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陣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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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真人,怎麼會…”此起彼伏的呼喊乍起乍歇,僅僅片刻就歸於沉寂。
長空之中,銀的巨龍體內開始滲出幽暗的火光,而撥動琴絃的雙手,也被同樣的顏纏繞,真實的業火隨著無形的琴音四散,溧水與對岸降下的每一滴雨中也都包裹了一朵跳躍的火苗。
各處的修面面相覷,而後抬頭疑惑地望向天空。
下一刻,淒厲的慘叫聲驀地爆發出來,在廣闊的河川之上綿延不絕。
有人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愕然發現對岸一道澎湃靈元刺破雨幕,裹挾著無盡氣衝向空中巨龍,他只覺心臟像是被攫住,不及思考,下意識嘶聲大喊:“擋住她!”沒有人知道這一聲嘶喊究竟是誰發出的,又或者是所有正道修者心□□同的聲音,伴隨著喊聲,無數或淺薄或渾厚、卻同樣清澈純正的靈元擊向天空,硬生生在力與巨龍之間築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
而就以此為界,情勢終於開始急轉。
火雨與琴音侵入了幾乎所有修的骨髓,當慘叫聲漸漸平息的時候,連年苦戰的正道修者忽然發現從未有過的輕鬆降臨下來,以溧水西岸為界,水上與對岸一片死寂,而僥倖衝到了岸邊的修則滿面恐懼,僵硬得如同落入了獵人陷阱的野雞,茫然地望著周遭天翻地覆的一切,甚至連逃命都不記得。
姜宋緊攥著手中的錦囊。
素錦織就的錦囊上似乎還殘留著什麼人的體溫,可那人卻已經…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天際,巨龍的軀體已徹底被暗火光覆蓋,琴聲也終於斷絕。
最後一次,有黑灰不祥的煙塵從天空飄落。
在這之後,雨霽天青。
幽冥之中尚不知人間世事變幻,但爭鬥也像是被註定了一般,正好也到了尾聲。
慶王的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了夏王都城,大敗還沒從與豐王的爭鬥中緩過來的夏軍,猶自沉浸在攻城略地喜悅中的夏王聞訊大驚,怎麼也想不通成王敗寇的驟變居然會只在一瞬間。
他急忙開啟秘匣,攫出裡面異香撲鼻的一顆丹藥。
然而,漆黑的藥丸卻被夏王捏在手中又再度放下,如此足足十餘次,終究捨不得自己一身人模狗樣的大好皮囊,沒能聽從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主上”誘惑,把自己也變成個人頭蛇身力大無窮的怪物。
當葉箏和沈竹塵陪同慶王與南宛僅存的兩位城主走進富麗堂皇的夏宮時,夏王還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若不是手上微微顫抖了一下,只怕誰也看不出他不過是個敗軍之將。
他揮手令宮人退下,陰鷙的雙眼緊緊盯著來人,半晌,臉上出了一絲譏諷:“都讓人打到家裡來了,負隅頑抗也沒什麼意思了!呵,真是沒想到,原來在我螳螂捕蟬、自以為得計的時候,背後還有你們這隻黃雀!”他往後靠在王座靠背上,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可惜啊,天無二,世無二君,你們卻有三個人…哎呀呀,這可怎麼分才好呢!”出乎他的意料,聽了這番陰陽怪氣的挑撥,對面三個人卻並沒有暗生嫌隙,慶王李伯晟默然看了眼在地上骨碌碌打轉的藥丸,抬起頭來,輕蔑地冷笑:“就是因為有了你這樣的人,天下才會始終不得安寧,百姓才會永遠活在水深火熱裡!”緊接著,目光一直落在身旁婦人身上的年輕男人也笑了。
周堇的視線一離開蔣嵐,便驀地鋒利起來,臉上雖還掛著笑,神間卻含著一種異樣的冷冽:“何況,新君即將歸位,這萬里幽冥之中,不會再有爾等貪婪詐之輩的立足之地!”
“新君?”夏王愣住,似乎沒能聽懂這句話中的含義。
就在這個時候,大殿之中,通明的燈火驀地黯淡了下去,像是在避讓誰的鋒芒,微風從開啟的殿門灌入,將充斥滿室的沉朽濃郁的薰香該換為沁人心脾的清。
暮的雨從翡翠般幽綠的天空中倏然降下。
庭院中,嚴絲合縫的石磚地面被草拱開,乾枯數季的老樹悄無聲息地發出了一枝芽,忘川淌的水聲遙遙傳來,鳥雀清脆的鳴叫在簷下盤旋不散…
幾人霍然回望。
極南方視野盡頭,一道柔和沉靜的光幕從天際浮現,漸漸灑滿大地。
“…這是?”即便方才說得信誓旦旦,但幾人卻仍覺難以置信,不住彼此對望,想要從同伴眼中得到確認。
而就在他們所眺望的遙遠之處,未及弱冠的少年正緩緩睜開雙眼。
身下石臺,所處的石屋在這一剎那消失不見,而他指間光華一閃,憑空多了一枚白石指環,指環正中鏤刻幾個難以辨識的咒文。
他玄衣黑髮,憑空立於湯湯忘川水上,眸中似有一瞬間的惑,但立即就清明起來,看向眼前狼藉的戰場。
盧景琮只覺中莫名情緒鼓盪,讓他生出一種近乎惶恐的忐忑。
“請你…”
“可否讓我看看她?”不等他的請求說完,少年便先一步問道,殷切地看向伏在姜雲舒身旁的葉清桓。
突如其來的聲音喚回了葉清桓一點神智,他木然地扭過頭,在看到少年面貌的時候,身體猛地一震:“救她!”他直勾勾盯著少年,一字字重複:“求你救她!”掌生判死,是神祇之職,非人力所能為,所以無論是他,還是盧景琮都束手無策,然而眼前的人…
少年被盯得倒退了半步,他像是沒剔乾淨凡筋俗骨,雍容華貴的表象下,一絲靦腆近乎可笑地顯出來:“我、我會盡力,你們先在一邊等一下好不好?”見兩人都起身讓開了,他才自在了些,深一口氣,將手探向姜雲舒口。
可僅僅一碰,他就愕然挑了挑眉,手掌也隨之上移,輕輕按在她額頭上,低聲道:“元神之力損耗過度,最好進入忘川沉眠休養,不過…”他頓了頓,又道:“幸好她修習的心法似乎是神農氏傳承,能夠庇護神魂,我盡力一試。”葉清桓想要應答,卻發現自己喉嚨緊得發不出聲。
他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姜雲舒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每一刻時間都似乎漫長得變了形,讓他生出一種置身與永恆之中的錯覺。
直到有一瞬間,姜雲舒纖長的睫忽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葉清桓渾身一震,只覺這一絲顫動像是一記重錘直接打在了他心上,一股失而復得的狂喜席捲而來,讓他腦海一片空白。
不知多久之後,他聽見了個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而柔軟,末尾勾著散漫而戲謔的尾音:“哎呀,師父,你怎麼哭啦?”一語驚醒夢中人,葉清桓終於找回了一點意識,他茫然轉過視線,不期然對上了近在咫尺的笑臉,他便也下意識地彎了彎嘴角,卻因為思緒的遲鈍而沒能及時地拼湊出一個像模像樣的笑容。
姜雲舒眨眨眼,嫌棄地撇開臉:“…真傻!”葉清桓一怔,這一回真正地笑了起來。
他抬手撫上姜雲舒鬢邊,指尖透明,手上依舊沒有任何實在的觸,但溫柔的情緒卻直接傳遞到了心底,在腔裡滿漲開來。
少年冥君在旁乾咳了聲,歉疚地看著葉清桓愈發虛幻的形體:“抱歉,你…我沒有辦法…”葉清桓彷彿沒聽見,等少年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才敷衍地點了點頭,雙眼仍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姜雲舒:“雲舒,我要走了。”姜雲舒:“…嗯。”葉清桓好似有些侷促地咬了下嘴:“有件事要問你…”
“什麼?”他這般認真,令姜雲舒也下意識地鄭重起來。
葉清桓沉默片刻,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這是第幾張寄魂符?”
“啊?”姜雲舒猛地了口氣,愣在當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而就在她猶豫的短暫時間裡,葉清桓的樣子已經快速地模糊起來,如同被風拂散的輕煙。
她慌忙收攏心神,大聲喊道:“第一張!是第一張!”葉清桓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微笑起來,神瞭然而寥落。
人影消失之處,一陣清風拂過,落在地上的殘破紙符一觸即碎,化作了零星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