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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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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夜晚的黑逐漸被抹去,鏖戰過後遺留的腥臭血氣也一點點沉澱了下來,飽了鮮血的紅葉愈發嬌豔,靜謐地散發出幽幽甜香。

這鬼林子裡的樹實在太壯,樹皮散發出光滑而堅硬的暗紅光澤,簡直像是一座座聳入天際的石塔,倖存的人們便挑選了乾圍成一圈,入定的入定,療傷的療傷,抓緊利用這難得的一點空閒時間。

姜雲舒剛經歷了一場草率得可笑的“進階”全身都正在被從未有過的豐沛靈力洗盪,此時倒不太累,便專心看著葉清桓枕在她膝上沉睡,手指輕柔地梳理著他散落的長髮,暗灰的髮絲觸碰掌心,因為沾染林間水汽而泛起的微涼也傳了上來,姜雲舒受到這樣的溫度,輕輕嘆了口氣,青陽訣運轉開來,伸出雙臂,輕攏住葉清桓的肩。

若是平時,葉清桓這樣挑剔的人絕不會跟個乞丐似的席地而臥,奈何此時實在太過疲憊,葉舟又讓給了重傷的杜商。姜蘀聽到響動,轉過頭來抱歉道:“是我思慮不周,若有芥子居,大家…”姜雲舒手指抵住嘴,比了個“噓”的手勢,隔了一會,見葉清桓呼依舊舒緩平穩,並沒有被吵醒的跡象,這才壓低了聲音,縱容地輕嘆道:“還好。累狠了,也就不挑地方了。”姜蘀沉默片刻,他總覺得這不知道究竟算是師侄還是弟妹的姑娘身上有種無法描述的氣質,無論是戲笑還是冷漠的面孔都像是能夠隨意轉換、也能夠隨意剝下去的畫皮,讓人難以捉摸,直到這個時候,他卻突然透過層層的表象,終於捕捉到了一點什麼。

艱難也好,危險也罷,她都從未退縮,甚至未曾真正動容,就好像那些在別人看來了不得的東西於她不過是過眼雲煙,而自始至終,她眼底與心中存放的,就只有一件事,一個人…

姜蘀心底嘆息一聲,忽然想起來,在很多年前,在他的記憶裡,也曾有一個生著同樣茶眼眸的女孩子,只不過,到了現在他才意識到,在那雙眼睛裡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專注。

“若當年被送到姜家的換一個人,或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姜蘀忍不住想,卻又立刻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無理取鬧。

他便生硬地轉開了話題:“恕我冒昧,你莫非學過青陽訣心法?”姜雲舒本來也沒指望能瞞過他,便老實地點了點頭:“是啊。”姜蘀道:“這心法傳承頗有些古怪處,不知…”姜雲舒環在葉清桓背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一點,低聲道:“說來話長了。不過,想來你也看出了他身上不止一重毒傷,其他的…和這事也有些關聯…”比起整天偷雞摸狗地胡鬧的葉清桓,姜蘀所知的術法知識不知要深厚多少,聞言立刻反應過來,愕然道:“你是說十七他…”他驀地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聲音一下子被掐住,用力攥緊了拳,指節繃得慘白,僵硬地保持著原有的姿勢,許久,才終於再度出聲,只覺喉嚨乾澀得像是被細沙打磨過一遍:“他從沒告訴過我。”他的語氣愈發泛苦:“他怎麼不告訴我…”姜雲舒垂下頭,輕輕笑了笑:“他長大了呀。”曾經在家族與父兄庇護下恣意妄為的紈絝子,最終還是走過層層風霜,長成了個能讓別人安心依靠的男人。

姜蘀一時語,半晌,苦笑道:“你說的對。”

“…她說對什麼了?”葉清桓的聲音猝不及防地了進來,他懶洋洋地挪動了下,並沒起身,眼中也還帶著點未散的睡意。

姜蘀正在琢磨怎麼敷衍過去,就見姜雲舒笑盈盈地彎下,在葉清桓鬢邊輕輕親了一下:“醒啦?”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片刻,心滿意足地慨:“哎呀,怎麼辦,每次這麼看著你,我都覺得好像更喜歡你了!”葉清桓:“…”他耳朵尖飛快地爬上一點異樣的紅,當即把剛才的問題給忘了個乾乾淨淨。

在素來端方的長兄注視下,他實在沒有動手動腳反擊的勇氣,只好乾咳一聲,正人君子似的坐起身來,蓋彌彰道:“對了,杜商怎麼樣了?”

“噗!”姜雲舒噴笑出聲,連姜蘀也無奈地笑起來。按葉清桓的子,會主動問起這種事,要說心裡沒鬼才怪了。

但姜蘀還是好脾氣地開口解答:“沒事了,一個時辰前我看他傷口癒合了大半,只是失血過多,還得…那是什麼!”他話到一半,面驟然一冷,起身拔劍。

依偎在他身旁的白虎與他心意相通,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聲低沉的咆哮壓在喉嚨裡,血紅雙眼警惕地望向前方。

葉清桓愣了下,跟著望過去,卻沒覺出有什麼不對,姜雲舒比她還茫然,兩個人便迅速對視一眼,在姜蘀兩側散開,形成了個互為犄角的陣勢。

直到這個時候,一片薄薄的雪花隨著微風飄了過來,落在了幾人腳下。

推算起來,眼下應該已經入冬,即便在南境,偶有落雪也不算太過反常之事,但這“雪花”卻十分不一樣,在暗淡的光線中並沒有顯出晶瑩潔白的澤,反而有些發灰。

姜雲舒謹慎地蹲下身,夕風帖服地包裹在手上,這才伸出一手指輕輕戳了它一下。

“雪片”倏然散碎,化成了極細小的一蓬煙塵。

她眉梢詫異地挑起來了個微小的角度,輕聲說道:“不是雪,像是大片的灰燼,但是其中也沒有土系或者火系的靈力。”這種不含靈力的東西,她只見過一次,就是那一次,一座矗立了千年的古城一夕之間被夷為平地。

葉清桓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對著剛剛聚攏過來的其他幾人簡單解釋了幾句,綠綺道:“我先去看看,你們…”一陣毫無預兆的大風打斷了她的話,幾人全都面驚愕。

——風中也沒有絲毫靈力!

即便是食靈獸也做不到將無形無質之物中的靈力攫取乾淨。

就在幾人怔忪之際,風愈發狂躁,不帶有一絲靈元的氣如同被放出牢籠的飢餓猛獸,兇悍地撲過來,捲起滿地落葉,片片紅葉之間,又有無數灰白的大片灰燼被攪碎,與林間水汽混合在一起,變成稀薄的泥水,噴灑在人身上。

狂風不知從何處來,又無處不在,姜雲舒的髮辮瞬間就被吹散,長髮被風捲起,在臉上如同一道道鞭子,她一張嘴,就被糊了滿嘴的頭髮和泥水,連忙“呸呸”吐了好幾口,捂著嘴大聲喊:“這風不對,那邊有個樹,先去避一避!”倒不是別人反應慢,而是她修為最低,護體靈力也最弱,反倒第一個覺出了狂風的危險。

邊喊,她邊捏起咒訣,腳下土地發出擠壓般的低鳴,在她身前豎起了一道簡陋的土牆。但這一尺來厚的土牆卻僅僅存在了幾息光景,風愈發猛烈,雖無靈、無法被人控,卻自然而然地化作了成片的風刃,只聽“砰砰”幾聲悶響,土牆便被擊穿了好幾個豁口,壓實了的泥土塊撲簌簌地往下掉,剛一落地,上面就飛快地覆蓋了一層灰白灰燼。

姜雲舒已經避到了一棵古樹部的樹裡,其他幾人緊隨其後。

最後的是姜蘀與被他攙扶的杜商。眼看著樹梢一如柱細的“小”樹枝被狂風折斷,正衝著兩人背後砸去,兩道壁障術連著琴音與符咒不約而同地齊出去,可毫無靈力的風勢卻不受力,全然無法被法術阻擋,只有樹枝被擊中,發出“咔”的一聲脆響,從中折斷,碎屑恍如利刃之雨般傾瀉下來,眨眼就穿透了幾層拔起的土牆石壁,勢頭依舊不減!

杜商虛弱地側首回望,只見碎木近在咫尺,已無空間再召壁障阻擋,他心中發沉,扣住姜蘀攙扶的手便要推開。

他尚未推動,卻見葉清桓忽然揚手擲出一物。

一道碧從他手中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斜入兩人與飛箭般的碎木之間,被狂風裹挾的碎木冰雹似的盡數打在了那東西上面,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姜蘀也終於將杜商帶到了樹後,兩人就地翻滾進了樹中。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緊跟著傳來。

姜雲舒這才看出,那被當作盾牌擲出去的居然是葉舟,翡翠般的小舟經過祭煉,要比鋼更加堅實牢靠,可即便如此,也僅僅抗住了一波攻擊,便分崩離析,散落成了千百塊的碧綠的碎玉。

眾人心有餘悸地面面相覷,一口氣卡在口,不知該提起來還是松下去。

偏偏姜雲舒沒眼地趕在此時說道:“不知你們發現沒有,方才那些碎木頭堅硬無比,是因為…”她聲音發乾,表情更是詭異:“樹枝是從這些鬼樹上折下來的…”葉清桓臉都快青了,看起來十分想掐死她這隻烏鴉。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一剎那,又是爆豆子似的幾聲猝響,似乎又有好幾樹杈折斷,被風勢捲起,重重砸在他們藏身的巨大古木上。壯如塔、連刀斧都無法撼動的古樹微微顫動起來,發出洪鐘般沉重的嗡鳴,又是一大片零散的碎木屑炸開,幾人立即緊緊貼住口兩側,同時施展護體法術。

木屑卻無孔不入,在林間幾番碰撞之後,方向更是難以判斷,不多時,連被葉清桓極力護在身後的姜雲舒,身上都被劃出了好幾道細長的血痕。…這風得有多大?沒給人想明白的時間,古木再次顫抖起來,每一次都比之前晃動得更加劇烈,姜蘀趁著兩陣風短暫的間隙伸手出去,按了幾下外面盤曲的樹,憂慮但卻毫不意外地覺到了明顯的鬆動。

他皺眉道:“不行,這裡躲不了太久!”整片林子都已經變成了狂風肆的險地,他們所在的地方早晚會被徹底捲入,而一旦這株古樹倒塌,濺起的碎木只怕在一瞬間就會致幾人於死地。

這從上古傳下來的巫地大陣詭異兇殘無比,完全不是當世修者所能抵擋的。

盧景珣抹去臉上滲出的血,苦笑:“可除了這裡,更無處可去。”他引以為傲的家傳咒符,在這樣的風中和破紙片也沒有什麼區別,若是老家主在,或許還能…

他壓下毫無意義的思緒,向外望去。

靜默片刻之後,他卻看到了什麼奇怪之處似的,忽然回頭:“方才…”同一時刻,葉清桓也沉道:“最初的時候…”兩人的聲音織在一起,彼此都怔了一下,盧景珣先退讓道:“含光真人的意思是?”葉清桓這會兒沒再端著“眾生皆蠢”的架子,而是微微頷首致意,快速說道:“最初時風中有灰燼,而林中沒有,可見風有源頭,並不是憑空而起,我在想,源頭處是否會有生機。”他是風行天靈,即便如今肆的狂風中並不含有絲毫靈,但就算單憑多年修行的直覺,他此時的判斷也總比瞎蒙要更靠譜些。

盧景珣第一個附和:“在下也如此覺得,雖然風似乎是從四面吹來,但若細看,外面樹木似乎已經開始向一邊傾斜,或許相反處就是風起之地!”風起之地不知有什麼古怪在等著,但也總好過龜縮在這個搖搖墜的樹裡等死。

綠綺本就果決,聞言斷然道:“那還等什麼!走!”她抓起身旁的鐵琴,可手剛一搭上去就愣了,這才想起來琴絃已經斷了大半,連一首最蹩腳的曲子都奏不出來了,遑論施展高深法術。

姜蘀虛攔住她,搖頭道:“讓我來罷!”不等別人出言反對,他低聲解釋:“即便你我全盛時,也絕無法護住所有人安然到達,若是獨自一人還有兩三分把握,你們先在此等待,我自己過去看看,若源頭處有法陣催動風力,我可嘗試毀去,若不行,或者那裡也是死地,你們再試別的法子!”說完,他轉頭深深看了姜雲舒一眼:“十七脾氣不好,你多擔待些。”不待回答,他周身泛起玉石般潤澤微光,毫不遲疑地踏入了疾雨般的碎木渦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