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進京的第五天,逸之、如松和如樺三人,見識了時下從裝備和軍制堪稱國內第一的新建陸軍。
三人隨大表哥從京城乘火車出發。在天津下車後,幾位身穿新式皂號衣的軍士,早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在那裡了。一見大表哥諸人,趕忙牽著備好鞍的幾匹馬
了上來。眾人踏上馬鐙,沿著一條土路馳馬直奔了近半個時辰。穿過一處雜樹林子,面前豁然開朗——偌大一片空地,一處高牆,大門外,齊齊整整地排著兩列荷槍實彈的士兵。
眾人立馬頭朝裡面望去,只見房舍重重、遙無邊際。營地綿綿延延,校場一處連一處,皆是用綠樹田地間隔。不知究竟有多遠、也不知究竟有幾層。
大表哥指著那些營房說:"自甲午淮軍潰敗之後,營房一直都空置著。大爺任新軍督辦後,把這方營地重新修葺了一番。從咱們站的這地方開始,一直延伸到海邊,都有新軍的營地和校場。"進了大營,眾人下馬徒步而行,邊走邊瀏覽著兩旁校場正在練的軍隊。觸目之處,皆是號衣整齊,士容
壯,旗幟獵獵,列隊井然。士兵一律簇簇新的黑
新式軍裝,遮陽硬襯的軍帽。
束皮帶,麻布裹腿,腳登皮鞋。監
的軍官們則是高筒皮靴,
間佩著六響左輪手槍和
刀,肩口和袖頭上綴著明顯的紅
官階標誌。一路所過之處,各兵種營隊,處處都是號聲震天、步聲動地,實在令人興奮鼓舞!
眾人一路觀看,一路驚歎:果然銳之師啊!
過了幾處營隊,他們發現:這座新軍營中,無論哪個兵種,都有高鼻子、藍眼睛的洋教官在指揮練。大表哥對眾人說,他曾被大爺派到德國讀了幾年的書。這些洋教官,是他和公使一起到德國
涉聘請來的。這支新軍的編制,全部是按德國的兵種分制。士兵們所配備的槍支,是目下最新式的奧地利蒙利夏步槍。
督辦公署門外,一拉一溜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兵勇直地守衛在那裡。
大表哥帶著一行人,高首闊步,長驅直入。
督辦大人親自接見了他們三人。
逸之滿心崇敬地望著面前這位朝廷三品、軍界聞名的大員——見他有四十多歲年齡。身穿天藍彩繡三品文職官員的孔雀補服。個子雖不算高,卻是一表堂堂的人才,國字臉上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從他四平八穩的坐相上,一眼可看出,那是因為常年行武練氣養成的威儀。然而,面對這一群晚輩,他的眼神中卻不時出安詳和慈藹的笑容。
如松和如樺哥兒倆,三年前在老家也曾見過這位親戚的。只是覺著,今之表舅,無論氣度還是威儀,已遠非當年那個落魄憂鬱的他可比了!
三人以晚輩之禮拜見之後,依命端坐在大人對面的椅子上。大人先問了眾人路上可平安?又問起各自家中父母並老家收成。因已從大表哥那裡得知,三人皆是老家進京應選貢生和朝考的讀書人,且個個文兼武備。故而,眼神中一直都著讚賞和喜悅。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撫著濃黑的鬍鬚點頭道:"嗯!好!好!咱河南登封可是個好地方呵!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康熙五十三年秋闈,按定額每縣中舉不足一人;那一科,登封一下子就中了五個,至今傳為科甲美談!朝廷武舉,山城也是榜榜有名!嗯,懂不懂啊?嵩山的峻極峰、山皇寨,少林寺和法王寺…嗯,都是好地方!將來,我還要再回去看看!"當聽三人說起,這次進京已決定不再應試,願為國家強盛、救亡圖存棄筆從戎時,舅舅一面點頭,一面讚歎道:"嗯,有骨氣!有骨氣!我這兒正需要恁這些文武雙全的秀才哩。嗯,懂不懂?既然爾等意志已定,我收下恁幾個啦!下面的事,嗯,記兒,你領著恁幾個兄弟,見見恁徐伯伯再說罷!"從大人的公署出來,三人心內都很
動:從這會兒起,真的就要開始他們縱馬疆場的軍旅生涯了麼?
他們原先抱定先從一介普通軍卒做起,從學習練、打槍、放炮開始,然後再憑著自己的本事和實力升遷的決心的。不想,大人竟是這般看重他們!大表哥向他們透
:大爺
待讓直接找徐伯伯安置,看樣子,這是對他們幾個要格外擢用的!徐大人原是翰林院的翰林,大爺自奉旨
練新軍後,特別把他給要了過來。下面各營隊士兵長官都是各有歸屬,因而,
本用不著他親自分派。大爺今天特意讓徐大人分派,自然是他特別看重的人!
大表哥領著三人來到參謀營務處徐大人的署衙。徐大人詢問了三人一番話後,將如樺留在他手下的營務處聽差。逸之和如松二人,則被派到了督營務處下屬的講武堂任教官和教習,同時還兼任步兵和炮兵學堂的國語和經史講習。
徐大人待三人,一邊教習、辦差,一邊要抓緊學習各種兵技的實際
作,迅速掌握新式兵法。又格外叮囑:"雖說你們已是有了功名的讀書人,可是對於軍武,特別是新軍軍務,眼下卻是一竅不通。派你們到講武堂和營務處當差,一是可以讓你們跟著各級軍官和學兵們一起
練,彼此也可儘快
悉;二是於上、於下都能直接聯繫,也可乘勢儘快瞭解
悉一些兵法兵器;再則,做為教官和營務處當值的差官,你們的身份自然已不同於一般的軍官和士兵了。這樣,一有機會即可隨時拔用。雖說按朝廷例制,生員和拔貢放缺,可直接提升為從八品和七品之職,可是這會兒直接就派任官職,一是不合軍中章程,二是下面人心不服;三也有督辦大人明顯拔舉親故之嫌。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督辦的苦心和期望才是。"三人連連點頭記下。
徐大人這時叫過一位佐官,令他將三人分別送到任上,並妥當安排住宿及武器配備事宜。
自到新軍營後,逸之等三人不敢有稍微鬆懈。每裡除了各自的正常公務之外,早起晚睡,勤奮研讀最新兵法譯書,迅速掌握了
擊、列隊和各種熱兵器的
作。同時,也學會了簡單的德語。平素也能和洋教官打打招呼,相互切磋一下西式拳擊和少林拳法的優劣,西式擊劍和少林劍法的互補等。每逢閒暇,便和眾位官長們泡在一起,或是研習兵法兵技,或是爭論西式、中式兵法的孰優孰劣。
果然,這樣邊教邊學、高屋建瓴的方式,自然受益匪淺。三人原就比一般的兵勇悟捷,加上又頗知尊上睦下,為人豁達,很快就在官長和士兵中有了威信。徐大人等幾位上司,多次在督辦大人面前提及"此生頗堪造就"的話。故而,在講武堂任教官三四個月,逸之便被呈報拔升為武七品官職,如松和如樺也被提任武八品官職。
這些子,京城上自達官、下至百姓,街談巷議的全是些"變法"、"維新"、"改良"的字眼了。眾人都聽說,當年那個領著眾舉子公車上書、轟動京畿的帶頭人康有為,輾轉周折,終於把一份《上清帝第六書》送達到了光緒皇帝的手中。
此時的光緒皇帝,正滿腔雄心地要做振興大清的一代明君。這份上書正中下懷,也更增加了他變法圖強的決心。當即就將上書下發到總理衙門,著令眾位大臣們討論。並諭令:今後,康有為的所有條陳,任何人不得阻隔送達。
四月下旬,皇上正式發佈了《明定國是詔》,並屢次召見維新派領袖康有為。一時間,變法的呼聲呈一千里之勢!改官制、辦學堂、興實業、開礦產…詔書一份接著一份地分發到各省督撫和各部。如火如荼的變法聲勢,迅速鋪散到遠遠近近。一些渴望國家強盛的官員和士子,也無不奔走相告,踴躍支持變法改制。
遠在小站的逸之和如樺二人,也成了變法的熱心追隨者。維新人士辦的一份風靡海內的《時務報》,他們二人一直都是最忠實的讀者,每每都會被那蕩氣迴腸的文章勵得熱血沸騰,為其提出的"整吏治、興學校、育人才、設議院、伸民權"等驚世駭俗的新政主張所鼓舞。他們似乎看到了中國的希望,看到了中國人的希望!在教習士兵國語和經史時,不知不覺中就把一些維新思想向士兵們演說起來。
如松卻有些擔心他們兩個了。
他清楚地記得督辦大人平時對軍官和士兵們的訓話,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軍人必須記住兩個字:服從!平素,他老人家最反對的就是士兵之間拉幫結社!如今,見兩人這般熱心政治,只怕他們會犯了大人的忌,於是時不時地提醒二人一番。
逸之道:"如松!怎麼到了新軍,你反倒磨滅了少年時代的滿腔熱血了?"如松道:"正是到了軍中,我才明白,若想好好地活這個世上,是不能太有個的!而做為一介軍人,更不允許你太有個
!因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啊!"逸之反駁道:"那也要看服從什麼!"如松道:"不存在服從什麼的問題。軍人,本身就是長官所
縱的一門火炮、所駕駛的一艘艦船。"逸之道:"可是,我們並不是火炮,也不是艦船。我們是人,是一群有血有
、有愛有恨的人!如果長官命令你把炮口指向一群孩子和老人,你敢說你還會毫不猶豫地執行這項命令麼?"
"逸之,我不和你辯論這個。做為軍人,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服從,是為了大局。所以,我執行命令時,不該承當和考慮良心和道德這些附加的責任和猶豫。"
"如松,聖人還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說呢!古來亦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呢!何來絕對服從之理?就算做了軍人,也不能連我們的頭腦都一併給長官啊!"如松搖頭道:"逸之,你得冷靜一下,你沒發覺你的血也太熱了點麼?我是為你擔心啊。"這年初夏,督辦大人派逸之到京城南海會館送一封信,逸之得以結識了仰慕已久的康、梁兩位先生。
康先生見逸之不僅對變法熱情支持,而且在軍制練兵方面,頗能提出一些很獨到的見解。因他們幾個讀書人,在軍事上純是門外漢,故而有心和逸之進一步深。及至後來,見逸之不僅人品忠厚,且也滿腔熱血時,便開始以知己相待了。凡起草變法上書遇有改革軍制的疑義時,總要派人尋了來商討諮議一番。
逸之從康先生那裡獲悉——原來,袁大人是維新派強學會最早的成員之一。甲午敗辱時,朝野上下圖強思變之心一致甚切。他聯合朝中文武大臣文廷式、太原總兵聶士成、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直隸總督王文韶、恩師李鴻章等發動捐款,支助維新派辦報和活動所用。康先生說,早在公車上書時,袁大人就曾不避嫌疑、自告奮勇地代他遞達朝廷的一份萬言書。雖說"上書"當時未能遞達皇上手中,可因朝中官員大多數都傳看了這份上書,畢竟還是起到了不小的影響。
當逸之得知這些內情後,對大人更是打心底裡崇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