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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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法拎著一壺漿水，兩刀豬，款步過大街，恰恰好當頭就撞見了一行趾高氣昂、華衣錦靴的官家隊伍，當頭那個高高瘦瘦尖嘴猴腮的獵美使一見著青若初生荷尖尖的梅小法，登時眼睛一亮。

“那誰！還看，就是你！”獵美使停下腳步，兩隻眼彷彿狼盯住了，看得梅小法背脊竄過一陣惡寒，面僵硬森冷起來。

“不知大人有何見教？”她冷冷地道。

在獵美使出言的剎那，大街上凡是母的女的統統閃的閃逃的逃，連做生意的大娘婆子也火燒**般收攤跑路，全然忘記自己早過了十七歲的年齡限制了。

“喲，小泵子見著了生人居然不羞不臊不躲，嘖嘖，可見得是個可調教的。”獵美使上前，手就要勾起她的下巴。

“來，給大人瞧瞧！”梅小法穩穩後退一步，冷淡地道:“大人當街調戲民女，有辱官身清譽，按宋國刑律是要號枷七的，還請大人慎之。”獵美使一窒，面瞬間陰沉下來，怒極反笑。

“好，好，沒料想本官還在這小地兒遇著了個伶牙俐齒不怕死的小賤人，你知道本官是誰嗎？本官乃吾王親點之十八獵美使之一，專責尋秀獵美，以悅吾王。今別說只是摸摸你的小臉蛋兒了，就是要把你按在身下享用一番，也是代吾王檢查你這小賤人乾淨不乾淨，你又能奈我何？”她臉微變，心下又是羞憤又是惱怒，氣憤填膺恨不能痛摑他幾巴掌，教他這個本該為國為民的官清醒清醒腦袋！

然梅小法雖是生嚴謹、守法規矩，卻也不是一味不通世情、妄然螳臂擋車的冬烘愚蠢之人，她深深了一口氣，極力冷靜道:“既然大人是王上親點的獵美使，當知采女在未進宮之前不得受辱有失，否則王上當真追究下來，就是大人恐怕也逃不了一頓杖責，大人今出行，真要為了和區區小女鬥氣便折了己身嗎？”獵美使被她的話堵得喉頭一陣淤，又是氣結又是驚疑不定，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不是要跟她死抗到底？

這還是大街上，萬一話當真傳到了王上耳裡，再被他官場上的死對頭一煽風點火，這小賤人所說的杖責也未必不會成真。

可是教他這出行以來一向風光張揚霸道的獵美使，被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賤人三言兩語就拿住了，他又如何能善罷罷休？

見自家大人陷入難堪矛盾之境，獵美使身後一青袍文士快步上前，湊近他耳邊咕嘰了兩句。

梅小法面帶戒備地看著這一幕，腳下微微挪動，眼角餘光偷瞄查看四下何處可逃生…驀然瞥見了一個帶著兩名侍從，身著玄衣的高大俊美氣派男子，她沒來由一怔。

怪了，這人面孔很陌生，可為何對上她目光的剎那間，微帶興味的黑眸卻有絲賞之？

她心口莫名其妙地一震，忙匆匆收回視線，彎彎眉兒皺得更緊，繼續全心警戒地盯著面前的獵美使。

等一下要是敵人一動，她右手的豬便先朝那死豬頭臉上砸去，而後左手沉甸甸的陶壺立馬擲向他身後諸人，口中大喊“豬來了！”雖然是下三濫之技，但能拖延一時是一時，她腿腳不慢，待會兒往那如宮的小巷一鑽──就在此時，獵美使得意洋洋地高聲道:“有美如珠玉，呈君王喜之──把人給我帶走。”圖窮匕現，就是現在！

梅小法心一緊，雙手高高揚起，手中之物眼看就要砸出，卻沒料想一個低沉雄渾的嗓音破空而來──“慢！”

“哪個不長眼的賤民膽敢阻撓官家行事？”獵美使想也不想地張口怒斥，好一派官威凜凜。

“來人，統統給本官拿下！”元拓信步而出，手負身後，濃眉俊容，身形拔昂藏，通身上下雖已是斂去了七分灼灼如赤陽驕人的王霸之氣，可僅外的三分便已足夠迫得眾人氣息一窒，背心發涼，雙膝發軟。

自角落走出的他，眉目越見俊美華貴，單單只是從容踏步而來，就宛若雲龍現世、鳳凰出山，饒是梅小法平生不貪美，在這一瞬也無可避免地看傻了眼。

就連獵美使在震顫驚畏之餘，也忍不住了一大口口水。

然而，便是那輕微嘓嘟一聲，霎時大大惹了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魏帝！

“霸下，”他鷹眸微眯，淡淡開口。

“全滅了！”欸？滅啥？

梅小法還沒反應過來，忽見眼前有什麼一閃，獵美使一行七八人轉眼間屍橫滿地、頭顱亂滾，連臨死前的慘叫聲都不及喊出。

她倒了口涼氣，臉煞白，小手緊緊地捂住了嘴巴。

老、老天…

方才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官員頃刻間便成了一具具無頭屍體，梅小法驚恐加，胃絞擰成了一團。

元拓冷眼觀察著她的種種反應，看著她小臉慘白如紙，滿眼恐懼，好像隨時就要昏過去了，不知為何，他心中湧現了一絲莫名的失望。

他面無表情地就要轉身甩袖離開，可就在他腳下蛟靴微動的剎那，一個微帶抖音卻清脆得依稀悉的嬌幼女聲響起──“多謝壯士搭救。”梅小法說話間已逐漸鎮定下來，蒼白小臉正道:“然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壯士為小女以民犯官，當街殺人，雖是情有可原，卻也律法難容，不過此禍皆由小女一人而起，待會公堂之上，小女會力證壯士動手乃受我挑唆，如此壯士罪責可減，至多放三百里…請壯士寬心。”這下子愣住的反倒成了元拓。

他薄微張，臉龐上的霸氣被茫然取代，出現了一絲罕見的、近乎傻氣的怔忡，漸漸地，怔忡化為了烈陽般明亮燦爛，而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