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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紅樓隔雨相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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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城山離錢塘有一百多里路,待得趕到城裡,已經是薄暮時分。

“下雨了。”陡然間,覺有涼絲絲的東西飄落在臉上,七師妹華陽仰頭看了看天。暮雲四合,煙雨濛,近處的湖面上騰起了淡淡的水霧,宛如夢幻。

在第一滴雨水落在臉上的時候,華瓔心中震動了一下,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撥動了心中那看不見弦。她驀地回首看著湖面上那道植著楊柳的長堤。然而,秋柳只是蕭疏地在雨前的冷風中飄搖著,甚是空寂。

雨開始下得更大的時候,她們走進了望湖樓。望湖樓並非孤樓,幾個樓閣亭榭連綿相接,飛簷畫角,俯瞰著煙波縹緲的西子湖,景極佳,一向是遊人登高飲酒的所在。

華瓔帶著師妹們登樓而上,女子們的足音,在空蕩蕩的望湖樓裡迴響。驀地,她到了凌厲的殺氣,拇指輕挑,輕輕一聲響,凝碧劍彈出了口。

華瓔在樓梯上頓住了腳步,從樓梯邊抬頭看上去,最東邊的窗口上有一個男子的背影。那個人正倚窗遠眺,看著白堤盡頭。從樓梯上看去,只看出對方紫衣黑髮,前面的茶几上橫放著脫鞘的長劍,在暮中光芒四。那個人用一條銀的絲絛束著長髮,看來清冷而寂寞。

她卻了一口冷氣。那樣凌厲的殺氣,就是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不知為何,這個人的背影,居然讓她到一種莫名的稔。她不由自主地在樓梯上停了步,身後跟著的師妹們也停了下來。

“你們不用妄想!白雲宮的青鸞花絕對不會給你們這群畜生的!風神會和白雲宮是世代的仇家,寧可毀了青鸞花,也決不可落在你們這些畜生手上!”六師妹華嫦清脆的嗓子,此刻聽來特別響亮。白雲宮的女弟子大都因為清修而沉靜寡言,像六師妹那般牙尖齒利的還是罕見。

“我們只是想借青鸞花一用。花兒明年還會再開,但是我們老大不及時服藥就會死!人命關天,你們師父怎可如此不通情理?”

“呸!風澗月那傢伙死了就死了,和白雲宮有什麼相干?誰叫十五年前他打不過我師父來著?活該——”伶牙俐齒的華嫦,聲音清脆,一連聲地反駁下來。

“啪”忽然間,一聲響亮的聲音後,六師妹的話驀地中斷了。

“你、你…你打我!”華嫦彷彿被那一下子打得傻了,過了半天才帶著哭腔開口。

“我為什麼不能打你?”紫衣人的聲音帶著一股人的殺氣與傲氣,“何況你敢罵風老大,就算是女子我也一樣打!恃寵而驕,你師父怎麼教你做人的?”

“好啊,風神會的人反正都不是好人…我才不怕死,你殺了我好了!”六師妹向來倔強,被人一罵,更加咄咄人起來,“驚神一劍算什麼?你不要以為你本事好我就怕你。告訴你,你給我師父提鞋都不配!就是我們二師姐的武功,也強過你呢!”彷彿被這個俘虜的利嘴起了火氣,紫衣人隱約冷笑了一聲,擱在窗欞上的手一動。隔著雨絲,華瓔看見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在暗淡的室內破空而出。

“呀!”這時候,身為二師姐的她才回過神來,搶身上去已經來不及。她的手迅速地在鬢邊一掠,食指輕彈,“叮”的一聲,那道白光忽然停滯了一下。

“二師姐,你們來了麼?”華嫦的聲音帶著驚喜,掌門師姐卻是一言不發地沉默著。大家知道華清師姐向來高傲,自然不肯出聲。

樓梯口一陣腳步聲,已經有幾位風神會白衣黑氅裝束的弟子搶到,為首的濃眉高挑少年一抱拳,招呼:“是白雲宮的各位到了麼?這邊請,我們衛二當家久候多時了。”然而,素衣佩劍的女子站在樓梯上,率領著一眾年輕女道,卻依然寸步不動。她只是轉頭看著斜上方的窗子,臉漸漸蒼白,有恍惚震驚的表情劇烈變幻在她清麗無雙的臉上。華瓔緊緊咬著嘴角,單薄的抿成了一線,眼飄忽不定。

此時,那個紫衣男子也已經轉過了頭,定定看著這邊。他已經不算很年輕,然而少年的冷傲和鋒芒依然停留在眼角眉梢,固執地不肯收斂。眉骨、鼻樑都很直,臉部利落乾淨的線條彷彿案上那柄古劍的劍脊,有一種疏狂傲世的意味。

“懷冰…”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忍不住失聲驚呼。

“小妍?”在高樓上,手指輕輕收攏,覺到手心裡那粒藍瓷耳墜緊緊壓迫著手骨,另一個名字從紫衣的衛公子口中吐出。

暗淡濃密的雲聚集在西子湖上方,雨絲默不作聲地傾瀉而下,在兩個人錯的視線中織起厚厚的屏障,雲中隱隱有雷聲滾滾近。許久,當窗而立的紫衣人攤開手心,低頭看了一眼,忽然頭也不回地冷笑了一聲:“原來,如今你叫‘華瓔’!”

“不錯,小道七年前束髮入山學道,師父賜號華瓔。”素衣玉冠的女子垂下眼睛,淡淡地回答著,然而握著劍的手卻因為用力而有些蒼白。她的眼睛瞄著桌上橫放的出鞘利劍,古樸的劍鋒依舊澄澈如水,只是上面“光”兩字更加模糊了。

“原來衛懷冰衛公子,便是天下第一大幫風神會的二當家。小道孤陋,竟是今才知。”她的聲音裡亦有微微的譏諷和嘆息。

聽到她直接叫出二當家的名字,所有樓上的風神會弟子都不由微微一驚。在座的諸位,除了幾位堂主以上的人物,本不知道二當家還有這個名字。

“在下姓衛名莊,懷冰是我的字,不足為外人言。”窗邊的人冷冷說了一句。不等華瓔回答,他驀然回頭,看著佇立在樓中的素衣女子,看著她一身道袍和手中那把長劍,眼神停滯了片刻,忽然振眉大笑:“小妍小妍,看看你今是什麼樣子啊?堂堂淮南節度使的千金,知書達禮、可王侯的薛大小姐居然這種打扮?不怕令尊震怒令堂悲泣麼?”

“衛公子,家慈已經仙逝五年了,請莫議及亡人。”華瓔的眼睛裡漸漸結起了一層薄冰。

怔了一下,緩緩地,衛莊收斂了笑意,然而那冷銳依舊停留在眉梢。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負手回過身來:“居然是這樣的重逢。薛小姐成了武林中人,帶人攜劍前來爭論江湖是非?有意思,真有意思…我記得令尊最看不起的便是江湖人,是不是?”

“修道之人,塵緣已斷,衛公子何必多問世俗往事。”她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秀眉微微一蹙,似乎有一絲絲的痛楚鑽入心底。看到了四周大師姐和眾位師妹們好奇的眼神,華瓔不想再說下去,手一揚,長劍平舉:“華瓔今冒昧前來,是要將同門姐妹帶回白雲宮。青鸞花是白雲宮之寶,能否贈送全在師父一念之間,衛公子若是講理之人,便不該強行扣留人質。”

“我本就不是講理的人。”他角似笑非笑,也不看她,長袖一展,捲起案上的長劍,“錚”的一聲入手扣緊,“如此,那麼按照江湖規矩,劍底分高下便是。華瓔道長,請教了!”

“叮”的一聲,雙劍相擊,聲音冰冷尖銳。凝碧劍蕩了開來,然而劍身上縈繞的內力透過長劍一層層如同暗般湧來,他只覺得虎口一陣痠麻,掌中的劍居然有幾分鬆動。略為一驚,衛莊抬頭,眉目掃到之間,只見那一襲素衣瞬間飄遠,身影空靈曼妙無雙,一擊即走,有如變幻無方的雲。

如此劍法…難怪當年大哥便是傷在這凝碧劍下。想起多年來一直抱病、如今傷勢垂危的兄長,衛二公子的眉一振,眼裡閃出冷冷的光,手腕一揚,內力透處,光劍發出一聲長

倏忽之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望湖樓上所有人的眼睛都花了一下,彷彿有強烈的光芒陡然間從衛莊的劍上四而出。望湖樓內劍氣橫空,縱橫凌厲,一干旁觀者都被得連連倒退到了樓梯口上。而寬敞的房間內,紫衣和素衣如同閃電般錯飛舞,瞬息萬變。

他們的手完全沒有留一絲餘地。雙劍再次擊的時候,照例雙雙盪開。在錯而過的瞬間,冒著被劍氣傷到的危險,衛莊忽然出手伸指,拇指扣住食、中、無名三指,猶如撥絃一般連續彈出,“錚錚錚”三指彈在華瓔手中的凝碧劍脊上。

驚神指!華瓔一時來不及退開,驚神三指便全部彈到了實處。每彈一指,凝碧劍就往後盪開一尺。華瓔只覺得劍身上有內力如同怒般洶湧而來,一接著一,絲毫沒有她調息的餘地。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著手中的劍,不讓它脫手。然而,她的身子卻被這股大力推得踉蹌後退,內息一時不順,足下一滑,幾乎從望湖樓上摔落下去。

“小心!”在望湖樓內,連一直沉默觀戰的掌門師姐華清,都驚懼地脫口而出。其餘的幾個師妹被兩人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式看呆了,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華瓔退至欄杆邊,方才穩住了身形。回頭之間,已看見那柄悉的古樸長劍向她的頸部削來,劍光背後,紫衣銀帶的人眼光犀利冷漠猶如冰雪。忽然間,她心裡有一種蒼涼而恍惚的覺。雖然明知沒有勝算,但是她手中的劍還是本能地盪開去,袖袍飛舞,不期然間,竟有一片單薄的紙片從袖中飄落。

很尋常的一張素箋,上面依稀有一行墨跡。外面的雨絲正落得濃密,那小小的紙片一經飄出就逃不開紛飛的雨點,在空氣中方才一個轉折,轉瞬之間就被打溼了,洇開了深深淺淺的墨跡。然而,在紙片滑過眼前時,他還是看見了——“悵臥新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彷彿被人當一劍刺中,衛二公子的臉瞬間蒼白了。光劍的劍勢突然凝滯,緊接著眼神驀地變了,宛如從前。

雖只是電光石火般的恍惚,往事卻突如閃電般照亮了她的心底。