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72章去留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額上與地上的陣符相應和,微微亮起了一點幽然的光。

其餘幾人似乎早有預備,一見到這場景,立即也跟著祭出法寶入陣。

靈元匯成的光沿著血陣轉了幾圈,不過須臾工夫,這倉促結成的陣法便初見成效,一方廳堂之內,劇烈的地動漸漸平息了下去。

可曲蔓的臉卻不見好轉,反而比得知喪子時還要慘淡幾倍。

她連滿臉的血和灰塵都沒來得及擦掉,便有些恍惚似的扭過頭,透過空蕩蕩的門望向外面四起的煙塵,喃喃道:“大陣…大陣被…破了…”由曲家先祖設計,守護了寧蒼城數千年的護城大陣就此破去。

而這好似一個信號,又或是什麼莫測的開端。遠處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喊聲一下子分明起來,竟穿透了半城煙塵,生生地刺進了這深宅之中,震得人心頭髮麻。

姜雲舒隱隱嗅到了不祥的氣息,按在額頭上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連臉上慣有的散漫也一併給抹去了。她終於忍不住抬頭去看了眼葉清桓的反應,就好像十多年前她剛剛拜師入山、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一樣。

可她那一直以來都彷彿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似的師父卻第一次在她眼前顯出了無能為力的神,她就瞧見葉清桓無聲地動了動嘴,像是在自言自語:“晚了。”她心裡便是一窒,好像是被誰給一把捏住了似的。

但下一刻,葉清桓就重重吐了一口氣,拋開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廢話,沉聲道:“妖獸自北方一舉毀護城陣法,若其中有食靈獸,當在彼處,請左氏子弟前去擊。”左師在之前那一場混亂中連油皮都沒擦破一塊,此時正一如既往地站在人群中不起眼處,聞言向左紹元望了一眼,卻又立即收回目光,半句都沒多問,輕聲點了左家大半結丹修士和他一起出去了。

那拖著半條傷了的胳膊的壯修士也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地跟在了他身後。

葉清桓不知想到了什麼,眸略黯了些,低聲說:“紹元,你也過去,他們…”左紹元當即一彎:“您多保重。”說完,卻好似猶豫了一下。

葉清桓並沒有忽略這細微的神變化,但也沒做回應,直到他重新低下頭、憂心忡忡地離開了,才若無其事般繼續說道:“但妖□□狡,亦可能聲東擊西,其他幾個方向也不可輕忽。除左氏外,我不知在座其他各家所長,還請…”他沒說完,突然有人打斷道:“剛才的地動是那些妖獸…不對,還有那東西出來的,是不是?!”那人正是黑暗中被影子怪物第一個擊傷了的倒黴鬼,他肋下一道半尺長的血口子十分嚇人,但顯然,失血過多沒能讓他的思緒混亂,此時好似第一個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滿面的狐疑配上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顯得很是猙獰。

曲蔓聽此一問,環視了一圈,發現在場諸人中自己最有發言權,便謹慎地遲疑道:“…郎兄所言亦不無可能,但也應當和陣法破碎有關。”那人像是聽到了哄孩子的謊話,頂著滿臉冷汗十分不屑地嗤笑起來:“呸!還不是一樣!大陣幾千年都沒出過岔子,今天卻一轉眼就被破了,那樣的怪物,你們誰能打得過?啊?還有你——”他指著葉清桓,怒漸生:“你算什麼東西,就敢來指手畫腳讓我們去送死!”他臉有些發白,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恐懼,語氣卻愈發忿恨:“你們都看到左家那些人的反應了!那是去擊嗎?我呸!那是送死!”他息著把“送死”這個字眼狠狠重複了好幾遍,恨道:“好啊!讓我們全去送死,你們這些名門大派的高人好趁機逃命是不是?!我告訴你,別做夢了!老子才不答應!”姜雲舒只覺快要被這人的唾沫星子噴到眼前來了,頓時十分嘔得慌,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屋子裡的光線跟著一晃。

而其他人也像是被他的高談闊論驚呆了,一時間竟沒一個人接話,屋子裡就詭異地寂靜了下來。

而就在這片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一聲極輕的金玉碰撞似的響聲。

葉清桓輕輕瞥了一眼雁行握劍的手,忽然沒頭沒尾地輕聲說了句:“氣已經散了,可以燃燈了。”被他這麼一打岔,眾人雖不明所以,但氣氛總算略略和緩了少許。雁行強迫自己把氣得發抖的手從劍柄上移開,那酷似黃鼠狼的中年修士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卻沒多說,反而很是殷勤地依言彈了幾盞火過去,將犀角燈重新燃起來,這才上前幾步,圓場般笑道:“郎兄多慮了,這兩位都是清…”他或許想歷數一下清玄宮多年來除魔衛道的功績來讓人安心,可話還沒說出口,突然愣住了。

一臉血的曲蔓詫異地跟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頓時“咦”了一聲:“這是?”她和黃鼠狼修士一樣,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那個被她當作擺設的清玄宮女弟子垂下的手裡竟然一直捏著一蓬餘燼般暗紅的火焰。

南溟火衍生自太陰真火,雖然其至陰,但卻並非祟,反而因為集天地造化靈,所以不懼陰之物。

然而就算如此,以姜雲舒如今的修為,憑藉心火抵禦氣這麼久已經十分吃力,她便不再逞強,從善如地抖了抖手腕,把南溟火收了回去。

一直籠罩在屋子裡的不祥似的暗光倏然散去,犀角燈的清輝重新明亮起來。

葉清桓偏過臉去,仔仔細細地辨察了一番姜雲舒的氣,見她確實未顯疲,這才重新抬頭,剛打算開口,卻忽然一皺眉:“你怎麼還在這?”又把黃鼠狼兄沒來得及說完的圓場給堵了回去。

姓郎的修士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在與自己說話,沒等他回答,葉清桓就又漠然譏諷道:“你大呼小叫這麼半天,難道不是為了自己去逃命,而是為了讓我哄你吃糖麼?”姜雲舒一怔,好似想起了什麼,隱隱出了一絲懷念之

而被譏諷的人則滿臉漲紅,怒喝一聲,活像要撲上來拼命,可惜因為身上帶傷,動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慢了一線,讓身邊的人給攔住了。

黃鼠狼修士左右看看,實在不知怎麼辦好了,只得一甩袖子,搖頭嘆氣地退了回去誰也不理了。

雁行這慣常收拾爛攤子的此時才出手,他先虛按住葉清桓,隨後不緊不慢地打起了官腔:“在座皆是人傑,早該知道,修者掠取天地靈元為己用,難免減蒼生福澤,故而天下有難之時,我輩更當以命還報。如今正是如此時機,還請各位同道中人與我等共守此城,以保城中黎民。”這場面話說得實在太過正氣凜然,就好像方才被人一句話氣得差點刀兵相向的本不是他似的,一時間連心有怨言的人都沒找出來合適的詞反駁。

好在剛說完這幾句,雁行自己先笑了,他素來面冷,難得在人前笑一笑居然讓觀者生出了一點風化雨似的錯覺。就見他微微搖了搖頭,淡淡道:“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你我皆未昇仙,難免心存憂怖,何況還需掛懷家中親人道侶,若是實在舍不下,便請趁此時自做打算罷。”

“道友的意思是…”底下立刻有人猶豫地出了聲。

姜雲舒不由皺了皺眉,她雖不喜歡雁行,但卻從來沒敢小視過他,也不知他此時怎麼就突然說起這些動搖人心的話來。她暗中覷了覷葉清桓的神,卻見他八風不動,似乎早有考量,她心裡就隱隱覺出了點不對勁來。

正在此時,雁行已經又循循善誘道:“…不瞞諸位,我亦有私心,方才我已傳訊師門及停雲城、太虛門等處求援,只是如今妖獸來勢洶洶,不知還有多少詭異法門已經備下,只怕靈訊未必能夠如期傳達,若有哪位道友打算趨吉避凶離開此地,還請前往這幾處通傳一聲消息,莫要令我等困守無援,在下先行謝過了!”這話就好聽多了,赫然把心存恐懼而臨陣脫逃的一干人等美化成了突圍求援的義士,堂中眾人終於開始出現了少許騷動,像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方才一直叫囂得最厲害的郎姓修士還沒說話,扶著他的人卻先開了口:“不知真人覺得最宜向哪處求援…”他話音有些底氣不足,似乎怕被人鄙棄似的。

可這會兒人心浮動,並沒有誰跳出來指責他,連十句裡也說不出一句好話的葉清桓都沒出聲。

稍頓了片刻,雁行嘆道:“清玄宮雖是在下師門,可惜遠水不解近渴,最近處當屬停雲城,若道友能代為求援,在下不勝。”

“只是…”他話鋒一轉,又說道,“只是此事也並非毫無風險,若還有願去求援的道友…”廳中有幾人——甚至還有左家的修士在內,終於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紛紛表示願意送上這份舉手之勞的人情。

話已至此,本已不需多說,但雁行居然還煞有介事地依次向準備離開的人道了別,好聲好氣地把人送走了。

短暫而滑稽的散場過後,屋子裡就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十來個人。

好在除了清玄宮三人與左家的兩個築基修士以外,寧蒼城幾大家族還剩下了五位家主未曾離開。

見雁行風和煦似的看過來,曲蔓有點不自在地別過頭:“雖然顧念家中,但正如真人所言,我曲氏子弟數千年來生長於此地,受此地靈脈、乃至世代城中百姓恩惠、供養,怎可在危急時倉皇逃生!”自有其他幾人連連稱是。

令人詫異的是,姓郎的修士居然並沒有走,他覺出旁人疑惑的目光,剛白下來的臉又漲紅起來,按著肋下傷口啐道:“他孃的老子是怕死,更不願意被誰哄去送命,但也沒有外人留下來為了老百姓拼命,老子卻自個兒先跑了的道理!”葉清桓顯然也沒料到這人居然還有點令人難以評價的氣節,一時語,然而不過須臾,他便回過神來:“請各位集合家中結丹與築基後期同道,往東西南三個方向查看,如今距離破陣不過盞茶光景,城牆上有陰刻符陣,妖獸未必能夠入城,此後也還請諸位盡力將其阻於城外。”至此還與之前的代沒有什麼差別,可下一句話卻古怪了起來:“其餘低階修士則去城中巡查漏網妖獸並通知城中住戶,務必在破曉之前將人集結完畢,屆時護送百姓突圍。”曲蔓訝道:“不是要守城?”姜雲舒不知為何心頭一跳,果然,就見葉清桓漠然地牽了牽嘴角,而補上解釋的卻是雁行,他那副清正嚴肅的皮相像是裂開了條口子似的,滲出裡頭的戾氣來,似笑非笑道:“要是不這麼說,怎麼能辨得出誰是真心留下,誰又是礙於面子。”他頓了頓,又輕聲說:“…又怎麼能讓那些懦夫心甘情願地去做誘餌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