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2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他呵出的氣,得我耳朵癢癢的。我心裡一顫,腳步不免紊亂,幾乎在走了許多遍已經非常悉的樓梯上絆倒。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我暴地說:“你給我閉嘴。”九龍數碼影音製作中心座落在鬧市區一幢大樓的裙樓裡,門面裝飾著富有動的大幅彩打印廣告照片,照片上是數碼製作的扭曲立體幾何圖形。

晚上8點多依然燈火通明。我走進前廳,服務小姐客氣地問:“先生需要什麼?”我四面望了一陣,除了桌前的接待人員以外,這裡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張掛員工的照片。

現在我很好奇地想看看泰雅雙胞胎弟弟的相貌,儘管我知道理論上講他們應該是一模一樣的。我問:“請問季泰安先生在不在?”

“季先生和葛先生一起採樣去了。”

“採樣?”

“啊,就是說他們拍照去了。不過這裡的影響資料都是數碼的,所以我們習慣這麼說。對不起了。”

“沒關係。我留個字條給他。”

“好的。先生請說,我會發內部的e-mail給他。”

“那算了,把他的e-mail地址留給我,我自己發給他吧。”我拿了寫有信箱的紙條,返身出門,繼續騎車往家裡去。其實,就象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1400萬人中的絕大多數一樣,我是個有自己家的人,儘管我自己的家只是一間小小的朝北的公房,混在外表千篇一律嘈雜骯髒的新村裡,但這不是留宿別人公寓的理由。

在這幾年間,泰雅搬過幾次家,每一次房子都更大,更舒適,更靠近市中心。現在的公寓,是1年多以前開始住的。有人剛剛買了下來作為29歲生禮物送給他。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養成了值班後在季泰雅家睡一個白天的習慣,無論他搬到哪裡。簡而言之,我們保持著相當特殊的共同居住關係。這種關係不能用一般人所謂的“同居”來形容。因為“同居”通常意味著共同居住的兩個人之間有體關係。而我和泰雅之間並沒有任何超過常範圍的接觸。所以,我好不容易從我因為工作過度而營養匱乏想象力庫中挖掘出“簡單同居”這樣的名詞來指代我們之間的關係。這個名詞很可笑。不過我在任何人面前都沒有提起過。泰雅從來不過問。別人我會留意不讓他們過問。

所以,就算它是個笑話,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為什麼要保持這種簡單同居的關係呢?當然我有很多借口,冠冕堂皇到例如:對這個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如果沒有法醫的證明本該被勞動教養的漏網之魚加以監督,教育改造其價值觀和世界觀,力圖使其從骯髒低賤的情服務者轉變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實際到例如:他晚上工作白天睡覺白天家裡非常安靜正好睡覺、他最近住的公寓離我單位非常近只有幾條街所以下班後馬上就能好好睡覺。

或者簡單到:我就是僅僅想躺在他身邊入睡。我常常在他身邊醒來,卻不願意首先睜開眼睛起,而是享受著午後懶懶的寧靜,任腦子空空蕩蕩,聽憑潛意識去貪戀著這份自然、和諧和溫情。

在我充滿殺戮、血腥、暴力和仇恨,不得不面對一連串壓力的常工作中,泰雅就象一個港灣,包容著疲憊的我、困擾的我、麻木的我,讓我覺得,人多多少少還是一種有情、有社生活的動物,而不只是完成工作的機器。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反對。對他來說,首先可能是因為不必和我做愛而只是單純地同睡是一件不用費心的事情。

其次,因為第一點,所以睡得特別踏實,以前需要吃安眠藥的習慣也漸漸拋棄了。另外,即便他是經驗老道的高手,身體卻始終非常柔,常常需要醫藥治療,而我過去做外科醫生積累的底子可以派上不少用處。再者,雖然他從來不主動問起,我也從不在他面前談工作,但從我班次的變化可以猜到什麼時候“嚴打”要開始,需要避避風頭,對他來說絕不是什麼壞事。泰雅一直都非常小心,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碰上的那次黴運,從來沒有失風過。

從他的談吐可以推斷他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象這一行的許多人一樣,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他極少談起過去,也不會找需要詳盡履歷表的固定工作。

為了掩護身份,他做過許多行當,從夜總會招待、酒吧歌手和調酒師、香氛店店員,到照片模特兒。

最近他公開的職業是寵物店的寵物美容師,每隔2、3天會去一家高級寵物店上幾小時班,給有錢人的貓貓狗狗洗澡、吹風、修剪指甲甚至燙

而其他時間,則是單獨出沒於有錢人常光顧的高級酒吧、賓館、夜總會,尋找合適的顧客。因為不同尋常地謹慎,他工作量不多。為保證高額的收入,他幾乎只接男客,而且多數是人介紹的。

除了讓人屏息的美貌,他獨特的纖細而美麗的氣質、溫和的脾氣和良好的素養,是他出入高層際圈的本錢。

最近1、2年來,雖然他看上去還是那樣似乎遠遠小於實際年齡,隨著年紀漸長,他手機通訊錄裡使用的人名也越來越少。

這並非是由於泰雅的姿容有什麼減損,也非因為他染上了這一行的人常有的毒之類惡習,而是他自己心安排的結果。

他已經積攢了相當的金錢,逐漸厭倦於每天睡在各種各樣不同的人上,也厭倦於夜顛倒的生活。這幾個月來他的名單上常通訊的,只剩下一個名字,也就是買下公寓當生禮物送給他的人。

這個人同時也給了他一個長期正式工作的機會。現在泰雅正在上廚師培訓課,準備不久後就任卡萊諾連鎖休閒餐廳第4分店的廚師。

我也就多了一個任務:消滅他多餘的作業。總而言之,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季泰雅現在的生活寧靜而充實,正逐漸走上社會可以更加開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道路。

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威脅必廢之而後快,當然會給他帶來很大的挫折。而且,我也不會允許。儘管我說不清具體為什麼。***3月17,九龍數碼影音製作中心的季泰安先生顯然是個大忙人,在收到我的e-mail後只來了outlook的自動回信表示已經收到貴函,不將復,然後就沒有下文。

打給泰雅的電話總是隻有答錄機的聲音。只知道2天來他沒有在泰雅的生活中出現過,否則泰雅一定會首先讓我知道。生活還是照樣繼續著。這個世界上總有人為了自己的私慾鋌而走險、一時衝動濫施暴力或是心大意遺害四方,所以我們也總有做不完的工作要做。

這幾年下來,我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彷彿目睹鮮血和生命的喪失本身就是生活不可或卻的一部分,哪一天世界上沒有了這種事情世界就會顯得虛幻起來。

但是,當病理科打電話來叫我去代昏倒的韋小瑞解剖屍體時,我開始擔心這個世界是不是太過真實了一點。

我走進位於地下的解剖室門前的長廊,空氣中漂浮著福爾馬林刺鼻的氣味和屍體的甜腥味混合而成的氣味,我們戲稱為“濃湯”韋小瑞裹著白大衣,蜷著身體,縮在辦公室長凳的一頭,臉蒼白如打印機入的a4紙。

我說:“你看上去好象被湯嗆著了。”

“我沒事,”他聲音小得剛好讓我能聽見“沒吃午飯,…只是低血糖而已。馬上會好起來。你先代我上一會兒好嗎?我會來幫你。”病理科的李斌打了個哈欠:“不管怎樣快點繼續吧。我還想回去吃晚飯。朱夜你行嗎?如果你也昏倒了我該叫誰?倪主任?”我套上橡皮衣,一邊戴手套一邊說“叫你媽。”

“喂!我可不是開玩笑!你看了就知道…”充耳不聞他的抱怨,我用腳踩下進解剖室的風門開關,門向兩邊打開,風從頭頂吹下。

我穿過風幕,進入房間,門在我身後合攏。話筒和喇叭的靜電嘶聲和中央通風的低嚀是寧靜的空氣裡唯一的聲音。甜腥氣濃郁得另人作嘔。我抬頭看了看玻璃後面的辦公室,低頭蜷縮的韋小瑞,身邊穿戴全副橡膠衣褲的技術員老王,接著目光落在舉手示意做“可以開始”狀的李斌身上。我點了點頭,伸手揭去塑料布。死亡有時會以最最意料不到的方式降臨。曾經在小報上看到某次想象力大獎賽的冠軍是想象和大肥婆做愛被壓死。

據我的經驗,這個男孩的遭遇就其瘋狂可能多少有些類似。

“李斌,小瑞幹到哪裡了?”話筒“闢啪”一聲,穿來李斌的聲音:“只有:男屍,青少年,屍長158公分,屍體不完整,殘屍重37。5公斤。剩下的都是你的。”我罵了一聲,開始口述描繪屍體外觀。

喇叭裡傳來阿剛闢裡啪啦的打字聲。一道鋒利的切口把男孩從左肩到右下腹斜切成兩半,切口整齊。骨斷面邊緣銳利,隱約可以看到推進痕,似乎是非常強大而鋒利的輪鋸從他身上推過。

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以前,如果恰好低著頭,應該可以看見還在顫動的心臟被從大血管上齊切下,絕望地收縮著,被張力連帶著扯出膛,撞在他的下巴上。

他大張著的嘴裡,狂叫的最後一聲,是什麼呢?因為氣管也被切斷,當然沒有人能聽到他真正發出的聲音。從截斷的體腔中,漏出大量內臟和腸,一路上肯定滴滴嗒嗒漏掉了不少,難怪重量減輕了許多。

看這體格應該至少有50公斤。重要臟器看來沒有什麼疾病的表現。但部、腿部還有不少螺旋狀的淺鋸痕,我平靜地工作著,一邊量一邊報數字,包括位置、深淺、長度、是否破壞其他重要血管。喇叭又“闢啪”一聲:“朱夜,想不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在什麼中學唸書?”

“隨便你。”我手上沒有停下。

“呵呵…”李斌乾笑幾聲“唉,這種魔鬼下過手一樣的殘局只有你這種冷血動物才能收拾。你還真是厲害呀。就要你這樣對人沒有什麼情的人,才能無論什麼工作都能及時高效地做完,主任才會賞識…”

“你記到第幾條了?”

“那個…嗨嗨,開開玩笑嘛。別那麼總是板著臉好不好?耍酷也得有個分寸嘛。”隔了一會兒,他接著說:“沈強是54中學的初二學生,今天中午午飯後不顧工作人員的勸阻,和幾個同學一起溜進學校附近工地的平臺上踢足球,失足墜落敞開的地下室,正掉在運作中的大型臺式電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