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賊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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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明知對方是故意的,姜雲舒還是眼睛都快急紅了。
她心裡清楚,那老嫗雖然意圖不明,但顯然並沒有什麼惡念,要不然,單憑那一身深不可測的修為便可強迫她行事,何必好聲好氣地哄勸半天。
同樣的,修為越高的修士,便往往越是高傲,除了真是心腸壞到家、以坑蒙拐騙為樂的,否則通常不屑於在後生晚輩面前編造謊言自降身份。
姜雲舒在老嫗說出最後那番話的時候,便心思急轉,電光石火之間已將種種可能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乾脆利落地站起來:“前輩想要我去做什麼,但請吩咐。”老嫗似乎沒料到她毫不猶豫就做出了決定,反倒遲疑了一瞬,眯眼問道:“此去風險不小,你可想好了?”姜雲舒答非所問:“若我師父當真遇險,前輩可否保他無恙?”老嫗一愣,隨後大笑起來,枯樹皮般的乾瘦的老臉好像隨時都會掙裂開似的。
她笑得聲嘶力竭,到了最後,蒼老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有些淒厲。她拍拍手邊的小罈子,像是喃喃自語地搖頭嘆道:“容朔啊容朔,今兒個我可算見著和你一樣的傻子了…”話音未落,猝不及防地探手扣住姜雲舒的肩膀,笑道:“丫頭,跟老太婆過來!”姜雲舒自然沒有拒絕的權力,只覺身體一輕,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待回過神來才發現,正被那老嫗倒扛在肩上,客棧的燈火已遙遙數十丈遠。
她連忙閉緊了嘴,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晚上吃的清蒸魚和白玉豆腐吐到老嫗的衣袍上頭。
好在疾行的時間並不長,到了城外一處藉著月能看到海水波光的小山坡上,老嫗便將她放了下來,瞅見她一臉菜,還不忘嘲笑幾句。
姜雲舒耷拉著眼皮肚子:“前輩,要不是我身強體健,隨便換一個不修體術的人,可能現在腸子都顛折了…”老嫗撇嘴譏笑:“所以說現在這些小東西全都捨本逐末,覺得自個兒好像得證大道了似的,其實一旦離了輕身祛病的丹藥,一個個身子骨連半截入土的老傢伙都不如,也不知道是修的哪門子道法!”姜雲舒不動聲地洗耳恭聽,心裡卻已轉了不知多少個念頭。
早在數年前便傳下來一種說法,修士掌握術法符咒,力量逆天太過,天道好還,便削弱其體魄以求平衡,所以越是單靈、資質上佳的修仙苗子,也往往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身體羸弱。
姜雲舒早先也覺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且不說葉清桓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連姜家之中,她父親姜沐和堂兄姜雲岫的身體也都有些虛弱,可方才聽這神秘的老嫗所言,其中有彷彿另有玄機。
她心中忽然冒出來一個猜測——眼前的老嫗若是能夠知道更古早之前的事情,那她如今的年歲和修為究竟…
老嫗冷眼瞧著她,皮笑不笑地嗤了聲,指著不遠處的一片城垣似的陰影說道:“看到了麼,那處便是璧山城方家的賊窩。”姜雲舒收攏心神,順著她的手指望去,不由皺眉道:“怎麼這般大!”豈知一個大字能夠形容,若是不知道的人乍一見了,只怕會以為是塵世皇家的行宮別苑。
老嫗拄著柺杖往前走了兩步,離開樹蔭遮擋步入月光之下,深深了口氣:“丫頭,方家的小賊們虧心事做多了,膽子小得很,央求我那逆徒在宅邸四面圍牆與出入之處都佈下了陣法,若是有人不請自來,便會立刻被察覺。更何況,我那逆徒生狡,一旦通過陣法覺察出來者修為遠高於她,只怕不等我找到她的所在,她就逃往別處再度銷聲匿跡了。”姜雲舒:“所以前輩是想讓我去做那顆探路石?”老嫗嘿嘿笑道:“丫頭,不是老太婆看不上你,但你那點修為實在太寒磣了點。我本來是打算找你那寶貝師父的,誰知道事情不巧,我一看見你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就知道那小子肯定已經自己跑去方家了,這麼一來,也就只能湊合著用你將就將就啦。”說著,從取出一隻小藥瓶,倒出粒碧丹藥來,又從袖中出拇指長短的一截薄木片:“這是我親手刻的追跡符,你見到我那逆徒之後,即刻捏碎符咒,我便知其所在。至於丹藥,你暫且含在口中,情況危急時把它咬碎了,多少能護你片刻,要是沒有意外的話,足夠支持到我趕過去了。”姜雲舒知情知趣地沒有問如果發生了意外該怎麼辦。她雖然算是幫了對方一個忙,可老嫗也同樣是在幫她,雙方各取所需,至於最終能不能順利找到葉清桓和川穀他們,就全憑運氣了。
她將丹藥壓在舌下,敷衍地向老嫗一拱手,便御劍衝下山坡,飛蛾撲火般直奔夜下盤踞的巨大宅院而去。
姜雲舒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這點斤兩實在不夠瞧,也就不費心盤算從哪裡的後門或者狗溜進去,索撿了條最近的路線,將從老嫗那裡討來的破除制的符咒凌空一拍,橫衝直撞地將宅院上空的制戳出個大窟窿,驚起無數飛鳥和守夜的僕役。
她躲過幾番圍追堵截,約摸差不多到了方家內宅附近,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來不及找到葉清桓的所在了,便破罐子破摔地索一矮身,隨手抄出一把亂七八糟的符咒往頭頂和四下揚開,趁著圍堵她的一眾修士大驚失地咒罵時,瞅準了片林子,猥瑣地從靈樞劍上跳了下來,落到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上。
夜深沉,即便月光清明,卻也奈何不了這片陰影叢生的茂密樹林。她收斂神識靈力,把自己裝作了一樹杈,很是難以被人察覺。追來的修士一時搜索不到她,又投鼠忌器,不敢隨隨便便在主家放一把林火,便只好也徒步鑽進來,和姜雲舒玩起躲貓貓的遊戲。
誰知姜雲舒這半瓶水卻在這種敵眾我寡的窘迫境地裡展現出了非凡的天分,並不與人硬碰硬地正面死磕,反而無師自通地把一連串賤招信手拈來。她仗著連裡存了許多符咒,一會在地上布上個陣,一會用個纏藤訣,還不懷好意地往幾處攔路的巨石或者深坑邊上貼足了障目的符紙。
一時間,林中充滿了此起彼伏的驚呼和怒罵,可除了在幾棵樹上扒拉出了幾張破破爛爛的傳音符,卻愣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時不時笑嘻嘻地譏諷他們的姜雲舒究竟身在何處。
就在這時,一隻拳頭大小通身雪白的鳥輕飄飄地飛進了林子,落在距它最近的一名修士肩頭。
就聽這鳥口出人言,在那修士肩上踱了踱步子,趾高氣昂地訓斥道:“一群廢物!我方家白養你們幾年,居然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說你們是酒囊飯袋都是抬舉!還不傳我的命令,各自散開嚴守溪林四周,待我親去會會那不知死活的賤人!”幾個築基期的修士雖然被一張鳥嘴罵了個狗血淋頭,卻連聲都不敢吭,彼此對了個眼,便遵令四散退開,還不忘傳訊知會同在搜捕的其他人。
姜雲舒雖然沒親見到一隻扁畜生大放厥詞的場景,但也銳地發覺四下裡驟然寂靜下來,便猜出方才那一陣子雞飛狗跳終於要把哪個大人物引出來了。
她站定腳步,把靈樞劍收回手環中,換了把忘了從哪裡順來的窄刀,不緊不慢地往身邊布符咒,為求真,連僅剩的一張壁障術符咒也用了上去。
可令人驚訝卻又在預想之中的,在她彎往前面的樹幹上貼符紙的時候,身後一道白身影悄無聲息地顯現出來,趟過了一連串的制,卻丁點也不曾觸發。
所謂一力降十會便是如此。
姜雲舒雖然知道很快會有人來,卻沒想到這般快,一轉過身倒是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連假裝都不用了。
那人從外表看起來像是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眉清目秀的很容易讓人心生好,只是此時那張俊秀的面孔微微扭曲著,平添了幾分陰鷙。
他陰森森地冷笑一聲,周身泛起寒意,霜白的火焰從指尖騰起。
姜雲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蒼炎冰焰!
對於凡人來說,但凡是火,就沒有不燙手的,可在有許多事都不能按常理理解的修真界中,偏偏有一類火是冷的。
這類火大多不是什麼好東西,通常都害人不淺,雖說以人力煉化心火而成的蒼炎冰焰威力遠遠不及天地造化而生的冰心火或九幽火,但若是被燎著一下子,也不是好受的。
姜雲舒覺得師道傳承別的也就罷了,唯獨這陰火損耗元神的滋味,她是一點也不想切身體會一番,於是當機立斷地把嘴裡那枚丹藥咬碎嚥下,同時腳下一點地,借力向後躍開數丈,全身靈力灌注於手中彎刀,衝那一臉晦氣的男人飛擲出去,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可幾乎就在同時,她聽見耳邊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哼,緊接著肩膀便是一陣劇痛。
她被扔在樹幹上撞得不輕,中氣血一陣翻騰,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才覺得左胳膊動不了了,也不知是脫臼還是斷了。
而那白衣飄飄的陰險男人就站在她面前三尺遠,貓捉老鼠一般,好整以暇地冷眼瞧著她的狼狽。
姜雲舒全身都摔得快散了,又覺方才那顆丹藥注入經脈中的暖意在逐漸消散,不敢再節外生枝地挑釁,又不想放棄機會、令幕後主使之人逃脫,便一咬牙,做出哆哆嗦嗦的樣子,縮肩弓背地偷覷了一眼那男人,配合地擠出幾滴眼淚,滿臉慌張驚恐地服軟哭道:“前、前輩,別殺我,別殺我…”見那男人玩膩了似的臉一沉,她連忙響亮地啜泣一聲,討饒道:“前輩大人有大量,我知道錯了,我不是自己想來搗亂的,是我師兄——對,都是他的錯!是他說師父來這裡,讓我來找人的!”她完好的那隻手臂抱著頭,哭得臉上沾的灰塵都成了泥水,活脫脫一個被嬌寵的小姑娘頭一回遇敵,讓人嚇傻了的模樣。
那男人抬到一半的手懸在半空,手心裡的霜白火焰忽明忽滅,襯得他表情更加陰鬱。
他彷彿在思考。
姜雲舒大氣也不敢出地盯著他,外表驚惶不減,心裡卻在盤算若是現在捏碎追跡符的話,那老嫗大概多久能趕過來。
那男人五指攥緊,火焰倏然而滅。
他挑起姜雲舒的下巴,像是要看出她心底所想一般緊緊盯著她:“你師兄?就是下午被殺的那幾個廢物本來要帶回來的人?”姜雲舒大驚失:“你、你已經知道啦?”她說完,好像又覺出不妥似的,連忙補充道:“不關我的事,真的!我只是湊巧見到…不,不是,其實下午的事情是…”白衣男人沒有興致聽她前言不搭後語地辯解,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捏得她又敢怒不敢言地小聲啜泣起來,這才冷冷問道:“這麼說,方才來的那人就是你的師父了?”姜雲舒心頭重重一跳,覺到從腕上的琉璃珠仍然傳來穩定而柔和的熱度,才強迫自己定下神來,怯生生地哭道:“…應該是,可這真不關我的事,我讓他晚上陪我去逛夜市,別來這裡的!他平時最聽我的了,可今天…今天…都怪我師兄!都是他的錯!”她邊假惺惺地哭訴,邊時不時挑起眼皮偷覷那男人的反應。
那男人果然放鬆了一點對她的鉗制,退後半步,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上忽然浮現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黏糊糊的笑容:“難怪你師父那般寵愛你了,果然生得不錯。”又問:“既然如此,我帶你去見你師父如何?”姜雲舒聽到那語調曖昧的“寵愛”兩字時,噁心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可緊接著聽到後半句,連忙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點頭:“謝謝前輩!謝謝前輩!前輩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以後…”白衣男人沒聽她說完,毫不憐香惜玉地抓住她受傷的肩膀,帶著人飛掠而去,用疼痛堵住了她語無倫次的喋喋不休。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姜雲舒就被帶到了一處光線昏沉的寬敞院落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