過的
神抖擻，見西門老總事在山坳庭院遙遙招手，兩邊拉住公薛公便道:“走！今痛飲，不醉不休！”正廳中酒宴業已擺置整齊，依然是一身紅裙卻顯然比昨夜之淡漠判若兩人的陳渲正在笑給各案定爵布酒，見三人談笑風生而來雖意味不同但卻都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不
便是滿臉通紅羞澀地一笑，說聲兩位先生請入席，便風一般飄去了。三人不約而同地大笑一陣，便各各就座舉爵痛飲起來。酒過三巡，陳渲悠然進來照應布酒又輪番與三人對飲，公薛公便引著一對新人海闊天空地戲謔笑談，一片融融之樂竟是前所未有。不知不覺間已到午後，越劍無匆匆歸來，說聲西商義信，便遞給呂不韋一隻裹紮嚴實的皮袋。呂不韋當下打開拿出一支泥封銅管啟開，抖出一卷羊皮紙展開眼光一瞄，卻是一行極為古奧的籀文，便遞給相鄰的公薛公:“我識得不全，兩公且看。”
“好事！呂公大事成矣！”薛公驚喜拍案。
“嘿嘿，只怕未必也。”公嘩啦一抖羊皮紙“只這兩句話:太子已立嫡，作速設法與公子回秦。消息人是誰？不知道！兩句話也說得不明不白:嫡子立得是誰？如何立得？老秦王王命還是太子自作主張？全不清楚！嘿嘿，只怕不能憑這一紙之言輕舉妄動。”
“老夫之見，你老兄弟這次卻是妖狐多疑也。”薛公悠然笑道“秦趙
惡，此等事本是極端機密。消息人準定是半公半私，公事私辦。萬一走漏消息，也是個撲朔
離，使趙國難以判定真偽。能用已經消失的古籀文密寫，足見消息人對呂公學問底細知之甚深，準定認為這兩句話足以明事，無須蛇足之筆。呂公以為如何？”
“薛公所言不差。”呂不韋摺疊起羊皮紙裝入貼身皮袋，起身便是一拱“兩公且隨我到書房計議。渲妹，你與西門老爹立即清理莊園，緊要物事悉數裝車。越執事，立即趕到無名谷知會荊雲義士。”說罷便與公薛公匆匆出了大廳。
倉谷溪立即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