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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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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炕上爬下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撲到了母親前。我蠻橫地掀起她的衣服,雙手抓住房的饅頭狀基礎,張嘴叼住了一隻頭。火辣辣的覺在我口腔裡散開,眼淚從我眼睛裡進出。我吐出頭,委屈又疑惑地仰起臉。母親拍拍我的頭,歉意地笑著,說:“金童,你七歲了,是大男子漢了,該斷了!”母親話音未落,金童聽到八姐上官玉女清鈴般甜脆的笑聲。

金童眼前一片漆黑,仰面朝天跌在了地上。他絕望地看到,那兩隻頭上塗了辣椒的房像兩隻紅眼睛的鴿子騰空而去。為了給他斷,母親在頭上抹過生薑汁、大蒜汁、腥魚水、甚至還塗過臭雞屎,這一次又換上了辣椒油。母親每次的斷試驗都以金童的倒地裝死而失敗。我躺在地上,等待著母親像往常一樣,去洗淨她的頭。夜裡的噩夢清晰地層現在眼前:母親把房割下來,扔在地上,說:吧,吧,我讓你!一隻黑貓叼著房跑了。

母親把我拉起來,重重地按坐在飯桌旁。她的臉上神情嚴肅。

“說什麼也要給你斷了!”母親堅決地說“難道你忍心把我成乾柴?啊,金童?”司馬少爺、沙棗花、八姐玉女圍坐在桌子旁吃麵條,他們用輕蔑的目光看著我。上官呂氏在鍋灶旁邊的灰堆裡冷笑,她的身體風乾了,的皮膚像草紙一樣,一片片地脫落。司馬少爺用筷子高高挑起一抖抖顫顫的麵條,在我面前炫耀著。那麵條像蟲子一樣鑽進他的嘴裡。我到噁心。

母親把一碗冒著熱氣的麵條放在桌上,遞一雙筷子給我,說:“吃吧,嚐嚐你六姐擀的麵條兒。”正在灶邊喂上官呂氏吃飯的六姐歪過頭,仇視地盯著我說:“多大了呀。還叼頭,沒出息!”我把那碗麵條拋在六姐身上。

六姐跳起來,身上掛著蟲子般的麵條。她憤怒地說:“娘,你太寵他了!”母親在我後腦勺上打了一巴掌。

我撲到六姐身上,雙手準確地揪住了她的房。我聽到那兩隻房唧唧喳喳地叫著,像被耗子咬住翅膀的小雛雞兒。六姐猛地站了起來,疼痛使她彎了。我使勁兒攥著她,不鬆手。她狹長的臉發了黃,哭叫著:“娘,娘耶,你看看他吧…”母親打擊著我的腦袋,怒罵著:“畜生!你這個小畜生!”我暈倒在地。

我醒過來,到頭痛裂。司馬少爺冷漠地繼續進行著他的高空吃麵遊戲。

沙棗花從碗沿上抬起沾著麵條的臉,膽怯地看著我,但同時也讓我到她對我滿脯敬佩之情。房受了傷的六姐坐在門檻上哭泣。上官呂氏陰鷙地盯著我。

上官魯氏滿面怒容,彎著,研究著地上的麵條。

“你個雜種啊!你以為這麵條來得容易嗎?!”她抓起一把麵條,不,她抓起一把纏繞在一起的蟲子,捏住我的鼻子,迫使我張開嘴巴,把手中的蟲子到我嘴裡。

“你給我吃下去,吃下去!我的骨髓都被你乾了呀,你這個冤孽!”我大聲嘔吐著,掙脫她的手,跑到院子裡。

院子裡,上官來弟穿著那件四年沒脫下過的肥大黑袍子,弓著,在磨刀石上磨一把尖刀。她對著我友好地笑笑,神突然一變,咬著牙說:“這一次我非去宰了他不可。時候到了,我手中的刀磨得比北風還要快,還要涼,我的刀像北風一樣涼快,我要讓他知道殺人者必得償命的道理。”我心情不好,沒有搭理她。大家都認為她得了失心瘋。我知道她在裝瘋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裝瘋。那次在她棲身的西廂房裡,她坐在高高的石磨頂上,下垂苕兩條被黑袍遮掩的長腿,對我講述她跟隨沙月亮闖蕩天下時所享受的榮華富貴,見識過的奇聞趣事。她擁有過一隻會唱歌的匣子,她有過一架能把遠處的景物拉到眼前來的鏡子。當時我認為她說的都是瘋話,但很快我就見識到了會唱歌的匣子,那是五姐上官盼弟抱回來的。她在爆炸大隊裡養尊處優,身體肥胖,好像一匹懷孕的母馬。她把那個開著一朵黃銅喇叭花的玩意兒小心翼翼地放在炕上,得意地招呼我們:“來來來,讓你們開開眼界!”她揭開一塊紅布,亮開了那匣子的秘密。她抓起一個把手吱吱扭扭地擰著。擰完了,神秘地一笑,說:“聽吧,洋人大笑。”突然間從匣子裡傳出來的聲音嚇了我們一跳。洋人的笑像傳說中的鬼哭。

“抱走,快抱走!”母親大喊著“抱走鬼匣子!”上官盼弟說:“娘,你真是老腦筋,這是留聲機,不是鬼匣子。”上官來弟在窗外冷冷地說:“唱針磨禿了,該換新的了!”

“沙太太,”五姐用嘲諷的口吻說“你逞什麼能?”

“這是我玩膩了的玩藝兒,”大姐在窗外輕蔑地說“我對著那黃銅喇叭口兒撒過,不信你趴上聞聞。

五姐把鼻子湊到黃銅喇叭口上,皺著眉頭聞了聞。她沒告訴我們她聞到了什麼味道。我好奇地把鼻子湊上去,剛剛嗅到一股腥臭的鹹魚味兒,就被五姐把我推到了一邊。

“騷狐狸!”五姐恨恨地說“本來是應該槍斃你的,是我替你求了情。”

“本來我是能殺掉他的,是你妨礙了我!”大姐說“你們看,她還像個黃花閨女嗎?她那兩個子,被姓蔣的啃得成了糠蘿蔔。”

“狗漢!女漢!”五姐下意識地用胳膊護住了那兩隻墮落的房,罵道“狗漢的臭老婆!”

“你們都給我滾!”上官魯氏怒衝衝地說“都滾,都去死吧,別讓我再看到你們。”我心裡產生了對上官來弟的尊敬。她竟然在那稀世珍寶的喇叭裡撒。關於能把遠的東西拉到眼前來的鏡子也肯定是真的了。

“那是望遠鏡,是每一個指揮官脖子上都要懸掛的東西。”上官來弟舒適地坐在鋪了乾草的驢槽裡,友好地對我說“傻小子!”

“我不傻,我一點也不傻!”我為自己辯護著。

“我認為你很傻。”她猛地掀起黑袍子,‮腿雙‬高高舉起,甕聲甕氣地說“你往這裡看!”一道陽光照耀著她的大腿、肚皮,還有那兩隻小豬崽般的房。

“鑽進來,”她的臉在驢槽的盡頭微笑著,說“鑽進來吃我的吧,母親讓我的女兒吃她的,我讓你吃我的。這樣就誰也不欠誰的賬了。”我戰戰兢兢地往驢槽靠近。她像鯉魚打一樣直起身,雙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黑袍的下襬蒙在了我的頭上。眼前一片黑暗。我在黑暗中探索著,既好奇又緊張,既神秘又有趣。我嗅到了與留聲機喇叭裡那味道同樣的味道。在這兒,在這兒,她的聲音在很遠的地方。傻瓜,她把一隻到我嘴裡。吧,你這個狗崽子。你絕對不是我們上官家的種,你是個小雜種。她的頭上苦澀的灰垢溶化在我嘴裡。她腋下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臊味。我到快要憋死了,可她的雙手按著我的頭,她的身體用力往上,好像要把那又大又硬的房一古腦兒全部進我的口腔。我忍無可忍,在她頭上咬了一口。她猛地站起來,我從黑袍中漏出,蜷縮在她腳下,等著她踢我一腳,或是踢我兩腳。淚水在她又黑又瘦的臉上淌。她的雙在上下一籠筒的黑袍中劇烈搖擺著,炸開著瑰麗的羽,好像兩隻剛剛配完的雌鳥。

到非常歉疚,試探著伸出一指頭,戳了戳她的手背。她抬起手摸摸我的脖頸,低聲說:“好兄弟,今天的事不要告訴別人。”我忠實地點了點頭。

她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大姐夫託夢給我,說他沒有死,他的魂寄託在一個黃頭髮白臉皮的男人身上了。”我聯翩浮想著與上官來弟的秘密往,走到了衚衕。爆炸大隊的五個隊員像瘋子一樣往大街上奔跑。他們臉上都掛著狂喜的幕簾。一個胖子在奔跑中推了我一把,喊道:“小子,本鬼子投降了!快回家去告訴你娘,本投降了,抗戰勝利了!”我看到,大街上歡呼跳躍著成群的士兵,士兵中央夾雜著一些懵懵懂懂的老百姓。本鬼子投降,金童失去了房。上官來弟願意把房供我使用,但她的房裡沒有汁,頭上有腥冷的灰垢,想到此我到極度絕望。啞巴三姐夫託著鳥仙從衚衕北頭大踏步地跑過來。他和他那班士兵自從沙月亮死後就被母親逐出了家門。他帶著他的兵住在他自己家裡,鳥仙也隨著搬過去。他們雖然搬走,但鳥仙不知羞恥的喊叫聲經常在深更半夜裡從啞巴家裡傳出,彎彎曲曲地鑽進我的耳朵。現在他託著她過來了。她著大肚子坐在他的臂彎裡,身上穿著一件白袍子。這件白袍子與上官來弟的黑袍子好像一個裁縫按同樣尺才和式樣縫製了兩件,區別只在顏上。於是從鳥仙的袍子我想到上官來弟的袍子,從上官來弟的袍子想到上官來弟的房,從上官來弟的房又想到鳥仙的房。鳥仙的房是上官家的房系列中的上等品,它們清秀伶俐,有著刺蝟嘴巴一樣靈巧而微微上翹的頭。鳥仙的房是上等品,是不是就可以說上官來弟的房不是上等晶呢?我的回答是含糊的,因為我從有意識活動時就發現,房的美麗是一個廣大的範疇,不能輕易說哪個房醜陋,但可以輕易地說哪個房美麗。

刺蝟有時是美的,豬崽有時也是美的。啞巴把鳥仙放在我的面前“啊噢,啊噢!”他攥著馬蹄般的拳頭對著我的臉友好地搖晃著。我明白,他的“啊噢,啊噢”與“本鬼子投降了”是同義語。他像一頭野牛一樣衝向大街。

鳥仙歪著頭看我。她的肚子大得驚人,好像一隻肥胖的蜘蛛。

“你是斑鳩還是大雁?”她用啁啁啾啾的聲音問我,也很難說她是在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